氣氛緊張得有些窒息。


    此時副申長兼****施澤其也後悔得肚子都疼,本以為方晟要求帶那麽多特警是保護省領導安全,不料卻是拖人關禁閉!


    萬一秋後算賬,沒人敢跟方晟計較,可不就把氣都發泄到自己身上嗎?


    這時常懷所終於緩過勁來,溫和地說:


    “我想市裏的同誌,包括剛剛曉勇同誌可能誤解了方申長的意思,省正府堅決讚成並支持晉北***查處違規違紀幹部,這一點與臨時叫過來接受省正府質詢並不衝突。如果有同誌擔心這裏人太多,可以壓縮範圍,也可以換到更安全的地方,總之都好商量,不要一句話把門堵死嘛,對不對?”


    方晟恍若未聞,再度環顧會場,問道:“今天市紀委常務副書記來了沒有?”


    有人從後排起立,聲音有些打顫:“方……方申長,我是晉北市紀委常務副書記賴晶……”


    “能聯係到蒲剛專案組人員嗎?就現在!”方晟問。


    如果回答“不能”,想必成為第二位被拖出去隔離審查的幹部,此刻賴晶顧不上看何亞臉色,道:


    “報告方申長,雖然我不清楚‘點’在哪裏,專案組人員怎麽聯係,但我會想辦法!”


    這個回答讓方晟臉色稍有緩和,身子仰到椅背道:“對的,晉北就這麽大,找幾個專案組的人還不容易?12小時才聯係一次,這期間要是死了人怎麽辦?紀委又不是他檀曉勇自己家開的,他說什麽規矩就什麽規矩?我從鎮主持工作一直到省,就沒聽說過紀委專案組到‘點’雙盲的說法!”


    何亞賠笑道:“曉勇同誌就是規矩大要求嚴,之前批評過他好幾回了。”


    方晟沒給他好臉色——上回就想把他拿掉硬被徐曲保下,冷冷道:“在我麵前不要談什麽規矩,而是黨紀國法、規章製度,你說我做得不對,拿條文來反駁;同樣我把你拿下,也會有根有據,不可能亂來!賴晶同誌就在這兒打電話,成與不成、什麽原因都能聽見,也出於保密需要,蒲剛是被限製人身自由的幹部,有關他的情況不能出這間會議室!”


    說得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常懷所等省領導歎服不已,由衷佩服方晟這種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詞的水平。


    “是的,方申長說得對……”


    何亞無言以外。


    常懷所又出來圓場——眼下隻有他具備這樣的資格,其他人包括幾位副申長在內都驚若寒蟬,唯恐火燒到自己頭上,這位申長可是說翻臉就翻臉絲毫不給麵子的主兒!


    “當務之急賴晶同誌趕緊打電話,聯係上人再說,還要注意保密。”常懷所道。


    眾目睽睽下賴晶撥電話時手指直哆嗦,爛熟於心的號碼輸了好幾回。饒是如此他還是耍了小心機,側麵幫檀曉勇圓謊而沒有直接打給專案組人員,裝模作樣轉了兩三道彎子才得到一個所謂“應急電話”——


    如方晟所說,怎麽可能全程關機12小時聯係一次?為速戰速決把蒲剛違紀違規問題坐實,檀曉勇平均兩三個小時就跟專案組通一次電話,督促進度。


    打通之後,賴晶正準備要求專案組把蒲剛送過來,方晟說叫他們原地待命,我派人過去接!


    隨即,方晟安排小吳、老吳帶三輛車十名特警到賴晶所說的地點帶人,並強調連同專案組成員一起:專案組成員反過來相當於人質,陪蒲剛坐在商務大巴裏;兩輛警車前後護衛。


    方晟知道基層這些官僚的伎倆,瞞天過海、掩人耳目的手段一流,從“點”送到市府大院這一路不可測風險太多了:車禍、“蒲剛意外逃亡”、中途犯病等等。


    原地待命,待命期間蒲剛出了問題責任都在專案組和市紀委;等省裏帶來的特警過去完成交接,那才意味著蒲剛真正安全。


    省市兩級領導內心歎服不已,覺得這位申長真是把基層官場生態看透看破了,什麽花招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難捱的等待和窒息般的沉默。


    何亞與常懷所、郗廣文、陳立俊等省領導來來回回使眼色,最終硬著頭皮小心翼翼道:


    “方申長……有關蒲剛的問題涉及麵比較廣,有些……有些東西當初***常委會商定嚴格保密,不宜公開……”


    “是這樣啊……”


    方晟微微點頭,心裏清楚蒲剛見到自己肯定要大聲喊冤,因為九沙村發生的慘劇早在方晟意料之中,倘若那樣一鬧非但影響太惡劣,在場市領導們臉麵掛不住打擊麵也太大,並不利於後續問題的處理。


    沉吟片刻,方晟道:“何亞同誌考慮得有道理,這樣吧,接下來由晉北重點匯報鏟除造假產業鏈工作和防汛加固工作,請立俊同誌主持;我和懷所、何亞……唔,還有賴晶三位同誌到小會議室等蒲剛。”


    說罷率先起身,常懷所本來不想淌這潭渾水,這麽多省市領導麵前又不便婉拒,肚子裏連連哀歎著跟在後麵。


    何亞走出會議室時的心態好像即將奔赴刑場——明知要麵對什麽,卻又不能不去。自己在場,蒲剛可能還會有所顧忌,至少不會指名道姓破口大罵,也不會挖出自己的隱私秘聞;倘若不在場,還不知蒲剛怎麽形容呢。


    當然了,到現在何亞都沒弄清方晟怎麽知道蒲剛被**的,且動作如此之快之違背常理——蒲剛曆任***常委、***、***書記,也真沒白混,關鍵時刻市紀委內部居然有幹部甘冒風險幫他向方晟求助,發了那幾條短信。


    按體製正常流程,即便申長得知基層某個***書記被**,哪怕明知被冤枉了,都不可能象今天這樣大張旗鼓興師問罪。


    以當年方晟被省紀委**為例,申長何世風知道後第一反應是“不管他”,第二反應是“拖一拖”,最後才下決心過問,還必須先與申委書記馮衛軍通氣。


    第二次被**鬧得更大,因為是申委常委、省紀委書記夏伯真親自拍板,雙江申委專門召開常委會討論此事,會上常委們還較量了幾句。


    以申長之尊大老遠跑來幹預市紀委辦案,風險極大:一是正治風險,此舉得罪申委、省紀委兩大係統,更是對晉北***工作的全盤否決;二是案情風險,何亞幾乎可以肯定方晟並沒有直接證據,這種情況下萬一蒲剛被定案為罪大惡極,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打臉!


    但反過來想,方晟這麽做必定有恃無恐,這才是何亞最恐懼的。


    沒有什麽比底牌握在別人手裏更可怕的事了。


    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調查蒲剛的“點”設在市郊山間別墅,往返近三個小時,老吳抵達別墅見到蒲剛後向方晟匯報了一下,說準備返回,之後便沒了消息。


    方晟也不著急,慢悠悠很有耐心地一杯接一杯喝茶,順便詢問晉北經濟方麵的措施和發展狀況。這會兒何亞哪有心思回答,說得前言不搭後語,旁邊的常懷所聽了暗暗搖頭,預感何亞真是大勢已去,這回恐怕徐曲保不住他了。


    中午時分老吳、小吳押著車隊安然回到市府大院,所經區域全部封鎖,快速將蒲剛帶到方晟等人所在的小會議室。


    乍看到蒲剛,方晟竟有些認不出來:


    蒲剛原是富態安詳、大腹便便的典型領導幹部模樣,短短幾天瘦掉一大圈,皮膚仿佛迅速枯*耷拉下來,臉上暗淡無光灰濛濛似幾個月沒洗,眼裏布滿血絲和絕望。


    從“點”押上車一路來到市府大院,蒲剛壓根不知發生何事,還以為專案組已經定罪這會兒移交檢察院正式逮捕,腦子裏亂糟糟忽兒想尋死,忽兒惦記著向申長求助的進展,忽兒又考慮到了法庭是否翻供……


    進了小會議室,一眼看到坐在中間的方晟,蒲剛不由狂喜,猛地掙脫兩名專案組成員的胳臂,衝到離方晟四五米遠處直挺挺跪倒,叫道:


    “我被冤枉的,他們要掩蓋九沙村27條人命事件,方申長救救我!”


    小會議室裏一片混亂。


    常懷所“呼”地起身問道:“有何證據?”


    何亞大喝道:“蒲剛注意你的身份,你是接受組織調查的人!”


    老吳、小吳則一個箭步上前分別從左右按住蒲剛,使他無法動彈半分;三名專案組成員驚呆了,不知所措看著賴晶,賴晶做了個靜觀其變的手勢,示意他們不準輕舉妄動。


    “起來說話!”


    方晟隨手指指會議桌對麵位置,老吳、小吳把蒲剛扶到椅子上,這樣事實上形成方晟、常懷所正對著他,何亞、賴晶坐在兩邊拐角的三堂候審之勢。


    何亞冒著觸怒方晟的風險搶先道:


    “蒲剛同誌,方申長、常申長等省領導今天過來是想找你了解鏟除造假產業鏈等相關工作,你要實事求是反映情況,不要企圖浪費領導們的時間為個人問題查處做辯解!”


    蒲剛好不容易恢複平靜,根本不理會何亞說什麽,目光急切地看著方晟,好像有滿肚子話要傾訴。


    方晟故意讓場麵冷了冷,緩緩道:


    “蒲剛同誌,剛剛何亞同誌說得不錯,我們此行是了解相關情況,並非幹預晉北***對你個人問題的查處,一碼歸一碼,明白嗎?”


    “明白,方申長。”蒲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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