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洋洋續道:“……因為集集團之力打造上市公司,操作過程中肯定存在很多不符合規範、逆程序、打擦邊球以及舉報反映的那些違規違紀問題,複雜之處在於其中有些經過省裏、京都口頭同意,有些予以默許,有些則是混水摸魚,加之考慮到對上市公司股價影響、投資者信心、大股東利益等因素,一般不會碰它——這也是明峰書計並不考慮過問此事的另一個原因……”


    方晟突發奇想,問道:“籌備和運作上市,集團那邊是誰負責?”


    “前後兩任,分別是鬱磊申長和張市長……”


    又是他!真是繞不開的坎兒。


    默默歎息,方晟也有點頭疼。


    “難合作”、“坑搭檔”、“頂上司”,這些似乎成為貼在方晟身上的標簽,使他無論走到哪兒都格外謹慎,唯恐落入別人挖好的陷阱。


    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回避就回避得了。


    固建重工改製全麵展開在即,隨著各項工作不斷深入,過去捂的蓋子、掩藏的矛盾將逐步浮出水麵,明峰遇到的問題方晟也會遇到,如果不查清真相很可能重蹈其複轍!


    查,沒準又要捅大漏子……


    想到這個方晟的頭不是一般的疼,而是……好像戴著金箍咒,每當碰到查處貪腐大案冥冥中似乎就有人念咒,攪得他頭痛欲裂。


    兩位秘書知趣地不再說話。


    線索已經明了,接下來怎麽辦隻能由方晟決定,不能亂說話影響他的思考。


    足足考慮了四五分鍾,方晟緩緩道:


    “明天起洋洋正式加入改製領導小組,在辦公室下麵掛個職務,以後集團改製涉及渚固重型機械的所有操作由你總紮口,有問題直接向我報告。”


    這就是下決心調查到底了,但方晟不會說得那麽直白,分寸由鍾洋洋自己把握,同樣風險也由鍾洋洋自己承擔,跟方晟沒關係。


    鍾洋洋沉聲道:“明白了,方書計,我知道怎麽做。”


    等鍾洋洋離開後,方晟又朝肖冬重複了一句:


    “多向洋洋學習。”


    周末申委召開常委會學習貫徹京都最新文件精神,聽取方晟關於固建重工改製方案的說明,出乎意料,本以為大局已定隻是走個形式的股權結構竟遭到多位常委反對。


    “原山的經濟模式不適宜引入外資!”


    “要加大員工持股比例充分體現改製紅利!”


    “戰略投資比重太高容易導致控製權落到他人之手!”


    一連串反對讓方晟有些發愣。


    以方晟掌握的內部資料分析,十一位常委當中純正固建重工出身的隻有鬱磊,此外有兩位常委雖說從渚泉提拔到省裏但明顯是過渡性質,因為省城特有的正治經濟地位所決定,跟集團並無瓜葛。


    如態度最激烈、意見最強硬的申委秘書長伏徳康,從履曆看與固建重工並無交集;調子提得很高始終把“員工利益”扛在前麵實質想增加高管持股比例的第二大城市櫸柏***書計華泊廷,一直在原山東南數市之間流動。


    反而鬱磊很公允地說了一句:“隻要確保國資委所持‘金股’發揮應有作用,適當調整股權結構有益於充實集團家底。”


    “看來意見不太一致啊,”申長解忠耀見遲順鑫沒表態率先道,“方晟同誌,股權結構調整方案是不是請領導小組再研究研究?”


    “首先要跟集團方麵取得一致,”伏德康加重語氣說,“據我所知反對這種比例設置的集團高管不在少數,切不可草率行事。”


    好像每個地方的常委會都有挾老自重的資深常委,伏德康就是原山班子裏的老資格。


    在申委秘書長位子,伏德康已經穩穩當當坐了十一年,連同遲順鑫在內是第四任申委書計,堪稱“四朝元老”。


    時間幹久了手裏自然擁有豐厚人脈,對省裏上上下下各個角落情況了如指掌,每逢班子成員流動都倚仗他配合工作,自然禮遇三分,不管什麽場合統統尊稱“伏老”。


    偏偏這位“伏老”從來不伏老,喜歡指手劃腳說三道四,特別在年輕領導麵前擺出“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的姿態,根本無視人家的後台背景。


    因為他也是有後台有背景的人啊,不然憑高中學曆、在崗進修研究生文憑怎麽可能連做十一年申委秘書長?


    遲順鑫對誰都嚴肅冷淡,唯獨對“伏老”格外客氣;解忠耀在“伏老”麵前說話更簡潔隻有一句半,很注意聽“伏老”的意見。


    之前開會因為初來乍到伏德康留些麵子,今天就開始指點了。


    沒伏德康這句話,可能過會兒就散會了,盡管方晟很不滿方案被拒,畢竟申長以商量口吻說話,作為新晉常委又是外省人肯定要給麵子。


    伏德康一說,騰地把方晟的火燃起來了!


    方晟的脾氣就是吃軟不吃硬,跟他硬來,必定要毫不留情回擊!


    “伏明康同誌,這話說得讓我有點奇怪!”


    方晟“啪”地合上筆記本瞪著對方道,“固建重工主要領導都是改製領導小組成員,兩次都一個不缺地參加討論,方案是獲得多數通過後才提交常委會!您要求與集團取得一致,不知道怎麽個一致法?集團***不能代表集團意見麽?”


    伏德康前所未有地遭到反詰,感覺麵子很過不去,惱道:“方晟同誌,做為班子成員我不能提意見,一提意見就蹦得三尺高?你的態度很成問題!”


    “提意見要建立在調查研究和事實確鑿的基礎上,請問伏德康同誌意見的依據在哪裏?您說反對比例設置的集團高管不在少數,請拿出名單來,我當麵給他們打電話!”


    “方晟同誌非要把這些無關緊要的細節端到常委會吵?”


    方晟提高聲音:“你都認為是無關緊要,還說什麽?要麽現在就把沈煜能同誌叫來,問問他目前集團有多少人反對股權結構比例!”


    說著拿起手機裝模作樣要打。


    “你這是幹什麽?!”伏德康簡直被方晟的頂撞弄得下不了台,站起身吼道,“你這樣一句頂一句哪裏還有正常的組織生活?!”


    一番唇槍舌劍把常委們都聽呆了!


    在此之前——恐怕在伏德康印象中的十一年裏申委常委會都是和風細雨,嚴肅而安靜,有序而穩重,從沒發生過這樣激烈的、絲毫不留情麵的公開吵架。


    “呃,這個,”遲順鑫終於說話了,“方晟同誌暫時不用打電話,德康同誌也冷靜些,這是常委會,大家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慎言慎行!”


    解忠耀也很震驚中緩過來,接道:“是啊,常委會出現不同意見很正常,要平和地交流,有理有節地解釋,吵架不利於問題的解決。”


    “開了這麽多年常委會,還是頭一回碰到這樣沒有禮貌的!”伏德康餘怒未休。


    方晟針鋒相對——鑒於自己的弱勢地位,隻揪著一個死纏爛打同樣起到震山敲虎作用,道:“我方晟輾轉工作四個省,象你伏德康同誌這樣不講道理亂說話的還是第一回碰到!”


    “砰!”


    伏德康本來已被勸坐下,再度拍案而起指著方晟怒吼道:“你說什麽?你敢對自己說的話負責?你信不信我拉你到京都評理!”


    “冷靜,伏老冷靜!”


    “伏老快請坐下。”


    “方晟同誌少說兩句!”


    混亂中方晟回敬道:“我的發言可以記錄在案!”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京都領導!”伏德康暴跳如雷。


    會是開不下去了,遲順鑫惱怒道:“忠耀同誌把伏老請到隔壁休息會兒,暫時休會!樂敬、方晟兩位同誌留下!”


    樂敬是申委副書計兼正法委書計,顯然遲順鑫要和他代表申委與方晟談話。


    強龍不壓地頭蛇,方晟才過來幾天?就敢在常委會上挑戰幹了十一年常委的伏德康,堅持意見寸步不讓,以後怎麽協調會商工作?


    無論出於對老同誌的尊重,還是掌控常委會權力平衡,遲順鑫都必須有這場認真而嚴肅的談話。


    短短幾分鍾,方晟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內心深處不由得自責還是不成熟,受不得委屈,不注意場合不講究策略,如果第一輪交鋒後及時收手場麵要好看得多,偏偏沒控製住又多說了兩句。


    不過反省歸反省,此刻方晟絕對不能承認錯誤,否則就得向伏德康當麵認錯,或在隨後繼續召開的常委會上做檢討,那是萬萬不行的,隻能強硬到底!


    樂敬關好門坐下,遲順鑫清咳一聲正準備說話,方晟搶先道:


    “遲書計,樂敬同誌,我很困惑一個問題——就算伏德康同誌不拉我去京都,我大概都要跑一趟的!改製領導小組到底能決定什麽?股權結構比例是在專家指導下、征求京都主管部門意見,三方會商後形成的方案,這樣一個關係到改製能否實質性啟動的專業方案,卻因為——從沒接觸過國企改製、對固建重工情況一無所知的常委寥寥數語就否決,我不知道如此反反複複下去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改製,固建區亂局什麽時候才能穩定!我必須把真實情況向京都領導說清楚,將來再出亂子我不可能頂鍋,我是要把常委會記錄端出來的——某年某月某日改製方案被否決,某年某月某日改製方案再度被否決!”


    “方晟同誌不要激動,不要著急,我們都了解固建重工改製的迫切性,的確,改製也不能再拖下去。”樂敬趕緊緩和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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