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市府大院前,方晟特意關照魚小婷繞到處於市區中段的奮鬥大橋,此時傍晚正值下班高峰,橋麵上各種方向的汽車、電動三輪車、貨車還有行人堵得水泄不通,所有車輛都在焦距在按喇叭,聲音蓋過了站在橋當中指揮的交警。


    人群中有人罵道:“他娘的正府幹部都是瞎子聾子,天天堵成這樣都沒人管!”


    “別罵了,堵就堵好歹有座橋,要是那幫貪官想起來改造又給弄塌了還走過屁啊!”


    “有錢可以坐船啊,花點錢就不堵了。”又有人陰陽怪氣地說。


    方晟來到河邊一看,果然河麵上有十多艘小船駛來駛去,上麵站滿了人還有電動車、自行車。


    原來有腦子靈活懂得生財之道的看到大橋堵成這樣,弄了些船來回運輸,專門替性子急、趕時間的市民服務,也算為大橋交通緩解些壓力。


    “大伯,過去一趟多少?”何超跑到河堤邊打聽價格。


    “單人一塊,帶車一塊五。”


    一趟將近二十塊錢,就費了點人力,晚高峰來來回回起碼二十多趟,收入還是可以的。


    可對老百姓來說是正府不作為帶來的額外支出啊,更重要的是,在水麵上穿梭嚴重幹擾了正常航運,也造成一定的船隻碰撞危險。


    方晟繞到橋底下細看,從奠基時間算確實有了幾十年。按說以當年修建的質量繼續撐下去沒問題,但百鐵有其特殊性,即便在市區也會經常有滿載礦產、機械、設備的重型卡車經過,日積月累對大橋的傷害很大。


    這樣一座大橋別說拓寬改造,單純加固修葺都是一筆不菲的開支啊。


    市長的難處就在這裏,城市建設永無止境,手裏的錢卻永遠不夠,哪個項目都不能砍,哪個項目都有必須上馬的緊迫性。


    站在岸邊遙望,隱隱看到坍塌的前進大橋兩端橋梁,那才是百鐵的恥辱,一座城市的汙點!


    隻要前進大橋殘骸豎那兒,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老百姓關於它發生了什麽;隻要它存在一天,老百姓就不會相信我們的黨,我們的正府在反腐工作上的決心。


    一座橋,三座橋,讓方晟思緒翻騰,想了很多很多。


    回到市府大院,負責組織重大活動和協調的汪副秘書長帶著幾位市直部門領導滿臉焦急地守在辦公室門口。陪同省.長到礦區視察是大事,他們不敢打電話給方晟,但事情的確火燒眉睫,實在不能再拖。


    進屋後坐下,汪副秘書長一口氣回報了七件事,都是近幾天市裏籌劃並舉辦的活動、會議或典禮,主要讚助方都是唐峰集團。


    然而上午十一點多鍾,就在尚昭和方晟到唐峰礦區視察時汪副秘書長得到消息:集團取消所有讚助,也不出席相關活動!


    “理由呢?”方晟平靜地問。


    汪副秘書長抹了把汗,說:“董辦主任說得很簡單,唐峰礦區主要業務都關停了,以後不曉得能撐多久,哪來的閑錢讚助這讚助那?”


    方晟道:“說得有道理啊,企業有企業的難處。”


    “可……可是七個活動都已進入彩排階段,這當兒……”汪副秘書長急得說不出話來。


    “是啊,有的活動邀請了省裏相關領導,有的特意從京都請來專家評審,都是列入全年工作安排的。”


    “明天就有個活動,本來陳則喜還要上台頒獎。”


    市直部門負責人們七嘴八舌道。


    方晟深思了兩分鍾,道:“你們有什麽想法?”


    汪副秘書長又擦汗,低頭猶豫了會兒道:“以前市委市正府換領導、地方與集團發生矛盾,也有過類似釜底抽薪的做法,通常……通常上門打個招呼、喝頓酒也就解決了,畢竟還要長期共處,不會真撕破臉皮的。”


    說到這個地步,汪副秘書長的意思已經很明了:唐峰集團拒絕讚助絕對與方晟當眾給陳則喜難堪有關,解決之道就是方晟上門賠罪,讓陳則喜把麵子圓回來!


    方晟又長時間深思,然後看了看筆記本記的內容,道:


    “昨天市長辦公會你也參加了吧?”


    “哎我坐在後排,方市長可能沒留意。”汪副秘書長笑道。


    “正府與企業脫鉤勢在必行,絕對不可能被它要挾勒索!”方晟強硬地說,“七項活動我看過了,該辦的繼續辦,費用擱旁邊以後我想辦法消化;該砍的砍,百鐵乃至黃樹麵臨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以後要習慣勒緊褲帶過緊日子,減少一切不必要支出,比如‘坐標城市定向挑戰賽’,再比如‘第12屆野外攀岩係列大獎賽’,還有‘青春之歌百鐵k歌會’,類似活動都毫不猶豫砍掉!”


    “啊!”


    汪副秘書長和相關市直部門負責人大吃一驚。


    方晟道:“我知道這些活動事關一個城市的招牌和聲譽,同誌們前期也做了大量而細致的準備工作,但事急從權,黃樹上下關停礦區引發諸多社會問題,泥石流、地震又導致礦難事故,這時叫停一些活動賽事想必各方麵都能理解。同誌們今後要確立一個思想,那就是從現在起每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花在刀刃上的錢,同誌們可以理直氣壯向我伸手,我沒錢也要擠出錢來;反之提都不要提,明白嗎?”


    說到這個程度了,汪副秘書沮喪之餘索性問個清楚,道:


    “按照方市長的思路,市文化局舉辦的‘脫貧攻堅文化惠民’文藝宣傳活動也要叫停?退役軍人愛國擁軍專場誦讀會可以繼續?還有……”


    方晟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麵色不豫地說:“不是談到叫停就一刀切,同誌們思路一定要拓寬。你象這個誦讀會,主題是愛國擁軍就沒理由叫停,那樣的話影響多不好?但誦讀會本身能花多少錢呢,無非燈光、音響、場地,頂多花個淡妝,上台照著本子誦讀就是了!把誦讀會後的晚宴取消掉,把紀念品改為畫冊,外地來的客人四星標準改為三星,然後找幾家退役軍人多的單位讚助一下不就行了嗎?非得搞活動就吃飯喝酒發紀念品嗎?”


    這麽一點撥汪副秘書長等人算是徹底明白,唯唯諾諾退了出去。


    何超問晚上吃點什麽,方晟說中午吃太多晚上要調整下,弄點米糊過來就行了。


    反鎖好門,方晟沉吟良久打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是良師益友愛妮婭——每當工作遇到困難,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愛妮婭總能指點迷津,給予他最清晰的分析和最中肯的建議。


    愛妮婭還在開會,但方晟的電話使她中斷會議專門來到休息廳。


    他細述了來百鐵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愛妮婭長長思考後說:


    “讚成你硬懟唐峰,硬脫鉤是正確的否則總有一天要被它掌控,某種意義講我覺得在黃樹國企對地方正府的影響力甚至超過臨海商會!但你不要主動卷入礦務係統的曆史恩怨,什麽7號礦井等等聽聽就過去了,不關你事。”


    方晟道:“本來我是這麽想,但今天尚昭專門跑到唐峰強調蓋棺定論,總覺得裏麵名堂不小……”


    “那更不能碰,難題交給鍾組部吧,別想以市長之力掀翻省.長,那樣對你日後發展更不好,”愛妮婭道,“目前你是想以高速公路30億來撬動一些事吧?思路大抵正確,但沒外援肯定不行,趙堯堯、牧雨秋、芮芸那些力量應該派上用場了,還有勞諾德仁家族十億美元呢。”


    “九億多……”


    “別老擔心外界指責你外掛,雄厚的經濟能量也是方晟實力的一部分,隻要達到目的哪個有權利管你用的什麽手段?”愛妮婭道。


    真是說到方晟心坎裏去了。


    第二個電話打給衛君勝,張口就說希望達建、華浩兩大央企參與30億高速公路修葺項目招標。


    衛君勝也真是人精,一聽就明白,大笑道:“老弟是被黃樹那群烏煙瘴氣的省屬國企弄得頭大吧?沒問題,有生意肯定要做,央企這一腳插下去那幫國企不服也得服,不過老弟也得想清楚啊,請神容易送神難,央企從來不做一錘子買賣的!”


    方晟毫不猶豫道:“百鐵需要央企合理合法的投資,賺合理合法的錢,所有交易都擺在台麵上,彼此都安心。”


    “那就好,我馬上聯係那兩家央企,別看我已經調離,有一幫提攜的老部下在說話還管用,再說作為達建董事,雨秋是吃幹飯的嗎?”


    衛君勝的笑聲差點把耳膜震破,方晟很想問問他跟喬蓮是否還有來往,又怕電話裏不安全,隨便聊了幾句便掛了。


    第三個電話隻說了一句話,是打給潤澤那邊波契特伏財務集團老總的,方晟言簡意賅地說:


    “可以過來了,到時直接找我。”


    “好的,方市長。”對方恭恭敬敬道。


    方晟沒與趙堯堯和芮芸聯係。


    百鐵規模太小,沒必要用趙堯堯的牛刀來宰這隻雞,她肩負著更深遠、更隱蔽的國家戰略;芮芸的任務主要是協助白研和樊石搞好軍工研發,同時竭力把深水港打造成為可隨時投入戰鬥的軍港,意義重大。


    台麵上的事就用台麵上的手段,國企、央企都要賺錢,那就招標吧,在京都看來無非大口袋和小口袋的區別,並不介意。


    至於勞諾德仁家族的感“錢”投資,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送上門的錢不能不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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