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白翎打來電話,語氣很不友善,劈頭就問:


    “知道下周有什麽事兒?”


    下周不就是出爐新一屆領導班子名單嗎?


    方晟知道白翎的脾氣,絕對不會拿全國人民都知道的大事跟自己開涮,她說有事就一定有事,而且是她特別看重的大事!


    嗯了半聲,腦子裏已盤旋千回百轉,驀地想到一件事——真是大事,當下從容道:


    “還用你提醒?小寶十歲生日!我正琢磨買什麽禮物呢。”


    白翎心情略有好轉,道:“噢,我還以為你忘了呢,禮物無所謂啦,現在孩子天天象過年,什麽都不缺。主要是老爺子跟我商量要給小寶做下生日,親朋好友、老師、小寶的同學等等……”


    “呃……”


    一算時間剛好是領導班子名單出台後第三天,軍部委員名單出台後第二天,那個節骨眼上大宴賓客,時機似乎不太合適。


    轉念又想,以白老爺子的精明和睿智何嚐沒考慮到這一點?白翎強調老爺子主動商量,那麽大宴賓客背後一定有非常複雜且深遠的算計。


    對於白翎而言則是最好的正名機會。


    十年前委委屈屈地以伴娘身份做了回“附屬新娘”,從白翎到白家都憋了口氣,趁著小寶十歲,正好向外界鄭重說明方晟就是白翎老公、小寶的爸爸!


    “呃……”方晟還是小心翼翼提醒道,“小寶生日那天換屆選舉後的會議還在進行中,你看……”


    “爺爺說都在京都正好啊,省得大家跑來跑去,還讓你多邀請些朋友,難得聚一塊兒,熱鬧熱鬧。”


    又是“爺爺說”,敢情生日晚宴這件事包括白傑衝在內都沒有發言權,這使得方晟深切理解當初白翎娃娃親的由來。


    方晟問:“我這邊預計一桌夠不夠?”


    “兩桌也可以呀,多多益善。”


    “就一桌。”


    方晟的想法是邀請京都範圍內那班人,不涉及朱正陽等黃海係,避免給外界造成拉幫結派的口實。


    “說說看哪幾位?”白翎饒有興趣問。


    “首先上次喝酒的幾位,陳皎、燕慎、樊偉、薑姝,然後是吳鬱明、於鐵涯,愛妮婭應該也在京都,加上她吧……”


    “把小貝帶過來,”白翎提醒道,“還有啊,既然邀請了樊偉,不順便叫上樊紅雨和臻臻說不過去吧?”


    方晟又“呃”了一聲,拿不準白翎突兀提到樊紅雨是否別有用心。關於樊紅雨天還有來曆可疑的兒子,白翎一直抱懷疑態度,隻是沒有實質性證據而已。


    “禮節性說說,去不去隨便。”方晟謹慎地說。


    “我猜你不想驚動黃海那幫兄弟,但一個都不請也不好,另外有些老領導必須邀請的,他們已不在意正治形勢和站隊,參加白家生日晚宴是種待遇。”白翎道。


    “那就叫上朱正陽吧,從三灘鎮一起出來的老朋友;許玉賢、韓子學,還有薑源衝三位都是我仕途中的貴人,其他……”


    “差不多了,一桌剛好,你負責一一邀請,”白翎滿意地說,又補充道,“記得叫樊紅雨帶孩子啊。”


    方晟第一個電話就打給樊紅雨,如他所料,樊紅雨一口拒絕,說別提帶孩子,我都不去!樊偉出席足以代表樊家,多我一個也不會增加份量,相反容易暴露咱倆的關係,要不,你請下宋仁槿吧。


    也可以,他代表宋家出席。方晟同意樊紅雨的建議。


    內心深處方晟其實非常想讓小寶、小貝、臻臻聚到一塊兒,記得上次還是春節在動物園偶遇,是小寶的提議,三個兒子和楚楚拍了合影,照片至今保存在手機最隱秘的目錄裏。


    當時腦子裏閃過的念頭是:都聚齊了!


    誰知還是錯誤估計了形勢,之後又有兒子、女兒冒出來,都在猝不及防、事先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愛妮婭以生病誑過了所有人,生了兒子phoebe;魚小婷臨盆前夕上演生死大逃亡,誕生了女兒越越。


    若非樊紅雨意外中槍後斷然流產,恐怕名單中又要加一個。


    出於安全考慮,phoebe和越越恐怕永遠不能暴露身份,不僅不能暴露爸爸是誰,而且不能暴露媽媽是誰。


    臻臻稍好些,至少有個願意被冒名的爸爸。


    唉,如果有一天所有孩子圍成一塊兒,齊聲叫道“爸爸”,那真是人世間最幸福的事!


    方晟這樣感慨,萬萬沒想到終有實現的時候。


    在他內心深處有三個遙不可及,也許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一是所有孩子齊聲叫“爸爸”;二是所有女人圍坐一桌,含情脈脈看著自己……


    大概白翎率先掀翻桌子;愛妮婭壓根不可能出席;安如玉必定躲在角落裏;魚小婷則會因為掀不掀桌子跟白翎打起來……


    如果前兩個夢想還存在某種概率的話,第三個夢想就隻能在夢裏:隨便哪個組合來一次三人行!


    經過魚小婷拂袖而去、樊紅雨驀然翻臉,方晟意識到三人行課題隻能存在於理論研討之中,不可能付諸實施。


    就算魚小婷的重口味,以及她與徐璃特殊的閨蜜關係,趁徐璃昏迷時在旁邊來一次歡愛就是魚小婷能接受的最大尺度。


    白翎的暴脾氣不可能跟誰合得來,沒準在床上打起來;樊紅雨不可以跟任何人搭檔,因為方晟吃不消;至於愛妮婭,本來在歡愛方麵就有陰影,如果三人行弄出又一個陰影可就糟了!


    安如玉倒是百搭,問題是,哪個願意跟她搭?


    接下來愛妮婭、陳皎、薑源衝都愉快地接受了邀請,如方晟所說生日晚宴那天他們都在京都參加擴大會議,出席白家這種高規格高級別晚宴是種榮耀;樊偉、於鐵涯、許玉賢、韓子學、燕慎、薑姝、朱正陽也都爽快答應。


    最後一個電話才打給吳鬱明。


    手機裏雜音很大,吳鬱明解釋說正守在搶救室外,吳家該來的都來了,然後隱隱透露恢複可能性微乎其微,專家組所要做的就是盡量維持呼吸,起碼等到下周換屆選舉結束……


    吳鬱明話語中透出深深的無奈,確實,在京都高層有個潛規則,那就是象換屆選舉大會這類重大活動前以及期間,不能公布喪事——也許擔心衝淡主題,也許出於中國人圖吉利的心理,也許從安全角度考慮等等。


    也就是說,不管吳老爺子身子狀況糟到什麽程度,隻能下周死!


    見吳鬱明情緒不佳,方晟沒有說鄞峽這邊一大堆糟心事,隻淡淡提了下小寶十歲生日——吳鬱明是長孫,辦喪事一刻也不能離家,日程衝突是必然的。吳鬱明隨口應了聲,沒明確拒絕,但從語氣看肯定去不了。


    打完一圈電話已是下午三點多,方晟拎著公文包出去,齊垚見狀麻利地收拾東西快步跟隨。


    “你留在辦公室,我單獨有點事。”方晟吩咐道。


    驅車來到市委宿舍區門口,魚小婷快速閃上車,笑道:“怎麽,要我上門打架?單挑還是群毆?”


    “你呀就想著武力征服,法製社會裏要學會在法律框架下協商解決問題。”方晟批評道。


    魚小婷不屑道:“官話套話!協商解決,那你別叫我啊!說明你潛意識裏考慮協商不了就武力解決。”


    “一手軟一手硬,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嘛。”


    “反正你占著理。”


    來到一幢獨幢三層小洋樓前,剛下車就有兩個彪形大漢圍上前,表情不善地喝道:“你是誰?找誰?”


    “我叫方晟,鄞峽市長;來拜訪扈少秋扈老板。”方晟不卑不亢道。


    “有沒有預約?”


    “沒有。”


    “沒預約天王老子也不見!這是咱家老板關照的!”彪形大漢喝道。


    方晟很有耐心地笑道:“市長拜訪市民也不可以嗎?就一會兒工夫。”


    “都說了不行!”


    方晟臉一沉:“放倒!”


    兩名彪形大漢愣了愣,卻見魚小婷不知從哪兒冒到背後,沒見什麽動作,“卟嗵”兩聲,兩大漢栽倒在地,捂著痛處額頭滲出冷汗。


    “我不是天王老子,我叫方晟,現在預約還來得及?”方晟溫和地說。


    兩大漢沒來得及說話,院門已經打開,有個壯漢陰沉著臉出來道:


    “老板請方市長進屋說話,嗯,一個人進……”


    方晟沒吭聲大步進去,魚小婷象沒聽到似的緊隨其後,壯漢變了臉色伸手阻攔,人影一晃,被扔到四五米開外!


    途經院子時兩側站著七八個壯漢,躍躍欲勢的樣子,魚小婷抬眼一掃,每個人仿佛刀光刮麵,全身一寒,僵在原處都說不出話來。


    掀簾進了堂屋,正當中太師椅裏坐著位棉質長袍長者,長髯及胸,見了方晟也不起身,慢悠悠啜了口茶,道: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請坐。”


    方晟也不客氣地坐到左側上首,道:“不好意思,沒預約就登門拜訪。”


    扈少秋慢吞吞道:“這叫拜訪嗎方市長?短短工夫撂倒我三名徒弟,不見也得見,舊社會縣官也沒這樣強橫吧?”


    “囤積地皮八年之久,阻撓國企破產,腐蝕賄賂國家公務員,要在舊社會該殺三回腦袋了吧?”方晟冷笑道,“以債權人委員會主席名義故意拖延破產清算進程,打點相關部門官員玩忽職守,實質是企圖地皮升值並轉入私囊用作商品房開發,扈老板以為能蒙騙所有人嗎?”


    “天底下交易說穿了都為個‘利’字,不錯,扈某的私心雜念被方市長識破了;可方市長大筆一揮,要把地皮給瀟南理工辦分校算什麽?有句話叫做隻準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是這樣說的吧?”


    方晟微微頜首,突然站起身道:“說對了,我方晟就想放這把火,就偏偏不讓你扈少秋點燈!根據《企業破產法》相關規定,我要求破產清算組向法院申請強製接管膠管廠財產,同時就八年期間因拖延清算產生的貸款利息等財務費用向你提起損害賠償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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