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辦公會由耿大同主持,方晟、祝雨農、鄭拓、華葉柳、張榮參加,蔡雨佳列席,曹副秘書長參會記錄。


    方晟首先代表市正府領導班子對張榮的到來表示歡迎,同時宣讀了幾位副市長的分工。其實之前所有人早已知道,但由市長宣讀,這就是正治威信。


    緊接著蔡雨佳通報了反腐倡廉工作組在鄞坪縣複查、核查情況,重點是對原縣委書記、現市正府秘書長諸葛誠的調查。


    根據工作組原成員何杏舉報,結果前期部分幹部群眾反映,工作組認為諸葛誠具有利用宣揚氣功並結合下藥等卑劣手段迷奸婦女嫌疑,以此為突破口,一方麵篩選前期舉報材料,找相關人員了解核實相關細節;另一方麵對諸葛誠兩處別墅進行突擊搜查,搜到已撕掉部分標簽的迷幻藥、***等精神類藥物。


    “目前包括何杏同誌在內,已有四名證人提供完整證詞並願意出庭作證;迫於強大的政策攻勢,諸葛誠承認曾有類似不軌行為;工作組認為,諸葛誠不僅生活作風嚴重腐化墮落,經濟方麵更存在嚴重貪腐問題,為便於調查取證,打破他在鄞坪的利益鏈和勢力勾結的幻想,促使更多幹部群眾站出來舉報,工作組建議對諸葛誠采取雙規措施。”蔡雨佳匯報道。


    這番話嚴格意義講應該在市常委會上匯報,但諸葛誠名義上是市正府秘書長,上會前有必要在市長辦公會範圍內做個通報。


    方晟借題發揮,重申了高速發展經濟的新形勢下,大趕快上若幹項目,大把熱線投資,握有實權的市正府各級部門包括領導要守住底線,不能被小恩小惠腐蝕拉攏,不能因小失大,天堂與地獄隻有一線之差,諸葛誠就是典型例子!


    警告歸警告,在位可都是久經沙場、刀槍不入的大神,誰把他的話當回事?諸葛誠被雙規根本原因可不是貪,因為他貪十多年了都沒事。要怪隻能怪他色膽包天,居然打起了何杏的主意!


    何杏何許人也?幫方晟煮飯燒菜,然後獲得正式教師編製,再借用到市委,你覺得“市長摸得我就摸不得”?對不起,摸不著還要惹一身躁!


    通報結束蔡雨佳先行退場,華葉柳通報國騰油化改製進展情況。


    經過七場工人代表座談會和兩場中層幹部座談會,集團上下對於改製有了正確認識,意味到國企改製是市場化的必經之路,早晚得改,晚改不如早改。在具體指標測算方麵,已固化七類二十二項數據,預計近期可進入實質性操作階段。


    當前急需解決的有三大難題,也是工作組與郜更躍為首的集團管理層爭執不下的,若不達成一致會影響改製進程:


    一是產權界定問題。本著“誰投資誰擁有產權”的基本原則,工作組對集團名下沒有國家投資記錄的資產進行了登記,但歸集到誰的名下?工作組認為屬於集體資產,郜更躍認定是集資、職工福利基金投資所得,應該量化到職工名下。


    二是股權設置問題。工作組出於防範“內部人控製”理念,限製集團高層持有的股權份額,同時公開募集股份,廣泛吸納資金;郜更躍則堅持全員持股,高管層集中持股,保證原有班子對國騰油化的經營權。


    三是人員安置問題。買斷工齡人員經濟補償費、企業負擔的離退休人員福利費和醫療費、富餘職工安置費三項費用,仍是工作組與集團高層爭執不下的難點。按前期省正府頒布的經濟補償金標準,集團方麵認為無法承受;按國家補貼標準實施,工人們反映達不到沿海地區最低生活保障水平。


    聽完冗長的敘述,耿大同知趣地閉嘴不言。涉及國企改製的深層次操作,他知之甚少,與其露餡不如傾聽。


    鄭拓看出所謂工作組與集團高管分歧,說穿了就是方晟與郜更躍的較量,不願淌這潭渾水,隻喝茶不說話。


    祝雨農是抱定主意支持郜更躍,也清楚方晟知道這一點,不過無所謂,人總要有立場,象鄭拓那樣四麵不靠的幹部關鍵時刻沒人幫著說話,這次調整分工就是典型例子。


    祝雨農幹咳一聲準備說話,不料張榮突然說:


    “國企改製,正府應該為主導,國騰油化積極配合;集團高管當然都從維護自身利益出發,舍不得放棄管理權和經營權,這恰恰是改製要排除的障礙!試想如果改製後還是這班領導,還是這班組織體係,還是這班工人,改製豈不成了換湯不換藥?我覺得工作組必須更強勢些,該堅持的半點都不能退讓!”


    祝雨農大怒!


    怒的不是這番言論對與錯,而是張榮不該搶在前麵說話!


    市長辦公會與市常委會一樣,發言順序按位次從大到小,來不得半點含糊,一旦破壞這潛規則,比當麵罵人的性質還嚴重。


    “鄞峽有鄞峽的情況,建議張市長發言前先了解一下國騰油化在本地的基本情況,”祝雨農沉著臉說,“凡是都拿大帽子扣人,什麽矛盾都成為要排除的障礙,還要設市縣兩級機構幹嘛?幹脆省委省正府直接指揮好了!”


    同為副廳級領導幹部,祝雨農說的話份量夠重了,換別人可能接不住要當場翻臉,然而張榮卻穩如泰山,回擊道:


    “當地特殊情況固然是市委市正府決策的因素之一,卻不是決定因素,必須置於國家方針政策允許範圍內,無論我對國騰油化了解與否,這個原則總沒錯。”


    祝雨農哪肯被個剛剛入局的副市長震住?當下反唇相譏,毫不相讓。


    方晟、耿大同等人卻都看清楚了,這個張榮壓根就是官場裏常見的“刺刺頭”,軟硬不吃,說的話煮不熟嚼不爛,難對付之極!


    吵到最後還是耿大同出言調解,關於國騰油化改製難點的爭論無疾而終。華葉柳並不介意,本來這件事就是方晟主導,自己具體負責,拿到市長辦公會隻是例行通報,幾位副市長的意見僅供參考而已。


    接下來還有六項議題,分別是祝雨農和鄭拓負責的領域,按平時慣例主要是方晟問,具體主管副市長解答,耿大同附合兩句,沒太大分歧就算通過了。這裏的潛規則是,祝雨農提出的議題,鄭拓等副市長不會多嘴;同理鄭拓發言時祝雨農等人也不會貿然反對,這叫井水不犯河水。


    這回隨著張榮的加入,出事了!


    每個議題張榮都迫不及待插話,發表自己的觀點——他剛到鄞峽,兩眼一抹黑,市區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居然就敢亂扯一通!


    耿大同也是從省直機關下來的,理解張榮此時又激動又躍躍欲勢的心情,淡淡一笑;方晟則表現出大將風度,隻聽不說,就當刮了陣耳邊風。


    半天會開下來,所有人都疲憊不堪。


    中午食堂就傳遍了,正府那邊來了位處處挑刺的副市長,以後大家小心點。


    去鄞坪山視察影視基地建設情況的吳鬱明也聽到消息,吃飯時特意坐到方晟旁邊,笑道:


    “據說上午的會開了雙倍時間?”


    “一半時間耗在吵架上,”方晟歎息道,“也許從另一角度講就叫民主,外國議會不都是吵吵鬧鬧麽,有時還打群架呢。”


    “常委會不也是嗎?寶貴時間都消耗在無謂的爭吵、扯皮當中。”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方晟問:“二期資金有著落了?”


    “姓曹的很狡猾,不肯作出書麵承諾,說要等一期商業運作結果,潛台詞就是如果沒人過來拍戲,寧可前期投入打水漂也不可能繼續把錢往水裏扔。”


    “在商言商,那樣想很正常……接下來恐怕要設法多吸引劇組,比如古裝戲,在哪兒都是舊城牆、雄偉的大殿、曲曲折折的亭子,收費低廉些憑啥不來?”


    吳鬱明歎道:“你想得太簡單了!前段時間我跟圈裏大導演、製片、投資商等探討過,其實拍戲對內部環境的要求很高,隨著廣角鏡頭大量運用,觀眾對畫麵清晰度、質感等要求愈發挑剔,影視基地所用的裝飾材料根本不能滿足其要求,與其花大力氣改造,還不如按劇本要求自己搭建,一資兩投,很多地方的影視城就是這麽來的。”


    “噢,影視基地隻是唬弄外行,主要給遊客看的,”方晟恍然大悟,隨即質疑道,“當初投資論證時那些大鱷可是拍著胸脯保證收益的?”


    “憑那些人在圈裏的影響力,拉些低成本製作劇組過來沒問題,某種意義講也能勉強收回投資,但長遠來看若不做大做強,隻能淪為三流人造景點。”


    吳鬱明眉毛緊鎖,顯然為影視基地的前景擔憂。為迅速拉動鄞峽招商引資熱潮,他走出了頗具風險的第一步,之後步步危機,回頭想想,實在為輕率踏入深不可測的影視圈而後悔。


    方晟也暗暗生出不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度假山莊和影視基地是唇齒相依的,影視基地門前冷清,度假山莊生意就好不到哪兒去!


    因此非但不能幸災樂禍,而要千方百計協助吳鬱明把影視基地倒騰得火爆起來,從而拉動鄞坪山風景區知名度,度假山莊也從中受益。


    回頭想想,從書記市長不約而同將鄞坪山作為招商引資第一仗起,就注定兩人唯有合作,不能內耗。


    在鄞峽這個彈丸之地,誰都輸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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