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那天,京都最高層終於召開常委會,研究通過正省部級人事調整方案:


    何世風被免去雙江省省長職務,任全國政協社會和法製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正部級;


    於道明任雙江省省委常委、副書記、代省長;


    田澤任雙江省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代);


    宋仁槿任晉西省省委常委、代省長,不再擔任省委宣傳部部長職務。


    中直機關、政務院下轄部委、各省市均有微調,原則上沒動省委書記、部委辦局一把手。


    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麵。


    等動到肖挺這些封疆大吏,就意味著換屆工作開始啟動了。


    中組部談話的時候,何世風整個人都呆掉了!


    按年齡算,何世風離退二線還有四年,差不多一個任期;按政績和資曆算,何世風自詡在全國範圍內所有省長當中,排前六絕無問題!


    近三年來他琢磨的是再進半步,接替肖挺擔任省委書記——早在馮衛軍卸任就該如此,畢竟這些年來雙江經濟發展不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去年陳景然鬧出群體事件,省常委會兩次研究處分決定時何世風暴露了優柔寡斷、臨陣退縮的致命缺點,不僅令其後台——那位老首長十分生氣,從此與他斷絕往來,也得罪了主管中組部的陳常委!


    縱然這樣,何世風覺得爭取省委書記希望渺茫,但繼任省長再幹一屆基本沒問題。自己沒犯經濟錯誤,政治方向也把握明確,沒卷入各種派係鬥爭和權力爭鬥,屬於無功無過沒有瑕疵的領導幹部。


    當聽到免去省長職務到政協的任命,何世風全身冰涼,仿佛墜入萬年冰窖,瞬間才明白自己在陳景榮事件當中犯的過錯有多嚴重!


    再回頭想想,作為一省之長其實在中組部名冊裏不過是一個名字,三個字而已,當沒人幫自己說話的時候,必定成為權力爭鬥的犧牲品!


    悲涼啊,自問在省長位置上也算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沒料到一片光明的仕途竟栽在本以為無足輕重的廳級幹部處分問題上,難道不是黑色幽默嗎?


    談話期間何世風如泥塑木雕一言不發,中組部官員習以為常——從炙手可熱的省長到幾乎無事可做的副主任委員,落差太大了,沒人能在短時間內接受這個殘酷事實。


    幾家歡喜幾家愁。


    宋仁槿終於熬出了頭,盡管晉西省關於他好男色、包養小白臉的舉報信不斷,但他沒有京都最看重的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嘛隻要被真憑實據,僅僅“風聞”也不能拿他怎樣。


    宋仁槿能在京都傳統家族勢力當中得到一個彌足珍貴的正部名額,一方麵表明傳統家族對宋家力挺之意,雖然宋老爺子形同活死人,尊崇地位未變;另一方麵此次傳統家族借助探望宋老爺子釋發堅不可摧的信號,宋家功不可沒。


    當晚樊老爺子專門打電話給宋仁槿,含蓄地說該忍的要忍著點,切不可撿了芝麻丟掉西瓜。


    宋仁槿知老爺子告誡自己遠離男色,收斂不良作風,羞愧難當地連聲答應。


    此時於道明辦公室裏川流不息,都是得到消息前來祝賀的,還有沒完沒了的電話。


    從最初排名最末、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副省長,一步步爬到省長高位,其中固然有大形勢促成、於家實力仍在因素,不過平心而論於道明也做出不少努力,在適應力、工作能力等方麵明顯勝過陳皎。


    徐璃守在走廊外打發掉不少人,但有些領導不便拒絕,隻能任由他們長驅直入。


    “於省長撥正,徐秘書長今後工作更如魚得水了。”範曉靈正好過來請求工作,微笑道。


    “一樣啊,我沒覺得有區別。”


    徐璃淡淡說,心裏卻在琢磨昨天傍晚與於道明的一席話。


    中組部領導今天上午宣布的人事任免通知,但昨天下午三點左右於道明已得到消息。


    隨後他把徐璃叫來,影影卓卓透露相關調整,然後問:


    “關於未來,你有什麽打算?”


    徐璃愕然,好一會兒才說:“您對我的工作不滿意嗎?”


    乍聽說於道明榮升省長,徐璃第一反應跟範曉靈說得一樣,覺得以後工作更好開展,其它倒沒想太多。


    於道明擺擺手:“別誤會,我的意思是……你對田澤了解多少?”


    田澤是京都本土派當中除巫石衛之外最傑出的人物,從大學畢業起一直在京都工作,農總行、人行、證監會、政務院經濟研究中心、財政部、民政部,都是從事與經濟金融相關的事務。


    田澤空降雙江,最高層出於兩點考慮:一是分散京都本土派在京都的勢力,防止他們利用巫石衛事件大打悲情牌,趁機擴充人馬,搶占有利位置;二是遏製肖挺和於道明的經濟思路,防止他倆步伐邁得太大、太超前,京都本土派核心思想其實偏向保守,正好與張澤鬆結成聯盟。


    “以前聽京都那邊朋友說……未必準確,僅僅是傳聞,”徐璃猶豫半晌道,“他比較好……好色,特別喜歡衝女下屬下手,受害者迫於飯碗和前途敢怒不敢言……”


    “不是傳聞,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於道明正色道,“都說雷南好色,雷南對女下屬都客客氣氣的,除非有人主動投懷送抱;田澤則是專門吃窩邊草,而且人家不願意還強行動手,品質相當惡劣。秘書長歸常務副省長分管,我擔心你……不是說得手與否的問題,而是從早到晚有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你,成天提防他襲擊真的挺累。”


    “這麽說的話,煩請於省長幫我另謀出路。”徐璃趕緊說。


    “你想去哪兒?”


    “嗯……最好是清閑些的部門,幾年秘書長實在做得心累……比如計委、經貿委之類,掛個享受正廳待遇副主任就行了。”


    “你總在省正府組成部門圈子裏轉,還是逃不出他的魔掌,”於道明道,“到省委那邊去吧,雖說我是省長不該插手,但好歹還是省委副書記嘛。”


    “有位置嗎?”徐璃蹙眉問。


    “沒位置可以製造機會,唔,到組織部幹你的老本行吧,常務副部長怎麽樣?”


    “不是有韓青嗎?”


    “前陣子肖挺、房桐就琢磨讓他下基層,一個幹了二十多年的老組織幹部的存在,對省委書記、組織部長都非好事,到時我會力薦你。”


    徐璃站起身道:“多謝於省長,替我考慮得這麽周到!萬分感謝!”


    “沒什麽,這幾年當我的助手很辛苦,加上……”於道明擺擺手道,“在事情沒落實前注意保密。”


    兩人均心知肚明。


    於道明之所以這麽做完全衝著方晟的麵子,於公於私,於道明都不願因為生活作風問題與田澤發生衝突。


    省長碰到不配合的常務副省長,開展工作會很難受。


    想到這裏,徐璃一瞥站在旁邊笑語盈盈的範曉靈,突然跳出個念頭:於道明有沒有替她考慮退路?以田澤的風格,怎會放過如此性感如此美貌的窈窕少婦?


    再一想,大概於道明覺得範曉靈已為人夫,不是方晟的女人,騷擾與否應該由韓青解決吧。


    問題是,倘若韓青是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田澤尚且忌憚三分;如果下基層可就受省正府統轄了!


    越想越想,徐璃索性拋開雜念,認真在範曉靈送來的發票上逐個簽字。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範曉靈看似輕鬆,內心卻焦急而彷徨。


    關於田澤的傳聞,韓青已在第一時間打聽到了。機關事務管理局歸常務副省長分管,範曉靈勢必會飽受其欺侮!


    問題是,韓青已知道自己將在下一輪廳級領導幹部調整中離開組織部!


    討論嚴華傑那批幹部調整方案期間,肖挺親自跟韓青談過,說久在組織部也該換換工作環境,拓寬視野,順便解決正廳問題。韓青聽了十分意外,半晌沒反應過來,支吾良久說請肖挺讓我考慮考慮,說真的,完全沒有過下基層的念頭。


    肖挺見他態度誠懇,也不勉強,說樹挪死,人挪活,到基層接觸實際事務有利於你的成長,好好考慮吧。


    韓青迅速與父親聯係——其父親是燕常委的老部下,都覺得既然省委書記開了口,不想走也得走,接下來重點是尋個好去處好位置,最好別卷入地方權力鬥爭的漩渦。


    沒想到在這個關鍵節點,冒出田澤!


    韓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範曉靈見狀更沒了主意。按說請於道明出麵是最佳選擇,當初他把自己弄到機關事務管理局,但這塊工作主要由徐璃負責,範曉靈很少有機會接觸到於道明,自忖沒到那種有話直說、坦誠請領導幫忙解決困難的程度。


    另一方麵,範曉靈估計於道明肯定幫徐璃脫離苦海,能否同時解決兩個女下屬的問題,實在是大問題。


    權衡再三,範曉靈撥打方晟的手機,他正在鄞坪山施工現場視察進度,信號很差,等下山才回了過去。


    “我遇上大麻煩了。”她開門見山道。


    方晟已知於道明替徐璃調換工作的事,卻不清楚韓青即將下基層,沉吟片刻道:“田澤嗎?即便常務副省長,對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總有些顧忌吧?”


    “老韓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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