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米又是搖頭:“省長沒表態,隻是說要先恢複生產。至於打人者……他沒說怎麽處理。”


    孔文龍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麽來了,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嘿嘿笑道:“江市長,就憑你和省長的關係,他沒說其它的?”


    江小米明白孔文龍此話有一箭雙雕之意,也不已為意,官場中的女幹部,向來會被說成是某某某的情人,她已經習慣了。她略微一想,心中有了計策,左右看看,低聲道:“省長提到了上頭……與四維集團……”


    “這個……”孔文龍立刻想到了馬中華。


    江小米接著說:“省長說這件事無論是對中央,還是對公眾、職工,特別是對四維集團……都不好交待。”


    孔文龍的小眼睛閃了閃,問道:“這麽說,省長心裏是支持四維集團的?”


    “這個我可不好說,但是四維集團的背景……您不是比我清楚?”


    孔文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經江小米這麽一攪合,又讓他的判斷出錯了。孔文龍拉著江小米的手道謝,隨後匆忙去找張鵬飛。孔文龍走遠後,江小米滿臉厭惡地掏出濕巾擦了擦手,感覺被髒東西碰了似的。


    孔文龍走進張鵬飛房裏時,張鵬飛正在看報紙,此時還不到七點鍾。


    “孔書記,坐吧。”張鵬飛抬起頭說道。


    “省長,您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聽聽你想怎麽處置這件事。”


    “我已經安排公安機關著手調查了,置於事件的根本原因,第一化工集團的高層難逃其咎,如果他們早一點……”


    “孔書記,你想沒想過你這些話如果被第一化工的幹部聽了去,他們是什麽想法?”


    孔文龍的表情有些尷尬,擦著汗說:“省長,我不是推卸自己的責任,但是您也知道,第一化工的管理權一直也沒有明確,過去是歸省裏直接管著的。我們地方上也不好插手它們的經營情況,最近國資委才把其管理權移交給我們,所以……”


    “你說得有道理,但是你們就沒有責任嗎?”


    “當然有責任,關於這件事,您就是不問,我也要向您檢討,”此時孔文龍想到了剛才江小米對她說的那席話,接著說道:“實不相瞞,第一化工的問題早有征兆,但是我一直都忌憚著四維集團財大氣粗,您也知道四維集團是被省委看好的集團,今後平城的發展還要依仗四維集團。所以我的心裏吧……還是想和四維集團搞好關係。”


    張鵬飛沒有對這席話做出評價,而是問道:“那你現在怎麽打算處理打人者?”他已經明白了,孔文龍提到四維集團與省委的關係,肯定是江小米同他說了什麽。可見江小米是聰明的,孔文龍適時地用到他自以為得的“情報”,用省委來壓張鵬飛,也是一個正確的想法。當然,如果他知道江小米的“情報”是一個坑的話,那麽說出這些話就很蠢了。


    孔文龍為難地說:“省長,這個問題很難,昨天的情況您也看到了,這是集體性事件,現場一萬多人,如何劃定哪個是打人者都困難!”


    張鵬飛點點頭,雖然他不喜歡孔文龍,但是身為一位老幹部,老油條,在這種事情的處理上,他比江小米有經驗。


    孔文龍見省長點頭,接著說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這件事歸於社會責任,這件事的處理要軟著陸,不可能處理到職工的身上。至於薑久生那邊,一定要做好安撫。”


    “說得有道理,但是孔書記你別忘了一點,同處理的結果相比,公眾更關注的是事件原因,我們已經知道的都是主觀原因,但還有一些客觀原因,就是你們平城市委的責任了。”


    “這個我懂,張省長,您看這件事是由我們平城自己處理,還是由省委處理?”


    張鵬飛微微一笑,這個孔文龍確實不好對付,看來馬中華選擇他來平城,也是有原因的。他不暇思索地回答:“你的意見呢?”


    “我的意見是以平城為主,省委把握大方向,適時站出來為我們……提出支持。”


    “我同意你的想法。”張鵬飛點點頭,“這麽說來,你心裏已經有辦法消除不良影響了?”


    “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隻有控製。”孔文龍並沒有上了張鵬飛的當。


    “我剛才問過小米同誌,她說薑久生現在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所以我們要做好準備。”


    “省長,這個我懂,無論如何,我們要把他當成已經沒有了心跳。”


    張鵬飛站了起來,說道:“我要你給公眾一個交待,給省委一個交待,給職工一個交待,給你自己一個交待。”


    孔文龍聽到這四個交待後,半天沒有出聲,最終點頭道:“我會的。”


    “還有,我要告訴你,你們平城要給公眾一個交待,省委也要給公眾一個交待。”


    孔文龍明白張鵬飛在暗示省委或許會處分某位幹部,點頭並沒有說話。


    “最後我再提醒你一點,趁著薑久生還活著,能做多少事就做多少事!”


    “謝謝省長。”


    張鵬飛看了眼時間,揮手道:“你先回去吧,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去第一化工看看。”


    “明白了!”孔文龍扭頭便走,關上房門之後,他靠在牆上深深地長籲了一口氣,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完全汗濕了。看似兩人隻是輕瞄淡寫的幾句話,張鵬飛也沒有給他什麽壓力,但是孔文龍自從張鵬飛說第一句話開始,心頭就壓了一塊石頭。


    孔文龍離開沒多久,秦朝勇就敲響了張鵬飛的房門。


    張鵬飛對他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昨晚睡好沒有?”


    “你呢?”


    兩人相視一笑,張鵬飛拉著秦朝勇坐下。


    秦朝勇問道:“和他們都談完了?”


    “嗯,剛剛談完。”


    “省長,我昨天晚上研究了一夜,我們兩個不用急,有人比我們還急,您說是吧?”


    張鵬飛點點頭,笑道:“所以我沒對老孔說什麽,但是等我們回到省城,就有人要找我們談話了!”


    話音剛落,電話響了,張鵬飛看了眼號碼,是那個神秘的女人。他看了眼秦朝勇,接聽了電話。


    第一化工的群體事件傳了出去,但影響不算太大,幸好事件發生在晚上,除了第一化工的自己職工,外人並不清楚當天晚上事件鬧到了什麽程度,這大大降低了事件的惡性影響。


    但這必竟是群體事件,仍然被一些新聞媒體捕捉到了蛛絲馬跡,隻不過由於沒有拍到任何的照片,文字新聞的影響力明顯示弱,頂多在網上掀起了短暫的熱潮,令那些喜歡關注時事的網友們有了閑聊的素材。


    第一化工的職工們得到張鵬飛的承諾,第二天一早馬上開工,甚至自發的提早趕到,將破舊的廠區收拾一新,後勤部門也連夜將被損壞的物件進行了更換。在工人們的努力下,第一化工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切恢複了平靜,隻有躺在醫院中人事不醒的薑久生還能證明群體事件的發生。


    今天一早,第一化工集團自己的電視台就向全社會播報了省委的決定,四維集團永久性退出第一化工的消息,廠區內再次燃放起了鞭炮。張鵬飛到第一化工集團走了一圈,看到工人們恢複生產後,提意在第一化工集團的會議室召開現場辦公會議。


    平城市常委班子,第一化工集團的高層幹部,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張鵬飛、秦朝勇全部出席會議。


    “孫勉,你記錄!”張鵬飛坐下之後,命令身後的孫勉。孫勉點點頭,拉著把椅子坐在了領導身後,同時打開錄音筆、攤開了小筆記本,為萬無一失做了兩手準備。


    “你們要慶幸,今天職工們正常開工!”誰也沒有想到,張鵬飛開口後的第一話是這個。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眾人都望著滿臉嚴肅的張鵬飛,誰也不敢說話。


    “可愛的職工,留給了你們一次機會,接下來如何做,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當然,你們還要給薑久生的家屬一個交待,職工鬧事我們要理解,但法不容情,薑久生重傷一事,公安機關必須查下去!”


    還是沒有人應聲,大家都明白省長的話沒有講完。


    張鵬飛掃視一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重重地將茶杯放下,冷若寒霜地說:“這件事現場在坐的所有人都有責任,包括我張鵬飛,也包括秦省長!具體的責任劃分,省委會調查,但是現在不是說責任的時候,而是要看你們的表現,看你們如何給公眾一個交待!四維集團之前已經退股,為何沒有做好財務劃分,這是誰的問題?之前早有征兆,可集團高層以及平城市委班子,怎麽就沒有打好預防針?這是你們最大的責任!我現在需要你們的解釋,有想法的都說說吧!”


    秦朝勇清了清嗓子,他很清楚張鵬飛剛才點他名子的用意,主動說道:“身為常務副省長,全省國企改革的主要負責人,對於第一化工事件,我有嚴重的失察行為。”


    “無論是何原因,國企改革小組對第一化工曆史的不了解,四維集團、第一化工、平城市委對事件的隱瞞,促使了今天悲劇的產生,我首先承擔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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