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很擔心……。”海水集團董事長陳涼說。


    “你擔心什麽?”我問。


    “連你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證,何況我們。”


    “你多慮了,我這隻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很偶然的事,這件事很快就會查清,那些人也很快會被繩之以法。”我說。


    “但願如此。”陳總說。


    “你應該聽到一個好消息了吧?”


    “什麽好消息啊?”


    “修路的預算由兩億提高到五億,你不用墊資。”


    “我隻是按照縣政府的要求,重新按五億的預算修路,沒聽說不用墊資啊。”


    “那我現在就正式通知你,你跟梁剛的建橋項目一樣,由政府兜底,你不用墊資了。”


    “有這麽好的事嗎?”


    “你覺得,我在跟你開玩笑嗎?”


    “你們哪有五億元錢啊?”


    “我們沒有,不等於說我們弄不到錢啊。”


    “你到哪裏去弄錢呢?”


    “錢縣長沒跟你說啊?”


    “沒有。”


    “錢縣長這個人做事,一向穩重。錢沒有到手,他是不會跟你說的。我告訴你吧,我在德國就跟市政府有約定。”


    “什麽約定啊?”


    “如果我簽訂了協議,引進了克思曼先生的企業。我們修路的錢,由市政府出。”


    “原來是這樣的啊。”


    “如果沒有這個承諾,我哪敢要你墊資啊?你墊資我怎麽還啊?我不能坑你啊,說大一點,就是不能坑企業啊。你總說梁剛有火,火氣輪流轉,該輪到你了。”我說。


    “那就謝謝你了。”陳總說。


    “市政府的要求比我們的要求高,市政府需要一條載重車日夜不停地在路上跑,連續奔跑五十年,而不受損害的路。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按照市政府的要求,把兩億的預算,提高到五億。這五億元由市政府全額撥付給我們。”我說。


    “跟政府合作,又不擔心結不了賬,多好啊。你一定要按照我們的最新要求,把路修好。”我說。


    “行。那我們的正式協議什麽時候簽呢?”陳總問。


    “等克思曼先生來了再簽,包括我們贈送別墅和你修路的協議,一起簽。我們需要在市委、市政府的見證下,搞一個隆重的簽字儀式。你在德國沒有簽成協議,在這種場合簽,也算是對你的補償吧。”


    “那克思曼先生什麽時候來呢?”


    “大概是在過完聖誕節後,他不是一直在監督你的修路工程嗎?你也可以請他早一點來啊。你不是跟他準備了德國產的紅酒嗎?你可以請他來,一起喝啊。”我說。


    “行,我跟他做做工作,爭取請他早一點來。”陳總說。


    正聊著,縣委辦公室秘書程華國突然心急火燎地說:“對不起,陳總,打擾一下。常書記,那些信教群眾的工作沒有做下來,各部門黨政負責人帶來做工作的幹部不敢動粗,公安部門不敢動用警力,他們已到了醫院,指名要見您。”


    “他們來了多少人啊?”我問。


    “大約一千人。”程秘書說。


    正說著,公安局長文勝天進來了。


    “需不需要我做點什麽?”文局長問。


    “算了,文局長,謝謝你。你唯一做的事,就是不要讓任何一個幹警出現在這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但你的人身安全怎麽辦?如果您再出事,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文局長說。


    “別說的那麽嚇人,不就是信教群眾嗎?他們又不是壞人,總應該講道理,不至於對我動粗吧。不要讓一個幹警出現在這裏,行嗎?”


    文局長猶豫起來。


    “你放心,天塌不下來。”我說。


    我跟陳總和文局長握手告別後,讓程秘書快去叫薑幫超院長,程秘書出去後,我對妻子華莉說:“從現在開始,你要擦幹每一滴眼淚,擔負起月光縣第一夫人的職責,你要沉著、冷靜,帶著天使般迷人的微笑,看看你領導的縣委書記,是怎麽像諸葛亮一樣?舌戰群儒的。”


    “滾一邊去。”華莉笑了起來。


    薑院長進來了,我問有什麽樣的會議室,他說最大的禮堂可以坐一千多人,最小的會議室可坐十幾個人,還有一個坐五十多人的。我說讓信教群眾和我們做工作的幹部們統統到最大的禮堂去吧,我要見他們。薑院長和程秘書都不同意,怕我吃不消。


    我說:“我是月光縣最後一道防線,我沒地方可去,我們已沒有退路,必須迎上去。”


    薑院長說:“你的身體,我是醫生,我要對你的身體負責啊。”


    “謝謝你,你可以對我的身體負責,可誰對那麽多百姓負責?誰對那麽多信教群眾負責?誰?再說,作為院長,你想讓那麽多群眾湧進醫院,破壞醫院的寧靜,擾亂醫生問診,影響患者的休息嗎?我能下令所有政法力量,強行驅散他們嗎?我在這裏給你添的麻煩夠多的,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就這麽辦吧,你放心,我死不了。”我說。


    我讓薑院長撥掉針頭,我不想這個樣子去見群眾,薑院長堅決不同意。我正要強行撥掉針頭,薑院長死死抓住了我的手,以近乎哀求的語氣說:“常書記,您聽我說一句話行不行?我不想您呆在我這裏給我找麻煩,您在這裏已給我找了太多的麻煩了,我們隻想早點治好您,讓您早點離開。您不能停針停藥,請您配合一下,行不行?”


    我還是要撥,薑院長說:“您是病人,我是醫生,請您尊重醫院的規定,聽聽醫生的忠告行不行?請您別耍縣委書記的威風,別搞特殊化,行不行?”


    程秘書說:“嫂子,您勸勸常書記吧,他太強了,不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華莉顯示出了一個婦女幹部的潑辣與幹練:“你不是說我領導你嗎?別死要麵子了,就這樣見群眾沒什麽不妥。”她手一揮:“走。”


    幾個人把我抬到手推床上,由華莉推著,進入電梯,從電梯出來後,直向禮堂走去。兩個藥水瓶輕輕地碰撞著,在我頭頂上搖晃。藥水一滴一滴地進入我的身體,給我傷痛、虛弱、困倦、疲憊的身體補充著能量。


    我看見天行健公司董事長梁剛和新華社省分社記者高迎春跟在旁邊,就對高迎春說:“宗教很敏感,請你不要報道,如果你堅持要報道,一定要跟省委宣傳部、統戰部、民宗委溝通後再報,知道嗎?”


    “你少操點心行不行?如果我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我還算是省城有名的大記者嗎?”高迎春回答。


    梁剛小聲對華莉說:“嫂子,你要好好管管你這個老公,臨上戰場了,還戀戀不忘舊情人,真是賊心不死啊。”


    高迎春瞪了梁剛一眼,小聲說:“滾。”


    手推床停在禮堂主席台正中,華莉扶著我坐了起來,我靠在床頭上,掃視了一下信教群眾,發現婦女和老人占了多數。


    組織部長兼統戰部長邊西林說:“你們不是要見常書記嗎?這就是常書記,請常書記講話。”


    邊部長把話筒遞給了我。


    掌聲響起來。


    我說話了:“對不起大家,我站不起來,我就這樣說話行嗎?”


    一個信教群眾站了起來:“是誰把我們書記弄成這樣,我們找他算賬去。”


    “沒有誰,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的。”我說。


    又一個信教群眾說:“我們聽說是被壞人打傷的。”


    信教群眾開始嚷開了。


    我看了華莉一眼,示意大家安靜:“先給大家介紹一下,站在我旁邊的這個女同誌。她不是小姐,不是護士,不是醫生,是我老婆。我沒有腐化,也沒有腐敗。”


    掌聲響起來。


    我說:“請大家原諒我,不瞞大家說,我看過您們經常學習的《聖經》,但我還沒有讀透《聖經》,對《聖經》的理解還不怎麽深,不過有一點我記住了,你們的主——耶穌基督是很尊重婦女的,我說得對嗎?”


    “對,對。”信教群眾附合著,掌聲響起來。


    “我老婆是從事婦女工作的,維護婦女兒童的合法權益是她的職責,我看見這裏有好多婦女,請她先給大家講幾句,好不好?”我說。


    “好,好。”掌聲響起來。


    華莉狠狠瞪了我一眼,小聲說:“別讓我丟人現眼,你也別離題。”


    我沒理會華莉,大聲說:“請鼓勵她一下,好不好?”


    掌聲響起來。


    華莉漲紅著臉說:“我沒什麽好講的,我隻是想說,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對我丈夫的理解和支持。你們想要見的是月光縣委書記,還是請你們的書記講吧”。


    掌聲響起來,氣氛熱烈。


    我嚴肅的話題裏,需要這樣的氣氛。


    “大家知道,我們國家有十三億多人口,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國土,是一個大國。這麽多人,這麽大一個國家,要管起來很不容易,必須要有章法。”我說。


    “不管是誰,官多大,權多大,都要照章辦事,這個章法就是我們國家的憲法,是每一個中國人都必須遵守的根本大法。憲法上公正莊嚴的寫著,公民有信教的自由。所以,你們依法信教,沒錯,你們信教是受到國家法律保護的。”我說。


    掌聲響起來。


    “但好端端的信教,為什麽會鬧得這麽僵呢?為什麽要堵塞縣機關?為什麽要直接到醫院來找我呢?”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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