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進午餐的時候,我問中國駐德國大使館一等秘書喻顏:“下步怎麽安排?”


    “稍後我安排車把你們送到酒店,晚上我們再接著戰鬥。”喻顏說。


    “在你的全方位支持下,我們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再沒有理由待在德國了。”我說。


    “我知道。”喻顏說。


    “我們什麽時候啟程回國呢?”


    “我打算訂明天下午的機票,你們好不容易到德國來一趟,明天上午可以跟親朋買一點東西帶回家。下午,我再把你們送到機場。”


    “謝謝啊,這麽貼心,這麽周到細致。”


    “我們相識一場是一種緣分,不要謝呀謝的,那樣太生分了。另外,楊明亮讓我再次提醒你們,請你們的另一半即刻到北京,不要忘了。”


    “我們都通知另一半了。”


    “高記者的愛人已經到了北京,你們另一半的住宿及遊玩,他跟楊明亮已經安排好了。”


    “你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回北京啊,把你的愛人和小孩叫上,我們開開心心玩一下?”


    “我也想啊,可是,快到年底了,我們的事情特別多,沒有時間回去啊。”


    “反正有個德國企業在我們那裏,協議又是你們牽線搭橋的,你也應該找個借口,到我們那裏去一下,檢查一下協議落實情況啊。”


    “你放心,我已經跟大使匯報了,我們會去的。”


    “那我就在月光縣恭候你們了。”


    “好。”


    德國柏林的自助餐很輕鬆,無非是端著酒杯,或者盛著菜肴的盤子,到處打晃晃,三三兩兩地,或者一對一的聊天。


    我走到克思曼先生旁邊,把慕尼黑大學留學生、臨時充當翻譯的章雯雯叫到一起後,問克思曼先生:“格真大使說好了嗎?”


    章雯雯把我的話,小聲地翻譯成德語。


    “不是說了嗎?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你交辦的任務我已經完成,晚上,我跟他一起赴宴。”


    章雯雯把克思曼先生的德語翻譯成中文。


    “晚上,我們能不能這樣?我負責陪你們的大使喝好,你負責陪我們的大使喝好?”


    “沒問題啊。”


    “希望你拿出本事來,按我們中國人的喝法,陪我們的大使喝好,最好能一醉方休。”


    “這樣不好吧?”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是您有沒有那個能力的問題。”


    “我明白了,你看我表現。”


    “另外,我們工業園的施工現場,您也要實時監控啊。”


    “這你放心,我們已經跟施工現場建立了直接的聯係,每一個環節,每一個進度,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我們的人在那裏,不在那裏,都無關緊要。”


    “那就好。”


    午餐結束後,我們回到酒店,我把月光縣經貿委主任郭傑龍叫到房間。


    “常書記啊,我想都不敢想,我們的簽字儀式搞得這麽有氣派、這麽有氣勢,成功到極點,完美到極點啊。”郭主任說。


    “你是不是有些沾沾自喜啊?”我問。


    “是啊,我跟很多領導都出去搞過招商引資活動,就跟您最實在,最有分量,最有檔次。能吃好,幹好,好上加好。”


    “你沾沾自喜,我卻感到一種危機。”


    “我們幹的這麽出色,在德國打出了月光縣的牌子,肯定會受到表揚,怎麽會有危機呢?”


    “的確有危機,我甚至感到危機已經逼近。”


    “您是說,我們沒有滿足盧市長的心願,沒有把泉水項目給祝總做,盧市長對我們不滿嗎?”


    “不是。”


    “那是什麽?”


    “你想想啊,我們今天這樣盛大隆重、規格高的不能再高的簽字儀式,隻有具備什麽身份才能與之相對應啊?”


    “對不起,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照我看來,隻有央企,或者省委、省政府才能有這樣的待遇,才能與之相對應。我們一個小小的貧困縣,隔著省,隔著市,怎麽能有這麽高的待遇呢?我們這麽做,有可能讓省市不舒服,有可能得罪省市啊。”


    “您這一說,還真是個事。”郭主任說。


    “所以,我們必須馬上采取行動。先跟我們一些主要的的領導把事情說清楚,讓他們理解我們,在關鍵時刻,能跟我們說話,能跟我們扛擔子。”我說。


    “您說的對。”


    “我的意思是,你馬上跟市招商局局長打電話,先如實跟他匯報我們簽訂協議的情況,然後跟他說,這個簽字儀式不是我們安排的,是中國駐德國大使館可憐我們,才安排的。一定要強調是中國駐德國大使館安排的,我們不讚成,但他們一定要這麽安排。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們人生地不熟,也沒有辦法。”


    “我明白。我馬上打。”


    “你還要建議市招商局局長,請求他馬上跟分管招商的常務副市長費紫薇匯報一下。”


    “我知道了。”


    “那你回你房間去打吧。我也要馬上跟市委、市政府匯報。”


    郭主任走後,我開始跟市委書記翁敏傑打電話。


    “翁書記啊,我給你打電話,是不是打擾您了?”我說。


    “小剛啊,沒有打擾啊。有什麽事,你說吧。對了,你那裏的事辦得怎麽樣了?”翁書記問。


    “我正要跟您匯報,正要跟您作檢討呢?”


    “你跟我闖什麽禍了?”


    “那倒沒有。”


    “你跟克思曼先生談得怎麽樣了?”


    “談得很好。”


    “協議簽了嗎?”


    “剛簽,所以,我馬上跟您匯報。”


    “怎麽簽的啊?”


    “克思曼先生實打實投資15億人民幣,我們橫龍山山窪的泉水資源折合人民幣5億元入股,成立中國斯頓尼功能飲品公司,克思曼先生占75%的股份,我們占25%的股份。稅收在我們月光縣登記。”


    “你小子好狠心啊,就那麽一點破水,賣人家5個億。”


    “您手上哪有便宜的資產呢?您手上的資產,即便是破水,也是金水啊。”


    “別說假話好不好?”


    “我們專門來德國找克思曼先生,我是擔心把克思曼先生嚇著了,把協議談崩了,才開口的5個億,要不然,我還要開口10個億呢。”


    “別在那裏吹牛了。”翁書記說。


    “我們約定,從今天簽協議開始算起,180天內,有產品出廠。”我說。


    “你是不是想把克思曼先生逼瘋啊?”


    “克思曼先生開始不理解,覺得難以完成。但我告訴他,我們月光縣工業園的場地已經平整,施工隊伍可以即刻進場,在180天內,可以高質量地完成廠房及配套設施建設任務。我們30公裏道路建設,同樣可以在180天內完成。”


    “克思曼先生信你的‘鬼話’嗎?別忽悠人家啊。”


    “我們用了‘高科技’,向克思曼先生傳送了我們施工現場的動態畫麵,克思曼先生通過視頻,現場跟我們的施工人員通了話。我們的施工隊伍製定了天數倒計時表,挑燈夜戰。克思曼先生大為感動。我說我們可以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希望克思曼先生也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克思曼先生的態度呢?”翁書記問。


    “向我們學習,堅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啊。”我說。


    “這麽快就把克思曼先生說服了?”


    “是啊,早投產,克思曼先生也可以早受益啊。翁書記啊,我們不敢耽誤一秒鍾,我們一邊跟跟克思曼先生談判,一邊直接將施工隊伍開進了工地。”


    “你小子很有一套,完全是逼人上吊的節奏啊。”


    “沒辦法啊,我們縣窮啊。一萬年太久,要隻爭朝夕啊。要實現彎道超車,不這麽幹不行啊。180天後,麻煩您到我們縣來,出席產品出廠典禮吧。”


    “你小子幹得這麽好,怎麽要跟我作檢討啊?”


    “我們簽字儀式的場麵搞的太大了,與我們貧困縣的身份不相稱啊。所以,要向您檢討啊。”


    “怎麽大?怎麽不相稱啊?”翁書記問。


    “首先是參加簽字儀式的單位和個人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我說。


    “是哪些單位和個人參加了簽字儀式啊?”


    “商務部經貿團成員,大使館、歐洲司、慕尼黑總領事館、柏林市政廳的官員,德國企業代表、一些中資機構代表、慕尼黑黃長省同鄉會代表、柏林的一些華人社團組織代表、柏林當地的留學生代表,一共有一兩百人呢。”


    “這麽高的規格啊?”


    “是啊。其次,主持簽字儀式的人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誰主持的?”


    “商務部歐洲司司長。”


    “是有點高。”


    “第三,講話的人超過了我們的想象。”


    “哪些人講話了啊?”


    “依次是,德國駐中國大使館大使格真博士,中國駐德國大使館大使施德先生,中國商務部副部長詹光明先生。他們不僅講了話,還見證了我們的簽字儀式,跟我們合了影。”


    “這麽豪華的陣容啊?”


    “是啊,這正是我要跟您檢討的地方。”我說。


    “你檢討什麽?”翁書記問。


    “我們畢竟是一個貧困縣,與這樣的高規格完全不相稱,不匹配。這樣的活動,應該是央企,或者是省委、省政府參加比較合適,這實在是與我們的身份不相適應。您不知道啊,看到這樣的陣勢,在簽協議時,我的手還在發抖呢。”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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