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對馬誌說,假若你是局外人,假若你站在我和紀委的角度考慮,你說這事應該怎麽辦呢?”


    “那馬誌是什麽反應呢?”常務副縣長錢一兵問。


    我說:“馬誌當時一言不發。我說,你平心靜氣想一想,你覺得用公款支付自己家裏的雇工費用,尤其是在目前形勢下,合適嗎?”


    我說:“馬上到年底了,市紀委巡查組要檢查我們民主生活會的情況,黨建的情況,廉政建設的情況,幹部群眾意見的整改情況,他們就是來找問題的。別看雇工費用是一個小問題,可縣委和縣紀委都銷不了號,都承壓啊。”


    我說:“為了充分尊重你們,為了充分考慮你們的感受,我們不事聲張,對過去已經支付的費用隻字不提,隻是要求紅廟鄉,從現在開始,不再支付了。幹部群眾提的問題,我們整改了,銷號了,可以理直氣壯跟上麵匯報了。你說,這有何不妥?”


    我說:“我當時毫不隱瞞地對馬誌說,你遇到我這樣的縣委書記,遇到我這樣的搭檔。我不可能說是最好的,但絕對不是最差的。如果遇到鐵麵無情、不食人間煙火的縣委書記,他偏要從頭到尾查,把紅廟鄉過去跟你們支付的雇工費用,要你們統統交出來,你們怎麽辦呢?”


    我說:“我還進一步對馬誌說,如果你們不交,他向省紀委、市紀委匯報,跟省委、市委撂挑子,說工作阻力太大,幹不下去,你們怎麽辦?你覺得沒這樣的人啊,我告訴你,這樣的人多的是。”


    我說:“我這麽柔和地處理了,大家既往不咎,心照不宣,是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要是換了你,你覺得應該怎麽處理?在目前形勢下,這樣的問題,不可能無限期拖下去啊。其實,你心裏比我還清楚,越拖越被動,越拖將來就越難以收場。”


    “你說的好直白啊。”錢縣長說。


    “本來是這樣啊,我覺得我沒有什麽好隱瞞的,還是實話實說比較好。”我說。


    “那馬誌是什麽反應呢?”


    “他有些理屈詞窮,說再不提雇工費用的事了。”


    “怪不得這麽安靜呢,我還以為他們不甘心,會大鬧一場呢。或者,懷恨在心,在工作中,暗地裏使袢子呢。”


    “他們不是傻瓜,他們會審時度勢,他們不會硬碰硬。再說了,我也不怕他們使袢子。”我說。


    “除了雇工費用外,馬誌還對你有什麽看法啊?”錢縣長問。


    “有啊,看法多的很啊。給我感覺,我幹的事,他都覺得不爽。”


    “能不能說一下啊?”


    “當然可以啊。先說關於法辦礦老板、礦老板脫逃的事。我當時跟馬誌說,礦老板唯一的出路,就是趕緊回來投案自首,這是他們唯一正確的路。”我說。


    “我還暗示馬誌說,如果馬誌認得一些跟焦作斌、黎西煌比較熟的人,如果這些跟焦作斌、黎西煌比較熟的人能聯係上焦作斌、黎西煌,我建議動員焦作斌、黎西煌立即回來投案自首。這不是害他們,這是對他們最大的負責,最大的幫助。”我說。


    “馬誌問我怎麽看待礦老板脫逃?我說,這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犯罪行為。對那些明目張膽觸犯黨紀國法的人,我絕不輕饒。”我說。


    “馬誌問我怎麽絕不輕饒?我說,對公安局、看守所那些明目張膽觸犯黨紀國法的人,我們絕不輕饒。對不主動回來投案自首的礦老板,如果被我們抓回來了,我們一定嚴懲不貸,絕不輕饒。對那些幕後使袢子的人,我們決不輕饒。”我說。


    “那馬誌怎麽說呢?”錢縣長問。


    “馬誌說,我畢竟比你年長一點,在基層摸爬滾打多年,經過的事,也比你多一點。我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幹什麽事情,做什麽決定,都要三思而後行啊,尤其是我們月光縣。在我們月光縣,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啊。”我說。


    “我請馬誌說具體一點,馬誌說,有關礦老板的事,複雜的很。我隻簡單地提醒你一下,他們與上麵有很深的交往。再就是,他們不是守財奴,是抓一把,撒一把的人。”我說。


    “馬誌說,礦老板很會來事,很會為人,很討上麵的人喜歡。我估計,他們逃走後,會在某些‘大人物’的強力庇護之下,安全地渡過目前的難關,等到東山再起。”我說。


    “那你是怎麽說的呢?”錢縣長問。


    “我說,讓他們做美夢去吧。東山再起?想得美!我告訴你,他們能活著就不錯了。”我說。


    “馬誌說,我們不管礦老板是死是活,我隻是提醒你,不能把問題想得太簡單,太樂觀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不能一意孤行,要瞻前顧後,從長計議啊。”我說。


    “馬誌說,礦老板後麵的那些人,影響力比你大得多,辦法比你多得多。我建議你,不要一根筋捅這個馬蜂窩。我說,別說的這麽嚇人好不好?馬誌說,我沒嚇你啊,我隻是跟你實話實說,聽不聽是你的事。”我說。


    “我當時問馬誌,不管嚇人不嚇人,我就是不明白,礦老板們把紅廟鄉弄得烏煙瘴氣,而且還趾高氣揚,橫行鄉裏,難道我們就不管嗎?馬誌說,管還是要管,但要看采取什麽方式管。”我說。


    “馬誌覺得,應該采取什麽方式管呢?”錢縣長問。


    “馬誌說,善意的提醒啊,適當的規勸啊。讓礦老板注意影響,不要引起民怨沸騰啊。要及時處理礦老板與當地村民之間的糾紛,維護安定和諧的大好局麵啊。”我說。


    “說的好輕巧啊。”錢縣長說。


    “我問,如果礦老板不聽勸,照樣一意孤行,一條路從頭走到黑,怎麽辦呢?馬誌說,繼續提醒啊,規勸啊。我們共產黨不是有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優勢嗎?繼續做深入淺出、耐心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啊。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啊。”我說


    “這是說的什麽話啊?”錢縣長說。


    “我當時情緒可能有些激動,我說,我沒來的時候,你們不是一直在做礦老板的思想政治工作嗎?效果如何呢?馬誌說,可能效果在短時間顯現不出來。時間長了,應該有效果。”我說。


    “我問多長時間才能有效果?馬誌說,那我就說不準了。不過,總有水滴石穿,浪子回頭的那一天啊。我問馬誌,我們村民的日子怎麽過?馬誌說,還是那樣過啊,過去怎麽過,將來就怎麽過啊。”我說。


    “一縣之長,怎麽能這樣說呢?”錢縣長說。


    “我說,難道我們不應該讓村民們把日子過好嗎?馬誌說,當然應該。可是,這總得有個過程啊。萬丈高樓平地起,村民們的生活水平,不能說提高就能提高的啊。”我說。


    “我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們是不是有責任,讓村民的日子過得更好一點呢?馬誌說,我不是在具體地、真心實意地配合你實施紅廟聯合體和道教六峰山的項目嗎?這不是讓村民們過上好日子的生動體現嗎?”我說。


    “馬誌說的不錯,我覺得,至少在紅廟聯合體和道教六峰山的兩個重大項目上,包括唱歌,馬誌還是很配合的。”錢縣長說。


    “這我知道,我當時對馬誌說,你說的不錯,實施紅廟聯合體和道教六峰山項目,是讓村民們過上好日子的體現。但製止違法行為,還村民們青山秀水,也是讓村民們過上好日子的體現,兩者不可偏廢啊。”我說。


    “馬誌說,你立足於理想,我立足於現實。看來,我跟你的分歧是客觀存在的啊。我說,我不祈求我們的看法一致,但我希望我們能盡量彌合分歧。這不是因為我們要這樣做,而是因為我們對月光縣承擔著責任啊。月光縣的幹部群眾都在看著我們呢。”我說。


    “馬誌說,我也想這樣啊,誰想扯皮拉筋啊。誰不想同事關係和諧,工作順順當當啊?我問,為什麽我們總是有分歧呢?馬誌說,你這麽行事,產生分歧是必然的啊。接著,馬誌又跟我談起了一件事。”我說。


    “談了什麽事啊?”錢縣長問。


    “柳樹鄉原黨委書記柳順平和原來三個村支部書記的事。說通俗一點,就是度假村不度假的事。”我說。


    “柳樹鄉三個村支部書記不是交由司法機關處理了嗎?柳順平不是已經‘雙規’或者說‘留置’了嗎?還談這件事幹什麽啊?”錢縣長問。


    “馬誌心有不甘,他願意談,就談吧。”我說。


    “他談了什麽啊?”錢縣長問。


    “馬誌說,柳樹鄉三個村的書記犯錯誤一事,我們本來可以處理柔和一點的。”我說


    “柔和?怎麽柔和啊?”錢縣長問。


    “我說,三個村的書記明目張膽地貪汙受賄,侵犯農民利益,弄得民怨沸騰,農民四處告狀。你說,怎麽處理才算柔和呢?馬誌說,三個書記是貪汙了,受賄了,農民是四處告狀了。可查證落實後,我們可以靈活處理啊。”我說。


    “在馬誌眼裏,什麽叫靈活處理呢?”錢縣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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