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縣紀委書記劉勇剛到我辦公室來,很高興地說:“常書記啊,你要我去紅廟鄉去對了啊。”


    “怎麽去對了?難道還有去錯的時候?”我問。


    “不是這個意思,主持會議的桂部長剛說到焦作斌、黎西煌兩個礦老板被抓,幾乎是全體鄉村幹部都鼓起掌來,後來自發地站起來,長時間鼓掌。書記啊,我們這一招順應民心,很受擁戴啊。”


    “他們長期肆無忌憚地橫行鄉裏,魚肉百姓,民憤極大。不抓不足以平民憤啊。”我說。


    “我估計我們在開會的時候,參加會議的鄉村幹部們把消息透露了出去,等我們會一結束,鄉政府門前的廣場上聚集了不少人,鞭炮聲、敲鑼打鼓聲響個不停。這是村民們在慶祝礦老板被抓,慶祝紅廟鄉新生啊。”劉書記說。


    “好啊,好啊。”我也有些興奮。


    “後來,村民們要我們講話,都推舉我講。鄉裏把話筒牽出來,我就講了一下,我邊講他們邊鼓掌。我最後說的是,村民們,父老鄉親們,從今往後,你們要抬起頭來,挺直腰杆,揚眉吐氣,快快樂樂地生活,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把秀水青山,把藍天白雲還給你們!”


    “講得好啊,我們就是要讓百姓安居樂業。”


    “書記啊,盡快把紅廟鄉的兩位主要負責人換下來吧,我看村民們,鄉村幹部們滿心歡迎,就他們兩人神色凝重,情緒低落,與當時的歡喜氣氛極不融洽。”


    “我知道,我一定盡快把他們換下來。”


    “還有一件事,村民們向我們反映了礦老板的種種問題,我來不及跟你匯報,就在那裏臨時決定,由監察局長戴希望負責,和鄉紀委、派出所的人一起組成工作組,接受群眾舉報投訴。”


    “好啊,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是不是把工作組的組成人員擴大一點?”


    “怎麽擴大?”劉書記問。


    “還是戴局長牽頭,讓公、檢、法、司派人參加,為將來的偵察、起訴、判決做好充分的準備,省得將案子揉來揉去,轉來轉去的。”


    “好啊。”


    “那你馬上去跟公、檢、法、司聯係吧,要趁熱打鐵,越快越好。我聽說,這兩個家夥花了不少錢,織了很大的關係網。為了避免受到他們的關係網的幹擾,我們要快馬加鞭,盡量不要給他們留下喘息的時間。”我說。


    “行啊。”


    我讓縣委辦公室主任王庭馬上通知縣環保局局長胡同方和城管局局長崔進到我這裏來。


    抓這兩個礦老板的事隻是剛剛開始,事情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現在也遠遠不是高興慶賀的時候,他們和與他們有利益勾兌的人一定會反撲,說不定會在看不見的戰線瘋狂反撲,我必須頭腦清醒,快速處理好涉及我職權範圍內的事,把礦老板們打趴下去。


    縣環保局局長胡同方進來了,我笑著說:“胡局長,你好大的膽子啊,誰的麵子都不給。”


    “是不是告狀告到您這裏來了?”胡局長問。


    “是啊。”


    “告吧,讓他們告吧。反正我就一條,誰要我讓礦場重新開工,誰就跟我拿書麵的東西來。我在環保局局長位置上一天,我就這麽幹一天,直到把我撤了為止。”胡局長說。


    “你連孫主任、馬縣長、趙書記的麵子都不給,你哪來那麽大的膽量啊?你不怕他們打擊報複嗎?”我問。


    “不是我不給麵子,他們一說,我就說可以,不過,我就是要一個書麵的東西。他們不給,我也就不敢開綠燈。”


    “為什麽啊?”


    “他們不願意承擔責任,讓我承擔責任啊?萬一追查下來,不都是我的事嗎?不能他們做好人,得好處,讓我背黑鍋,讓我坐牢啊,我的前任還在裏麵沒出來呢。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一個不老不少。我進去了,他們怎麽辦?不寫條子,不給書麵的東西,誰讓我開綠燈都不行。”


    “我聽說,趙書記親自到你那裏去,當麵跟你說,你都不給麵子啊。”


    “我就請他隨便劃一個條子,我就馬上辦。條子他都不劃,我怎麽能辦?怎麽能給他麵子?他在外麵逍遙自在,我在裏麵度日如年啊?我回去也跟家裏人說了,這一次,我是把人得罪完了,局長是幹不成了,不幹就不幹吧,做個小幹事也行,總比在牢裏呆著好啊。”


    我依舊笑著說:“誰說你把人得罪完了?不是還有一個縣委書記沒得罪嗎?”


    “我知道,可他們是永久牌幹部,您是飛鴿牌幹部啊。得罪他們,不就是把人得罪完了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我問。


    “不是我這麽想,是事情明擺著啊。以前的四任縣委書記,不就是因為得罪他們,打道回府的嗎?何況我們這些小人物,我現在是隨時等著撤職命令下來呢。”


    我耐心地說:“那你說說,逮捕紅廟鄉焦作斌、黎西煌兩個礦老板是不是得罪了他們呢?”


    “是啊。焦作斌、黎西煌兩個礦老板被抓了?”胡局長問。


    “你消息太閉塞了,我告訴你,昨晚十一點,我們縣公安局采取了果斷行動,一舉抓捕了焦作斌、黎西煌。我再告訴你,今天一早,我們縣紀委劉書記、組織部諸葛部長、宣傳部桂部長就到紅廟鄉召開了鄉村幹部大會,通報了抓捕焦作斌、黎西煌的情況,紅廟鄉的老百姓正在鳴放鞭炮、敲鑼打鼓慶祝礦老板被抓,慶賀紅廟鄉新生呢。”


    “真有這樣的事啊?”


    “我能跟你說假話嗎?”


    “是不是上級命令抓的啊?”胡局長問。


    “你說的上級是什麽上級啊?”


    “當然最低也是市委、市政府啊,說不定是省委、省政府決定抓的呢。”


    我平靜地說:“沒有你說的那麽嚇人,幾個街頭小混混,幾個地痞流氓,用得著省委、省政府嗎?用得著市委、市政府嗎?用得著殺雞用牛刀嗎?”


    “這麽說,礦老板是您下令抓的?”胡局長驚訝地問。


    “你說呢?”我反問道。


    “神啊,常書記,您膽子真大啊!您敢抓礦老板,我想都不敢想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抓的人少啊,你再想一想,柳樹鄉三個村的書記是誰抓的?柳樹鄉的原黨委書記柳順平是誰抓的?威震一方的奮進集團董事長周懷南是誰抓的?我再告訴你,原來月光礦業公司的董事長石遠方,昇龍公司的董事長古漢科,我都在下令尋找。”


    我依舊平靜地說:“我不想讓任何人逍遙法外,為所欲為。管他們是什麽背景?管他們有什麽來頭?誰侵犯老百姓的利益,我就找誰。誰跟我們老百姓過不去,我就跟誰過不去。我現在就坐在縣委書記的崗位上,等著你說的他們,把我攆走呢。”


    我繼續說:“你可以滿打滿算,上次你跟我一起到紅廟鄉,到昨晚兩個礦老板伏法,用了多長時間。你以為我說的還老百姓青山秀水是說著玩的啊?即便是說著玩的,我也是玩真的。”


    我說:“我還可以告訴你,紅廟鄉的黨政主要負責人肯定會被撤換,我很快就會派得力的幹部過去,讓他們去把青山秀水重新還給老百姓,還給我們的衣食父母,還給我們的父老鄉親!不抓那些礦老板,怎麽還老百姓青山秀水啊?”


    “書記一腔熱血,讓我刮目相看啊。”胡局長說。


    我說:“我不要你刮目相看,我隻要你履職盡責。還記得在紅廟鄉一號礦場旁邊我跟你說的話嗎?環境汙染到如此地步,你們竟能麻木不仁,無動於衷。我當時的確想以瀆職罪把你辦進去,殺一儆百。”


    “還不是因為領導打招呼,讓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胡局長說。


    “你說的領導是孫主任、馬縣長、趙書記那些人嗎?”我問。


    “是啊,不是他們是誰?不是他們還能是誰?”


    “那麽,現在呢?”


    “現在,我們哪敢懈怠啊。自從您說了要把我辦進去之後,我頭腦清醒了很多。不能再幹那些領導們充好人,得好處,又不擔擔子,讓我們背黑鍋,吃夾燙餅,裏外不是人的事了。我們對全縣,重點是對紅廟鄉進行了拉網式的環保大檢查。”


    “紅廟鄉的檢查結束了嗎?”


    “還沒有,但最遲可在一周內結束。”


    “環保檢查結束後,你們打算怎麽辦?”我問。


    “怎麽辦?按規矩辦,按法規辦,該罰的罰,該關的關,該停的停。”


    “有人跟你們打招呼嗎?有人威脅你們嗎?”


    “有啊,我們的一些領導也太不像話了,明知道不對,還動不動就打招呼,要我們高抬貴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煩死人,嫌死人了。”


    胡局長說:“我就想不明白,上麵怎麽總是用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也怎麽不早點死呢?留下來盡害人。還有,威脅我們的人多了,無論我們查哪一件案子,都要受到威脅。”


    胡局長說:“就拿焦作斌、黎西煌來說,就經常威脅我們。他們送我們煙酒、錢物,我們都不敢要,不要就威脅要辦我們和我們的家人。”


    胡局長說:“有一次,實在把我逼急了,我就說,我命就有一條,你想要就拿去吧。我家人就那些,就在那裏,你想害他們就去害吧。”


    “這也太囂張了。”我說


    “所以,您說抓了焦作斌、黎西煌兩個礦老板,紅廟鄉鞭炮齊鳴,敲鑼打鼓,歡天喜地,我信。我也想找幾個人一起喝點酒,慶賀慶賀呢。”胡局長說。


    我問:“你知道我找你幹什麽嗎?”


    “是不是問紅廟鄉環保檢查的事啊?”


    “是。我的意思是,你們一定要嚴格檢查,從嚴懲處。僅就開罰單來說,盡量往上限開。你別擔心要不回錢,礦老板的賬戶肯定會被查封。到時,再通過法院,從他們賬戶裏麵把罰款劃出來。我們一定要讓他們把吃進去的吐出來,把屬於老百姓的財富還給老百姓。”


    “我明白。”胡局長說。


    “明白就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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