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我們


    到其東已經是晚上八點半。


    周喬空手寥寥,出站後打的趕去派出所。


    她到的時候,金小玉還待在調解室裏,對麵坐著幾個生麵孔。


    “媽。”周喬由民警帶路,她一出現,金小玉還沒說話,對麵那幾個人倒先嚷了起來。


    “你就是她女兒?行啊,那咱們又可以上桌子談了。”


    金小玉:“我呸!”


    “呸誰呢你!”


    民警用資料本往桌上用力敲了敲,“都安靜點,還沒吵夠呢?”


    周喬已經了解了事情始末,她走到金小玉跟前,無奈極了:“媽,怎麽會鬧成這樣?”


    金小玉一聽她質疑的語氣,心裏的火蹭蹭往上冒,“叫你回來不是來指責我的。那個不要臉的有什麽好得意的。”


    周喬試圖去拉金小玉的手,讓她情緒平複一些,“你和爸爸都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再耍狠又有什麽用?那女的都快生了,你把人推到地上,真要鬧出人命,媽,值得嗎?”


    金小玉憋火難忍,氣衝衝地反駁,“是她自己摔地上的,我就扯了一下她衣袖,什麽人家養什麽樣的女兒,看看他們一家子的嘴臉,市井小人。”


    聲音不算小,被那邊聽了去,人家拿著主動權,就不怕把事情鬧大,其中一魁梧身材的男性拍著桌子就要上前。


    “你說誰市井小人!啊?”


    金小玉冷哼一聲,“鄉下土鱉。”


    眼見著場麵又要失控,值班民警已經很不耐煩,吼道,“再吵,通通扣起來!”


    “對不起。”周喬連聲向民警道歉,然後站在金小玉身前,理智地問那家人:“是我媽媽先扯的她,我們不對在先。我們明天會去向她親自道歉。”


    “道歉有什麽用,人都進醫院了,一屍兩命你們負得起嗎?”


    周喬沉了沉氣,有理有據道:“如果她身體受傷,是我媽媽的直接責任,我們絕對不逃避。”


    那家人氣勢洶洶:“就是你媽媽的錯,這還有疑問?”


    周喬:“現場有監控嗎?有第三人在場作證嗎?”


    民警說:“暫時沒有第三方證據。”


    周喬點點頭,“那我們可以申請傷情鑒定。等鑒定結果出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哎嘿?你這小姑娘套路還挺多啊。”那家人語氣依舊堅硬,但言辭裏有了閃爍。


    “不是套路,是按法律辦事。”周喬麵沉似水,“你們也有義務配合。”


    那幾個人麵麵相覷,拿不定主意。之前拍桌子的男人走到外麵,看樣子是在打電話。十分鍾後,他走回來,嫌惡地埋怨幾句:“這次算你們走運,幸好我妹妹沒出事。”


    周喬聽了前半句,一顆心落了地。


    他們這是同意私下調解了。


    雞飛狗跳的一晚上,從派出所出來,金小玉落寞地走在前麵。周喬追上她,喉嚨發酸,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城市的夜晚,風輕雲淡,喧囂早早褪去,母女倆無聲地走了一截路,金小玉突然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掩麵痛哭,嘴裏還在念念有詞。


    周喬也蹲下來,近了才聽清,媽媽說的是:我不甘心。


    “要不是我向娘家開口,借了資金給他創業,他周正安能有今天嗎?有點臭錢就翻臉不認人,還說什麽真心相愛。當初,他和我也是這樣說的啊。”


    金小玉悲泣抽聲,全無平日的潑爽瀟灑,她活了半輩子,身為一個女人,到頭來,是這樣一個不體麵的收尾。


    周喬亦難過,摟住她的肩膀。


    “喬喬,你別學媽媽識人不清。”金小玉止了眼淚,嗬聲自嘲,“當初看中你爸爸長得高大好看,嘴皮子特別會哄人,哄著逗著笑著,就忘記他骨子裏的劣根。”


    周喬靜靜地聽著。


    “彼此的家庭,性格,交際圈,但凡有點差距——”金小玉似自省,又似告誡,她轉過頭看著周喬,眼底一片看淡和冷漠,“吃虧的都是女人。”


    “談戀愛的時候沒有察覺,結婚一年兩年五年,也不覺得有什麽,但過日子,除了過一天少一天,矛盾也是過一天,就積累得多一點。總有一天會爆發。”


    金小玉搖頭歎氣,“那時候,男人照樣風流瀟灑,女人隻剩年老色衰,鬥輸鬥贏,永遠被人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


    周喬剛開始,還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翻湧,但聽到最後,她心底冷靜如一片冰湖。


    她斂了斂神,扶起金小玉,“媽,先回去休息吧。”


    金小玉和周正安,在昨天正式離了婚,如同宮心計一般的過程之後,財產幾乎是對半分,金小玉多分了一輛二十來萬的車。


    從價值劃分上來說,她是贏了。但全然沒有爽洌的感覺。看著那輛黑色的大眾車,停在她住處樓下,仿佛滿車身都刻著對她婚姻的嘲笑。


    金小玉住的地方是當地一處高檔小區,十六樓。


    鑰匙還剛從包裏拿出,叮叮鈴地作響,門卻“哢噠”一聲,從裏麵開了。


    “玉姐,你回來啦!”一張年輕的男性麵孔,笑臉相迎,語氣討好。


    周喬愣在原地。


    金小玉也駭然,完全沒意料到這種情況。她迅速反應過來,走上前把人推進玄關,壓低聲音斥責,“你怎麽過來了?”


    那大學生模樣的男生委屈道:“玉姐,不說好了周末都上你這兒嗎?”


    “行了行了,快點走。”金小玉拉開手包,數著錢,“店裏上新了,拿去買幾件喜歡的衣服。”


    一個歡天喜地,一個憂心回頭。


    但門口空空,周喬不見了。


    ——


    夏夜蟬鳴,這兒不像大城市,燈紅酒綠能夠照亮半邊天。


    周喬沿著林春路走大道,雙手環抱著自己,心如止水地看馬路上的車來車往。


    在這種複雜家庭長大,多年早已耳濡目染,所以她情緒尚能自控。所謂的羞恥和憤怒,早已在青春成長裏消化徹底。


    說起來,她考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研究生,金榜題名也算衣錦還鄉。


    但竟然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想到這裏,周喬低頭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眼睛就模糊了,地板上暈開一顆顆的水漬,像天上的星星墜地。


    周喬深吸一口氣,抹了把眼淚,伸手攔出租車。


    她出來得急,連手機充電器都沒帶。就零錢包裏有五百多塊錢,除了來時的高鐵票錢,剩下的,隻夠買一張返程票了。


    周喬沒什麽選擇,讓司機去高鐵站。


    在那兒湊合一晚吧。


    而三百多公裏外的另一邊。


    陳清禾已經快被陸悍驍弄瘋了,裏裏外外跑了一晚上,剛坐車裏拿了瓶水,幾米遠的陸悍驍跟千裏眼似的,指著他就罵,“你他媽坐個屁啊,起來去找人啊!”


    陳清禾瓶蓋都沒擰開,哭喪著臉,“坐下來還沒五秒鍾,大哥,你讓我休息一下行不?”


    陸悍驍已經走近,臉色冒火,一腳踢到他車門上。


    “嘭!”


    車門凹了一個槽。


    陳清禾被動靜弄得往後一彈,皺眉跳下車,“哪有你這樣自虐的,腳非廢了不可。”


    陸悍驍摸出煙,煩躁地點火,一下兩下沒燃,他把打火機往地上一摔,“操!”


    “行了行了,”陳清禾把煙從他嘴裏弄下來,“這一包煙還沒一小時就見底了,你淡定點成麽?賀燃那邊也叫了人去找,東南西北都有人,這城市都被你翻邊了。急什麽,總會找到的。”


    陸悍驍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抬手看了看表,心跳失重似地往下蹦躂。


    他想要碾碎牙齒一般,“淩晨兩點還不給我回家,手機也關機,她想幹嗎?她想幹嗎啊!”


    陳清禾:“吵架嘛,女生麵子薄,再說了,你怎麽能那樣跟她說話呢?”


    陸悍驍:“我說錯了嗎?那麽長時間給她考慮,她要不想來,吱一聲,我絕對不勉強。”


    陳清禾歎氣,“行行行,就算你有理,那又怎樣?你看,現在女朋友不見了吧。”


    陸悍驍眼角微跳,兩頰收緊,“胡鬧!”


    “如果她就要鬧呢?你跟她分手嗎?”陳清禾刺激道。


    陸悍驍當即撂話,“死都別想!”


    “那不就得了,你又何必發脾氣呢?一時憤怒的狀態下,說出來的話最傷人。”陳清禾心眼有明鏡,“周喬是個好姑娘,絕不是搞事情的人。說實話,我覺得她跟了你,挺鬧心的。”


    陸悍驍一記冷眸,警告地瞥向陳清禾。


    陳清禾吊兒郎當嗬聲一笑,瞪回去,“你就在這瞎橫,自己想想,我哪句話不在理?人家認真學習考研,你去招惹,答應你了呢,你們家又一堆破事。還有啊,你這性格不是我說,跟寵壞的孩子似的,非得跟我一樣,扔部隊魔鬼訓練個三五年,看能不能好一點。”


    陸悍驍的肩膀陡然鬆垮,往地上一蹲。


    陳清禾低眼瞧他,“怎麽了?”


    陸悍驍捂著肚子,喉嚨酸澀,“胃疼。”


    “活該。”陳清禾用腳尖踢了踢他屁股,“她同學老師你都問過了?”


    陸悍驍悶聲,“就那麽幾個,她人生地不熟,在這裏沒什麽朋友。”


    陳清禾想了想,“我找人幫你查她的通話記錄吧。”


    就像一根救命稻草,陸悍驍眼睛一閃,“快嗎?”


    陳清禾已經在撥電話了,“快個屁啊,也不看看幾點了,大淩晨的,陪你一塊發瘋。哎!你去哪兒啊?”


    陸悍驍已經坐上路虎發車,還能去哪,找人唄。


    一晚上時間,他圍著城市開了一個圈,手機擱在儀表盤上,一有動靜,心髒就跳得老高。


    天色魚白的時候,陸悍驍把車停在路邊,看著窗外晝色漸亮,環衛工人也開始清掃路麵。他下意識地伸手摸煙,一條煙什麽都沒剩。


    陸悍驍雙眼赤紅,兩手狠狠砸向方向盤。關節的疼痛已經抵不住麻木的心。


    陸悍驍趴了上去,狠狠地想,“這女人,就他媽是天生來克他的!”


    一番怒火滔天的碾壓後,空虛和不安瞬間席卷大腦。陸悍驍往椅背上一靠,猛地變換姿勢,導致他血液直衝,頭疼得厲害。


    後來陳清禾打電話過來,陸悍驍瞬間接聽,“人找到了?”


    “呃,沒。”陳清禾勸道,“她教授說,她沒請假,今天十點有一個測試,如果隻是鬧情緒躲著不見你,周喬肯定還是會去參加考試的。學校那邊我安排了人,見到她就打電話。”


    陸悍驍沒吭聲。


    “驍兒,你這狀態就別開車,報地名,我過來接你,你回去休息會。”


    一小時後,陳清禾把陸悍驍送回了公寓。


    陸悍驍精神狀態確實頹靡,一身皺巴巴的衣服,看起來老了三五歲。陳清禾走前,陸悍驍再三囑咐,“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拖著疲憊身軀,陸悍驍按密碼開門,“滴”的一聲,他推門而進,在玄關處換了鞋,走到客廳卻一愣。


    周喬正從臥室出來。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眼神不讓,誰都沒說話。


    但無可否認的是,看到她活生生站在麵前的這一刻,陸悍驍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起死回生了。


    周喬看著他,然後緩緩移開目光,拿著背包要走。


    擦肩的時候,陸悍驍終於忍不住了,“你昨晚去哪裏了?”


    周喬清清淡淡的一個字,“家。”


    以為是她的出租房,陸悍驍火大地拽住她手臂,“你關機一晚上很好玩是不是?我他媽在外麵跑了一夜。”


    周喬被他扯得踉蹌了幾步,但神色依舊平靜,她如實解釋:“我手機沒電了。”


    “沒電?嗬。”陸悍驍覺得這個理由簡直奇葩,他不明真相,所以火氣還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深吸一口氣,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電話裏語氣那麽凶。”陸悍驍秉著大事化小的原則,不想,也不忍再和周喬有爭吵。


    “以後我會改正,但我也希望你,不管什麽決定,都能提前跟我說。”陸悍驍沉聲靜氣,把打碎的牙齒自己和血吞了一般,他陡然泄氣,似苦似求,“但你要保證,以後不要不接我電話。”


    沉默許久的周喬,就應了一個字,“好。”


    她就要走人,陸悍驍好不容易冷下去的情緒,被她不痛不癢的態度再次激怒。


    “周喬,周喬!”陸悍驍這一次直接把人半抱半拖,抵在牆壁上。那紅透的眼圈也不知是熬夜熬的,還是怒氣激的。


    “你跟我多說一個字不行嗎?你難道就對我無話可說了嗎?啊?!”


    “說什麽?”周喬直直盯著他,“你要我怎麽說?說我家裏出事了,我打電話給你,你卻怪我沒來看你媽媽。說我手機沒電了,身上的錢隻夠買兩張車票。”


    陸悍驍怔然,搭在她身上的手漸漸鬆了力氣。


    周喬咬著下唇,低頭的時候,忍了一晚上的眼淚流了下來。


    “陸哥,我爸媽離婚了。”


    後來,周喬推開他,頭也沒回地出了門。


    陸悍驍在原地懵了好久,才晃著身體追了出去。


    周喬在前麵走,他就開著車子跟後頭。


    陸悍驍這會子覺得自己要死了,一團麻繩在腦子裏繞啊繞的,繞成死結。有愧疚,有心疼,有懊惱,所有情緒混在一起,就成了小心翼翼。


    陸悍驍喊了周喬兩聲,周喬沒理。他也就隻敢開車跟著,始終保持兩米的距離,直到她進了學校。


    陸悍驍坐在車裏,十指相扣抵著額頭。


    這時,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是陳清禾發來的。


    幾張圖片,是周喬昨天的通話記錄。


    其實已經沒需要了,陸悍驍隨意點開兩張,粗粗一瞥,看到昨天下午來自其東派出所的電話記錄時,他心裏的負罪感更加深重。


    第三張圖片是周喬的短信記錄,陸悍驍本沒放心上,一眼而過,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號碼。


    徐晨君的。


    陸悍驍把圖片放大,看清了信息的每一個字。


    [周喬你好,我是伯母。聽悍驍說,你下午會來探望我,十分感謝你的好心,但我覺得,我們兩個沒有見麵的必要。我很愛我的兒子,我們母子相處向來愉悅和平,希望你做一個懂事的孩子,不要讓悍驍因為你,而讓這個家庭產生從未有過的矛盾。]


    陸悍驍差點把手機屏幕給擰碎。


    他把方向盤打死,輪胎摩擦地麵卷起飛塵陣陣,黑色路虎調頭直奔反方向而去。


    ——


    “徐總,這是薪資審核表,還有福利獎金全部落實到位。”安靜素雅的辦公室裏,徐晨君邊簽字邊聽秘書匯報。


    突然門口傳來動靜。“陸總,我先去通傳。”


    門被重力推開,陸悍驍夾風攜雨地闖了進來。


    徐晨君的助理麵露難色,“抱歉徐總,我……”


    “你先出去吧。”徐晨君把文件合上,直到門關緊,她笑著招呼陸悍驍,“呀,今天是來陪媽媽喝早茶的?”


    陸悍驍兩手往她辦公桌上一捶,“媽,我一直以為您是一位雖然偶有迂腐嚴厲,但無傷大雅還算通情理的長輩。”


    徐晨君臉色一變,“你怎麽跟媽媽說話的?”


    陸悍驍森冷的目光掠過桌麵,逼視著她,“您對周喬做過些什麽,您自己心裏得有個數。”


    徐晨君眉心微蹙,然後眼神變得尖刻,嘴角彎著,“喲,她按捺不住跟你告狀了?她媽媽金小玉打小就是個惹禍精,當著一麵背著一套,嗯,不奇怪。”


    陸悍驍悄無聲息地,擱在桌麵上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徐晨君端起花茶,吹涼它,然後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說說吧,都告了哪些狀?是刁難她在牌桌上跑腿買蛋糕,還是不收她的絲巾禮物啊?”


    陸悍驍皺了皺眉。


    他把徐晨君的話代入聯想,所有細節就跟電線聯通了開關一樣,蹭蹭蹭地亮堂起來。


    陸悍驍的所有怨氣和憤怒,瞬間化成一汪死水。


    他不再多發脾氣,甚至一個字也吝嗇出口,就這麽轉身離開。


    反而是徐晨君慌了,“悍驍,陸悍驍。”


    背影堅決又漠然。


    徐晨君起身,繞過桌子追上前,“兒子!”


    陸悍驍卻一腳踹向她的辦公室大門,吼道:“別再跟著我!”


    重響張牙舞爪地散播開來,外頭的員工一個個閉聲埋頭,不敢有動作。


    ——


    周喬上午考試完之後,就向李教授請了半天假,說身體不適。


    李教授昨晚被陸悍驍的電話轟炸了一宿,不明細節,但也知道兩口子鬧了大矛盾,於是麻溜地批了她的假。


    周喬回自己的出租房,洗了個澡就蒙頭大睡,這一覺跟海上飄似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周喬扒開手機一看,已經快九點了,還有幾條微信,都是齊果他們發的。


    列表裏,陸悍驍那個帶刀侍衛的微信頭像安安靜靜地排在第一位。是他搶了她的手機設置得置頂。


    周喬分了神,左右甩了甩頭,然後起床換衣服準備下樓吃個小炒。從昨天下午起,她就沒正兒八經地吃過一頓飯。


    她睡眼惺忪,腦子還昏沉,拉開門,被一團龐然大物給驚得往後一退。“哎!”


    低頭看清了,竟然是坐在地上的陸悍驍。


    周喬沒想到他會來,一時沉默。


    陸悍驍撐著膝蓋借力站起身,看樣子是坐在地上很久了。


    他頭發軟噠噠地垂著,不似以前意氣風發的發型,身上的衣服還是早上那一套,經過白天的蹂躪,此刻更加皺巴。


    周喬已經得出結論,他這一天都沒有回過家休息。


    陸悍驍已經適應了手腳的麻木感,此刻背脊挺直,站得端端正正。


    兩個人麵對麵,一高一低,周喬垂眸,“你……”


    身體卻突然一緊,人被重重拉進了他的懷裏。


    陸悍驍長臂圈著她,死死地扣住,臉埋在她脖頸間,嘴唇張動的時候,脖上的皮膚微癢。


    周喬放棄了掙紮,因為聽清了,他說的是:


    “對不起。”


    陸悍驍跟失了語的機器一樣,一遍遍重複這三個字。


    周喬咽了咽發澀的喉嚨,艱難地開口:“陸哥,我們……”


    話還沒說完,陸悍驍就用手心捂住了她的嘴,用比她更抖的聲音,配合著早就通紅的眼眶,說:


    “我們一定不能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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