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你醒醒啊!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李布依啊!”


    流赤拽著楚紹元的脖子就咬。


    楚紹元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李布依,笑道:“原來,這位就是你常常說的李姑娘。”


    “姑娘,久仰大名,我是大楚的北漠王,楚紹元。”


    一眼,隻是一眼他就看中了這個女孩兒,雖然他在記憶裏仔細尋找,半點沒有發現她的蹤影。


    他還是無可救藥的,一眼就看上了她!


    楚紹元伸出來的手,並沒有被眼前這個驕傲而倔強的女子握住。


    她隻是用一雙看傻子的眼睛看著他,看著伸出來的手,尷尬地卡在半空中。


    楚紹元的眼睛微微一眯,他本來是想握住這隻纖細的手,探一探功力的虛實的。


    在他看來,他肩上這隻兔子來的蹊蹺。


    吸血玉兔,長瀚山脈才有的兔子,怎麽會在北漠出現呢?


    而且,一來就說他的記憶有缺,而且缺的還是它的主人,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現在正在以大蠻戰俘的身份被自己關押,豈不是奇怪?


    如果他硬要懷疑,這隻兔子是這個女人派來迷惑他的,想法也能成立。


    但是,心裏就是有一塊空落落的,看到這隻兔子的時候填上了一些,所以他留下了它。


    今天,他看到這個關在籠子裏的戰俘,李布依的時候,心中的空洞又填上了一些。


    也許,當真如這隻兔子所說,他記憶有缺?


    他記得自己叫楚紹元,也知道自己是北漠王,有一支驍勇善戰的北漠軍,而他的職責,是保衛大楚的領土,隨時為國效力。


    卻唯獨把一個女孩兒忘了?這個女孩兒是什麽人?是我北漠王的夫人麽?


    可是,漠王妃不是有一個,茯苓麽?


    楚紹元伸出來的手顫了顫。


    他現在是把李布依給忘了,但是並不代表,他看見李布依沒有感情,他還是一見鍾情了。


    這種感覺,連對王府裏的漠王妃都從未有過。


    但是,這個姑娘如果本來就認識我,為什麽不接下我的手呢?


    “姑娘,你不願意和本王握手?”


    既然心中有惑,不如說出來問問。


    李布依勾唇說道:“漠王殿下的手,何等金貴,哪裏是我這種敵國戰俘能握得起的?”


    李布依刻意咬重了“敵國戰俘”四個字。


    流赤聽了都想抓耳撓腮,恨不得現在跳下楚紹元的肩頭咬她一下。


    白癡主人!你沒發現楚紹元這家夥失憶了嗎!他現在根本不記得你了,你還跟他說你是大蠻的人,他不殺了你才怪!


    其實,李布依已經有點意識到他好像失憶了。


    但是,這人還裝死過不是?


    騙了三軍,騙了所有人,也包括他。


    不可信,實在不可信。


    這人是不是怕被我罵,所以才假裝忘了我?


    李布依覺得這個想法更為妥帖。


    楚紹元聽她這麽說,也沒有收回手,抬手抓住她束縛雙手的鐵鏈,用力一拉。


    李布依裝在了籠子的鐵欄杆上。


    他們離得好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楚紹元細細的呢喃就在耳畔:“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想什麽?


    李布依回想了一下自己說的話,哦,她說他的手金貴,長的好看,她配不上。


    “漠王確實生的玉樹臨風,有一句詩形容你很合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李布依覺得自己馬屁都快拍到天上了。


    但是說的都是真心話。


    幾天不見,這個家夥生的越發圓潤有光澤,不對,是越發好看了。


    周身散發著一種冷漠無情,往日還帶了幾分人情味,如今是都消散不見了。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變故。


    楚紹元卻被她誇的很受用。


    一隻手覆上她的臉頰,修長的手指慢慢擦拭著她髒兮兮的臉:


    “慕淩,拿張手絹來。”


    慕淩司看著籠子關的是李布依,就很震驚了。


    可再看看楚紹元好像根本就不認識李布依,就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但是,好歹王對李姑娘還有幾分眷念。


    這兩人的感情,怎麽這般一波三折啊!


    片刻,手絹就到了。


    李布依被楚紹元從籠子裏放了出來。


    說來也是奇怪,這個女人明明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敵國戰俘,而且,剛才也沒有投降的意思,那就說明她對大蠻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楚紹元就是打心底覺得喜歡她。


    想把她湊近了看仔細。


    所以慕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英明神武的王,捧著李布依的臉,一個勁的端詳。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默念三遍。


    “王,手絹來了。”


    “太幹了,傷皮膚,沾水,要熱的。”


    楚紹元隻瞥了一眼,就很不滿意。


    “是。”


    慕淩趕緊去了。


    是不是應該順便準備一下洗澡水,再空一間軍營,方便王和失而複得的李姑娘辦正事?


    他這回學乖了,故意走的慢了一點。


    楚紹元突然喊停了他:“去準備一下洗澡水,再空一間審訊室。”


    “是。”慕淩趕緊去辦。


    但是等等,審訊室?你們不應該去軍營裏滾一滾?


    咳!逾矩了。


    李布依聽到他說審訊室的時候,眼睛也是微微一眯,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楚紹元可以責怪她為什麽不告而別,但是從來沒有把她關起來討論過問題,這次的事情明顯超出了預期。


    有點奇怪。


    她看了一眼流赤,流赤瘋狂比劃著手勢。


    李布依心裏一涼。


    她看明白了,流赤的意思是,楚紹元記憶有缺……


    把她忘了。


    楚紹元拿著濕手絹,擦拭著她黑乎乎的臉,又擦了擦髒兮兮的手,然後反手握住了。


    “跟我走一趟。”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卻叫人不容抗拒。


    李布依的額上冷汗直冒。


    並非是因為現在的處境有多麽糟糕,而是楚紹元這家夥,冰冷的靈力正順著兩人相握的手,毫不顧忌地衝進了她的身體。


    他還從未來的如此暴力。


    李布依的目光沉了沉。


    感受到他的靈力肆無忌憚地試探著她的修為,在她的體內橫衝直撞。


    疼!


    他們的修為差太多了。


    就算李布依勉強調動體內的真氣跟他抗衡,也不過隻能挨過數息。


    沒走兩步路,她就吐出了一口血。


    殷紅的血落在楚紹元雪白的狐皮大氅上,好像冬日裏盛開的梅花。


    楚紹元的腳步頓了頓,轉身看她,有幾分心疼道:


    “姑娘,你沒事吧?”


    李布依自然搖了搖頭,但是眼底已經染上了一層灰霾。


    楚紹元看著她笑著問道:“姑娘的修為看起來不高。我肩上的這隻兔子,想來應該是姑娘的靈寵。”


    李布依看了眼流赤,流赤被她瞪地瑟縮回了楚紹元的大氅裏。


    楚紹元任憑它躲著,也不阻攔,隻是繼續笑著說道:


    “姑娘,你的兔子告訴我,我的記憶有缺。”


    “有缺?”李布依眉心一跳。


    “缺你。”


    他微涼的唇瓣微微張起,看到這張幹淨的小臉又幾分柔嫩,手就抬了抬,附在了這張小臉上。


    李布依順著他溫熱的手掌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尖顫了顫……


    他的一貫溫柔的眼底,已經籠罩上了一片她看不懂的東西。


    你記得全世界,卻把我忘了?


    你還要通過和我的真氣糾纏,才能判斷出我到底是什麽修為?


    楚紹元想了想,好像在猶豫接下來的話,說出口適合不適合,最後還是說了:


    “可是,我愛過的女人,怎麽會這麽弱?”


    李布依冷笑著接梗:“就是因為弱,所以成了你愛過的女人。”


    話雖然說著硬朗,但內心其實是悲傷的。


    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希望聽見自己的愛人說,自己弱,說,自己是愛過。


    幾日之前他們還在同一張榻上翻雲覆雨。


    幾日之後,他們就隔著牢籠,心係其他。


    愛人明明就站在眼前,卻因為一句失憶,一句我把你忘了,變成了敵人。


    判若兩人啊……


    楚紹元說:“既然本王曾經發自內心喜歡過姑娘,自然是不會為難姑娘,隻是待姑娘沐浴更衣,吃飽喝足之後。我想請姑娘到審訊室一敘。”


    說罷,便有適從領著李布依走了。


    李布依一路上透著一股苦澀。


    姑娘?這個稱呼多麽生疏。


    他們第一次見麵,他亦是喚她一聲姑娘,卻總覺得沒過多久,他便是“布依、布依”地叫喚她了。


    彼時還未曾察覺,現今回想起來,真真是溫柔繾綣。


    李布依垂在身側的手用力握緊了些,卻又馬上鬆開。


    沒事,你既然把我忘了,那便重新記住我。


    李布依頓了頓,北漠的審訊室,她倒是很想見識一下。


    ……


    這是李布依這十幾年來吃的最沒有滋味的一餐飯了。


    明明是回家了,能洗上熱水澡,免除舟車勞頓,但是,她心上的那塊大石頭卻遲遲沒能落下來。


    去審訊室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著,該怎麽告訴楚紹元,大蠻的王室養了一支神獸的軍隊。


    現在的楚紹元,還會信她嗎?


    審訊室裏,並沒有想象中的恐怖。


    雪山的陽光照進審訊室裏,算不上亮堂,但也絕不黑暗。


    隻是這陽光並不溫暖,空氣裏所有的溫暖,好像都被審訊室裏坐著的男人吸引了去。


    他眉目依然,眉眼彎彎,卻比往常多了一分不盡人意。


    他看見了她的身影。


    穿著和他配套的銀色大氅,上麵細繡著點點梅花。


    服裝都是慕淩準備的,他看見李布依回來,想著該和自家的主子穿著差不多,方才會養眼。


    李布依失笑:難為你有心了。


    楚紹元看著她,傻了眼,眼底的冰霜層層化開,心裏不由自主冒出一絲異樣的感受。


    他不由自主地壓住了自己的心髒,跳的很快。


    李布依慢條斯理地走了過來,坐在了他麵前的椅子上。


    她輕輕一瞥,椅子周圍垂放著縛手縛腳的鐵鏈,但現在沒有人要上前幫她把這些東西扣上。


    很顯然,這審訊室裏的都是漠王的人。


    漠王的人……就沒有不認識李布依的。


    全都當夫妻吵架呢。


    楚紹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


    沒有人上前綁住這個女孩兒。


    他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然後很快又鬆開。


    沒關係,沒有必要。


    他反倒是讓周圍的侍衛都出去了。


    人流一溜煙跑的很快。


    真怕楚紹元和李布依打起來啊,殃及到他們十條命都不夠還的。


    楚紹元再次端詳眼前的女孩兒,眉眼裏帶了和煦溫陽。


    此時的他不知道喜歡為何物,卻也知道眼前的女孩兒生的十分順眼,好像……好像天生就應該屬於他一般。


    “布依,”他突然喚她的名字,卻又有些不確定,“我可以這樣叫你吧。”


    李布依抬了抬眸子,眼裏住了分不可置信,卻還是點了點頭。


    楚紹元笑道:“你是不是會蠱術,我的人都被你操控。”


    李布依知道他在說什麽,周圍的人都向著她。


    那是自然,因為他們都記得她,隻有你忘了。


    隨後,搖了搖頭。


    楚紹元繼續道:“你先前去了何處,為何出現在大蠻,被當作蠻軍戰俘抓起來?”


    李布依頓了頓,回答說:“楚紹元,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去找呼吉成汗柯的事情。”


    楚紹元愣住了,對,他記憶斷片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本王記得自己去找了呼吉成汗柯,但是本王為何要去找敵軍的將帥,這點,是一點也記不清楚了。”


    李布依心頭一窒,她模模糊糊意識到一件事情,楚紹元這次失憶,似乎是選擇性失憶。


    楚紹元和呼吉成汗柯很熟,是因為他們前世就認識,在他們還是神君的時候,就關係匪淺,所以才跟鬧著玩一樣。


    而且,楚紹元會和自己走的這般近,也是因為她是花神的轉世,他們有過密不可分的淵源。


    如果,他現今不記得我,甚至因為心中無愛而變得冷血,那他忘記的,很有可能是整個前塵往事!


    想到這裏,李布依抬眸,眸子裏帶了好些驚恐。


    如果,你忘了整個前塵往事,我該怎麽和你說大蠻神獸軍隊的事情?千秋鬼軍的事情?


    你又要以什麽樣的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


    楚紹元看著她突然愣住了,一句話也不說,失笑道:


    “本王,是不是忘了很多事情?”


    ------題外話------


    可即便是把前塵往事忘的一幹而盡,該一見鍾情,還是一見鍾情,過去發生過的,也並不會消失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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