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千秋百姓天天吃毒?”千慕勳拖著下巴,目光裏透著股有趣。


    “並非如此,”李布依頓了頓,知道自己萬萬不能那麽說,半晌道,“這碗麵。單從麵來說,非常好吃,麵湯醇濃,麵的嚼勁勁道,但是,這碗麵裏增添了一樣多餘的東西。”


    “哦?”千慕勳墨綠色的眼睛一眯,“什麽?”


    李布依將手一揚,一枚銀針飛了出去,準確無誤地落在千慕勳麵前的碗裏,隻見那枚銀針,騰的變黑了。


    “救駕!”千慕勳身邊的官員都慌了神。


    “嚷什麽嚷!”千慕勳怒斥道。


    周圍眾人都噤住了聲。


    他饒有趣味地看著她道:“使節大人,這一手銀針耍的漂亮。”


    糟了。李布依的手指頭抖了抖,方才太急,隻得咳了一聲,佯裝無事:“平日閑來無事,學了一二。”


    “是麽?”千慕勳走了下來,一步一步,靠近她。


    直到走到她的麵前,看著她離自己,查了大半個頭的身高。


    尋常男子,哪會生得這麽小。


    “那你說說看,這碗湯裏放了點什麽?”


    “罌粟。”李布依道。


    “好,”千慕勳的眸子一凝,“來人,封店,徹查此事。”


    他話音剛落,整家店被兵馬團團圍住。


    李布依當時明白了什麽叫羊入虎口,而且還是自己送進去的。


    她瞟了一眼我方陣營,加上她自己,合著普林,總共也就兩個能打,蘇杏子自帶暗器,應該還是有自保能力。


    但是敵我人數懸殊,有點困難。


    “使節大人,坐。”千慕勳又淡定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道:“使節大人喝茶,這茶沒毒吧?”


    李布依看了看清澈的茶杯,啜了口茶道:“沒有。”


    “沒有就好。”千慕勳也啜了口茶道,“使節大人,你知道本宮為什麽不在陵京等你,而是來這偏僻的北方等你嗎?”


    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不在陵京好好待著。她的手指摩挲著茶杯,當然,她不能這麽說。


    “臣不知,卻覺得,三皇子殿下親自來迎,委實有幾分惶恐。”


    “哈哈哈,你確實應該惶恐。”千慕勳道。


    “如果使節大人不介意,本宮想把周圍一眾的人都請出去,好好跟你說說話。”


    “爺。”


    “大人?”


    普林和蘇杏子不安地開口規勸。


    李布依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放心。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這個廂房裏,隻剩下千慕勳和李布依。


    “使節大人。”很突然,很意外,卻也沒有那麽意外,千慕勳開口道。


    “你應該知道,你能來我千秋,是因本宮在大楚金鑾殿上演了一出好戲。”


    李布依嗬嗬一笑,可不是嘛,您在大楚金鑾殿上可是當眾侮辱了大楚帝,還以腹背受敵做威脅,最後全身而退。


    “臣知道。”


    千慕勳看著她道:“本宮聽你自稱是臣,可是在向我千秋,俯首稱臣?”


    “自然不是。隻為二國友好。”


    “使節大人,本宮聽說你是大楚帝剛剛提拔上來的官吏,卻能代表一個大國,出使它的外交,還和大楚帝結為兄弟……不是本宮說話不好聽,隻是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之舉,確實得感謝本宮的恩情。本宮委實待你不薄,你心裏可清楚。”


    “臣隻知自己承了大楚帝不少恩情。”


    立場分明。


    千慕勳也不惱,隻是一個勁啜著杯中茶,好像在平複著什麽心思。


    半晌,他放下茶盞:“使節大人,你知不知道,現在千秋的兵馬握在什麽人手上?”


    “臣知道。”


    “那你說說看。”


    李布依思咐片刻答道:“殿下手上握有千秋二十萬兵馬,氣勢可吞山河。”


    “嗯哼,不錯。那你覺得,本宮是不是,下一個皇帝,最有力的人選?”


    這家夥的目標隻是成為千秋帝?李布依自己都感覺震驚。


    以這個人的野心,隻是想成為一國帝王的可能性,真的太小了,他的野心可能不止於其。


    如果他得逞,最後他的手會伸向……


    會伸向整片神武大陸。


    不置可否。


    “殿下確實是下一任千秋帝最有力的人選。”


    “哈哈哈哈!”千慕勳突然笑了起來,大跨步一步一步又逼近她,蹙著眉頭,撫上她的臉,似乎想把她臉上的人皮麵具給撕下來。


    “那,你覺得,龍椅上那個老東西,還能坐幾年?”


    “你去陵京還有用嗎?你知道現在,應該跟什麽人交涉嗎?”


    但是摩挲了半天。她臉上仿佛什麽也沒有,好像她就是應該長著一張男人的臉。


    他有些氣餒,把手放下。


    “跟你交涉。”李布依道。


    確實,這盤棋本身就是千慕勳自己布下的,依著千秋曆來的性子,從來都是求和不求戰的,除了這位皇子自作主張,誰會跑去跟大楚宣戰?


    都是潔身自好的好嗎?!


    但是麵前的這個家夥,確實最有可能成為千秋國君。


    所以她這次來,是要跟他正麵剛啊。


    “使節大人,非常聰明。”千慕勳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手。


    “三皇子似乎很喜歡我這張臉,從一見麵起,就一直盯著看。”


    他都已經伸手摸過兩次了,說明他一直懷疑是自己,但是偏偏要眼見為實。


    他站在自己麵前,委實顯得自己弱小,但是裝男人嘛,就是要有一個男子應有的風骨。


    屹立不倒,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確實喜歡。”千慕勳不由自主地又伸出手,慢慢描摹著她麵部輪廓,往下,扯開她的衣領……


    李布依猛地後退:“三皇子請自重。”


    千慕勳看著她哈哈哈笑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人板上魚肉。是啊,兩國相爭,不斬來使,但如果我本來就想出兵,殺了你,出兵就名正言順了。”


    “你以為你是為什麽來的?是走了狗屎運,大楚帝看中你了?”


    “統統都不是,你們都是大楚的替死鬼。”


    “大楚帝以為攔下你們,他們就有機會出兵了,可是,你沒見到南勤王吧?可能大楚帝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鎮守南邊的好兄弟,薨了。”


    薨了。這兩個字,落在他嘴邊輕飄飄的。


    “所以呢,我殺掉你們,佯裝大楚會出兵,我們不得不防,我就可以,名正言順,進舉大楚,看誰能攔我!”


    “三皇子殿下,你瘋了。”李布依一字一句,認真道:“現在,千秋帝還在位,不是什麽都是你能做的了主!”


    “但有一樣可以。”他一步步挨她越來越近道:“你知道,你為什麽能活到現在嗎?因為我總覺得你長的像我的故人。”


    李布依瞳孔猛的一縮,這波親情牌……打的好突然。


    “故人?”


    “是啊,故人。”千慕勳又重複了一句,道:“你要是想活命,就來侍寢。”


    “……”侍寢?


    千慕勳……你小子長能耐了啊!我他媽拿你當兄弟,你一門心思隻想著睡我?


    千慕勳在等他的反應。像,真是太像了。但究竟想不想睡他,他還真拿捏不準,總覺得有幾分膈應。


    李布依清了清嗓子道:“不知道三皇子還有龍陽嗜好。”


    “傳出去,不太好。”眼神暗示。


    “怎麽不好?”他抬起他的下頦,眼睛直勾勾看進她的眼底,好像想看透她的靈魂。


    “皇族之家,最在意,要有子嗣,現在千秋帝還在位,還有廢黜的能力,如果你被他知道,你喜龍陽。你覺得這皇位還能跟你有關係嗎?”


    千慕勳看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說的,有理。”


    她看見他眸子裏的凶光弱了一點,總算鬆了一口氣。


    卻看他笑了一下,背過了身道:“那使節大人,好好留在千秋,待我繼承大統,就來睡你。”


    李布依看著他仰頭大笑揚長而去,瞠目結舌。


    這人……怕不是有病。


    所以,他來這裏就是試探我到底是什麽人?


    順便告誡我,不要跟著千秋帝的意思走,而是跟著他的?


    但很快,李布依就發現這並不是一個告誡。


    而是威脅。


    “使節大人,請吧。”


    很快,千秋的兵馬就把李布依三人團團圍住。還順便包圍了驛站。


    美其名曰,保護大楚使臣。


    “千慕勳那小子是想幹什麽?”廂房內,擺脫行船眩暈的眾人又陷入了新的眩暈。


    “此來千秋本就凶險,但哪有這一來就上下馬威的……”


    “使節大人回來了嗎?”


    “還在吃?”


    話音剛落,廂房的門打開了,一個豐神俊朗的少年,款款走了進來。


    塊頭不大,個頭不高,但卻有種難以言說的靠譜。


    “使節大人,千秋圍了我們的驛站。”


    李布依抬了抬眼,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房間裏圍了這麽多人。


    “諸位是沒見過世麵?”


    空氣有些汙濁,想來也知道,剛才肯定有人在煽風點火。


    “這……這是什麽話?”無端被懟,肯定有人出言反駁。


    李布依勾唇笑了笑道:“我們現在在哪?”


    “在千秋。”有人弱弱道。


    “既然知道在千秋,那在哪裏被圍有什麽區別?”


    “各位來這裏,還真當是來旅遊度假的啊?”


    眾人噤聲。


    自打踏進國境開始,便在千秋軍隊的包圍之下,隻不過,千慕勳是把包圍圈縮小了罷了。


    “那,眼下我們該怎麽辦?”有人問道。顯然很躊躇,但問題之大,還沒有超出他的預期。


    李布依看看他們,人數不少,十來個當朝文官,對大楚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結了一支隊伍來千秋。


    但不管再怎麽忠心耿耿,也挨不過舍身為國,此行必死之心。


    多少還是害怕惶恐。


    “怎麽辦?涼拌唄。”


    “涼……涼拌?”


    眾人目瞪口呆,這是開著玩笑呢,還是剛剛吃過這道菜,回味無窮呢?


    “使節大人,您當知道,千秋如今掌實權的,是三皇子殿下。”有一人提示道。


    李布依耐著性子,頷首:“我自然知道,但是千秋帝,尚且還在位,千秋不是千慕勳一個人。”


    “對我們,對大楚有敵意的,一直以來都不是千秋帝,諸位應該清楚千秋曆年來的求生之本,肯定不會鋌而走險去做辱沒大楚的事情。”


    有一人立刻道:“是啊,那日在金鑾殿上,辱沒我大楚的,隻是千慕勳而已。千秋帝分明派他來大楚求和,可他倒好,來大楚宣戰。”


    眾人騰出一個位子裏,讓李布依坐下。


    李布依坐到茶案邊上,看著周圍一眾人。其實,這一行人的年齡平均來看,十分年輕。


    大概也就二三十歲,能說而立都不到的年歲,還帶著幾分少年的熾熱,和保家衛國的熱情。


    李布依翻開一個空茶杯,為自己倒了一盞茶,慢慢道:“你們可還記得,大楚帝當初為何就這樣放千慕勳回去?”


    “啟稟使節大人,當時,千慕勳揚言自己能調動南方的兵馬,並且,那時候漠王在帝京離奇失蹤,北漠確實群龍無首,大蠻蠢蠢欲動,因此,他以兩線戰事,腹背受敵做威脅,大楚帝才放他回去。”


    “確實是個人才。”她輕輕拂了下茶葉末,喝了口茶道:“他的時機找得剛剛好,我都想為他拍案叫絕。”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驛站外麵一圈的兵馬,讓這支年輕的使節團隊,第一次感受到,刀架在脖子上的危機。


    “我知道。”她淡定地啜了口茶:“千慕勳,一個外姓人士,卻能一步一步地爬到皇親國戚的位置。他現在手上有什麽製勝法寶,敢這樣耀武揚威?”


    “二十萬……二十萬兵馬!”


    有人答。


    李布依搖了搖頭:“不止。”


    “三十萬?”“五十萬?”“還是……?!”


    李布依伸出了一根手指頭:“恐怕是一百萬。”


    室內鴉雀無聲,仿佛能聽到統一咽口水的聲音:“使節大人說笑呢,千秋總共才一百萬的兵馬,怎麽可能都在千慕勳的手上。”


    “對外宣稱二十萬,那是給千秋帝麵子。要我看,千慕勳手上就是握有一百萬兵馬。”


    “那……那我們等死得了,還來千秋交換什麽禮節,結什麽盟約,不如待在家裏排兵布陣,準備迎敵。”


    室內一時間炸開了鍋。


    李布依啜了口茶,喊停了嘰嘰喳喳的眾人道:“我隨口胡謅的,你們就偏聽偏信了?”


    “你……”


    “這……”


    胡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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