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急,還能再喝。”


    夏夜的風吹過那醉醺醺的女孩,將她那發淩亂地吹散了開。她手掌一揮,揮開了他伸出來的手,自個兒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扶著院子裏的石椅又坐下。


    石桌上的酒倒了,灑得滿桌都是,她卻趴在石桌上不自覺得便睡了過去,隻輕聲嘟囔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忒過分了……”


    楚紹元瞧見李布依喝得酩酊大醉也是無奈,隻是拍著那女孩兒的肩道:“杏寧,你先回屋歇下罷,餘下的明天再說。”


    那紮著兩個麻花辮的女孩抹著眼淚說:“可是十二叔他……”


    “你放心。”楚紹元扯起一抹牽強的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


    長夜的風吹過這片院子,夏的味兒已經要散了。劉公英從旁邊的杏花樹上跳下來,將倒在地上的李布依扛在了肩上。


    劉公英本想把他肩上這肥圓的家夥丟回裏屋,卻還是多說一句:“雖然我暫時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原因,屢次三番地把李布依拴在身邊。但無論如何,我受她師父所托,這一路上就得保護她,如果你傷害她,我會殺了你。”


    楚紹元望著這個倔強的少年,雖然他稍欠他幾歲,但其品性極為耿直堅忍,其在朝政上未必吃香,但假以時日,必能問鼎武林。想到這兒他笑問道:“劉公子,你喜歡布依嗎?”


    長夜裏突然刮起了一陣大風,那株杏樹花落了一地。


    劉公英看了看自己扛著的醉漢,還在囔囔著:“楚兄,來再喝啊!”


    他顛了顛她,似是不知道該從何答起,卻又不得不為自己開脫辯解道:“武林大會結束之後,我拜訪玄明宗。我瞅見她一個倒仰躍下數十丈高的宗牆,她有一身輕骨,烏發如墨,漂亮卻不實用,我不服,所以我要同她比武,一路比到帝京,又一路闖你漠王府,一路殺回玄明宗,又一路返回這裏。她生如浮萍,性如烈酒。”


    “嘖,我喜歡她。”


    長夜的風刮起那個意氣風發少年的發,他說完這些話就像鬆了口氣,扛著李布依走回屋去了。


    留下了站在杏花樹下的楚紹元,直到房門對著他關上,都沒有再動過。


    “她生如浮萍,性如烈酒,我喜歡她。”


    你如何能說得這般輕快。


    你可知人間至苦,生老病死,愛別離……


    我曾許諾她,護她一世安好,可自轉世成人來,才發覺人之性命如螻蟻,我興許活不了這般長久,如此,當如何?


    劉公英的話慢慢地滲透進他的四肢百骸,不知不覺,那獨自站在院子裏的男子,覺得心裏漏了一拍,緊接著,心好像越跳越慢,好像有層層的冰附著在上麵。


    於是他就站在那裏,杵了一夜,亦思索了一夜。


    過往的人都以為這如玉的美人是那株杏樹化作的精靈,因為他幾乎要沒有了生息。


    待得翌日清晨,李布依轉醒,一共有三件事情驚異了她的早晨。


    一是她打著哈欠打開屋門,卻差點一頭撞上站在她房門口的,紮著兩隻雜亂的麻花辮的蘇杏子,她一口哈欠沒打完,就梗在喉嚨裏驚道:“蘇杏子,你怎麽在這裏?”


    “我……”蘇杏子不答,隻是低著頭,長長卷卷的睫毛遮著懸淚欲滴的雙眼,她小小的鼻子紅紅的,委屈到扁平的嘴微微顫抖。


    李布依仔細回憶了一下醉酒後斷片的記憶,喲,這不是昨夜楚紹元帶回來的小姑娘嗎?


    “你不是才從漠王府的賊窩裏出來,怎麽又迫不及待地鑽進來了?”李布依取笑道。


    “我……”蘇杏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她好想告訴她,可是她好難過,以至於難過到說不出話。


    她的薄肩劇烈地抖動起來,直覺得要散架,突然,她得到了一個擁抱。


    李布依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一把抱住了蘇杏子,如蔥的手指溫柔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她沒有再說話,她隨她情緒崩潰,她隨她的眼淚把自己的肩膀打濕了一片。她的臉上也透了分苦笑,不知道為什麽,上天似乎有意無意地把他們幾個人牽到了一起。


    那麽多的巧合,卻都像是——殊途同歸。


    因此今晨驚異她的第二件事,似乎也不那麽驚了。十二言王薨的消息幾乎傳遍帝京,一時間掀起滿城風雲,各方勢力眾說紛紜,但誰都不敢妄自揣測,一位年輕的王爺,當今漠王相交甚好的言王,是如何暴斃在自己的府邸中。


    消息,楚紹元早早地就從零式收到了,同時接到的還有十二的侄女也是她的養女蘇杏子。不,她的真實名字應該是楚杏寧,大楚的公主,早早就在皇權的陰謀裏喪命的大皇子的女兒。


    但李布依分不清這些,她隻願拉住蘇杏子的手,她不知道要怎樣給她更多的勇氣和力量。


    今晨驚異她的第三件事情,是她拉著哭鼻子的蘇杏子出了屋子,卻喚不回怵在杏花樹下的楚紹元。


    “楚紹元,你在做什麽?”


    她走了過去,拉了拉呆站在樹下的楚紹元,卻隻覺得自己在拉一個冰塊,她當即能做的就隻有用自己並不渾厚的真氣暖過他整個身子,若不是慕淩及時出現用真元之氣溫養了他的經脈,也許帝京會前後薨斃兩個王爺。


    “他怎麽會這樣?”李布依問了問慕淩。


    大狐狸楚紹元在夏日的晚上把自己凍成了冰塊!


    當然她不會簡單地認為他被人陷害定住身或是自己瞎胡鬧什麽的,畢竟北漠的戰神武功了得是天下皆知。她已然從自己的學問裏看出了點端倪,那偏低的體溫應該不是來自他的功法,而是來自他的經脈氣血。


    “我久病成醫。”


    那日,他同自己這般說。


    如今看來,他身上的毛病還挺棘手。


    她摸了摸下巴,直道:翻身有望。


    慕淩沒有解釋,朝著李布依微微彎了下身,便當作是打過招呼了,他轉身扶楚紹元進裏屋休息。


    幾盅天材地寶咽下,他略略緩過神來,調動了體內的真氣壓住了寒毒,他聽著慕淩關切道:“主上,你是如何又傷了自己?”


    “無妨,我軍何在?”


    “最近的北漠軍已被安頓在鹽城和宣城,距帝京二、三百公裏,普林和茯苓已經前去領兵,隨時聽候殿下差遣。”


    “做得好。”楚紹元捧著茶杯,眼裏氤氳著霧氣。


    慕淩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句:“殿下您是要兵指帝京?”


    這麽多年,無論發生什麽,北漠軍為了守護邊疆不曾踏出北漠雪域半步。


    楚紹元輕輕吹了口氣,氤氳散了,那長長的眼睫之下,深不見底。


    ------題外話------


    咳咳,歡迎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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