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魏家人都是在魏老夫人這兒一起吃。


    吃到一半,魏老夫人忽然開口,“老大,平鳳縣郊外一百畝地就交給你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把眾人都說傻了。


    魏二夫人韋氏不高興了,現在魏家三房都住在一起,魏家還沒分家,公中的東西都是大家的,娘憑什麽這麽不聲不響地將一百畝地給大哥,這也太偏頗了。


    韋氏正想開口,小腿一痛,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魏二老爺魏峰。魏峰見韋氏看來,狠狠瞪了眼韋氏。韋氏先是莫名其妙,後來總算是反應過來了,撇撇嘴,不說話了。


    魏三老爺魏青在魏老夫人一開口時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娘就是這樣,嘴上說得再狠,但心裏還是有他們這些人的。有娘就是好啊!


    魏大老爺魏源感觸是最深的,那個逆女(魏雅嫻)都將娘氣成這樣,娘嘴裏說得再狠,氣過後還是為那逆女著想。先是給了自己五千兩,如今又給了那逆女百畝地,他真是太羞愧了!


    牛氏反應慢,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牛氏心裏有些擔心,雅嫻就是要嫁到平鳳縣,娘給了平鳳縣的一百畝地,這是不是意味著以後雅嫻就要一直待在平鳳縣那窮鄉僻壤,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回到廬州了?這麽一想,牛氏的心就跟堵了棉花似的,難受極了,嘴裏漸漸蔓延著苦味兒,苦得她想哭。


    幸而現在魏大老爺魏源正一臉感動地看著魏老夫人,沒注意到牛氏,要是他看到牛氏那張苦瓜臉,可能會一個忍不住當眾給牛氏一耳光!


    “娘,您——”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樣哭哭唧唧的給誰看啊!要不是伊靈跟我說了,什麽都沒有!”


    魏大老爺魏源頓時感動地看向喬伊靈,“伊靈啊,你是個好孩子,你的好,大舅都記在心裏。大舅絕對不會忘記的。”


    “大舅言重了。”喬伊靈笑笑道。同時心裏感動於外婆對她的愛,無論什麽時候外婆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自己。


    “好了,怎麽都愣著不吃飯。”魏老夫人舉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眾人也一個個重新拿起筷子吃飯。


    這頓飯魏雅柔吃的食不下咽,她原以為祖母是徹底厭棄了魏雅嫻。現在看來並不是這樣,一百畝地是不多,打但魏雅柔可知道祖母還特地給了大伯五千兩銀子。五千兩銀子是做什麽用的,那真是不言而喻了,不就是給魏雅嫻的嫁妝。


    這一刻,魏雅柔忍不住想,如果是她落到魏雅嫻那樣的下場,祖母是否還會記得她,是否還願意給她準備嫁妝呢?魏雅柔心裏暗暗嗤笑一聲,她真是魔怔糊塗了。她怎麽跟魏雅嫻比,魏雅嫻再如何,她也是嫡出,有疼愛他的父母兄長。自己呢?她不過是一庶出之女,父不疼母不愛,兄長直接忽視她。要是她落到和魏雅嫻同樣的下場,祖母是絕對不會記起她的。小時候姨娘死後,魏雅柔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人愛她,她唯一能靠的就隻有自己,也隻能是自己。


    魏雅柔知道魏雅嫻今日已經見過魏老夫人了,想來她已經得手了吧。


    魏雅柔不急不慢地吃著飯,心裏卻盤算著祖母也差不多該發作了吧。


    “噗——”


    正吃飯間,魏老夫人忽然吐出一口黑血,黑氣漸漸蔓延了整張臉。


    “娘!”


    “祖母!”


    “外婆!”


    眾人齊齊驚呼,魏雅柔也配合著做出驚訝之色。


    魏老夫人這樣一看就是中毒了,就在魏老夫人身邊的喬伊靈當即從懷中取出一枚荷包,從裏麵掏出一碧綠的彈丹藥塞到魏老夫人的嘴裏,“外婆你快咽下去咽下去!”


    魏老夫人迷糊間聽到喬伊靈的話,下意識地動嘴咀嚼,將口中的丹藥咽了下去。在丹藥咽下去後,魏老夫人連臉上的黑氣終於停止了蔓延。


    “去請大夫啊!”喬伊靈見魏老夫人的情況好了一點,理智也終於回來了。


    魏大老爺魏源回過神,立即打發人去請大夫,“去請大夫!去請廬州醫術最好的白大夫!快去啊!”


    魏雅柔眼神莫名,心裏卻有些驚疑。要不是確定喬伊靈不知道祖母今日會中毒,她都以為喬伊靈是提前知道了,要不她怎麽會隨身攜帶著解毒丸呢?楊芸嫦可跟她說過,這毒藥隻要發作,隻需短短的一刻鍾就能要了人的性命,藥性十分霸道。


    這裏,幾個下人已經將魏老夫人抬到屋內的床上。


    喬伊靈看著躺在床上,氣息奄奄,命懸一線的外婆,死死忍著眼中的淚水。哭什麽?哭什麽!喬伊靈不許哭,外婆不會有事的!外婆什麽事都不會有,外婆一定不會有事的!外婆會長命百歲的,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喬伊靈現在萬分慶幸她有備無患的好習慣。在靈安寺,喬伊靈為什麽中了迷藥卻一點事情都沒有?答案很簡單,那迷藥對她沒用。喬伊靈和嶺南許多部落有著良好的合作,嶺南的一些醫術毒術可以說是非常神奇。喬伊靈對學醫什麽沒興趣,但是這不妨礙她多弄點好東西傍身。


    嶺南那些部落為了喬伊靈這個大主顧出手還是很大方的,比如他們給喬伊靈吃過一種叫做清靈丹的藥丸,服用過請靈丹的人,一般什麽迷藥都對她沒有任何作用,甚至中了劇毒,也能幫忙延緩毒氣攻心。喬伊靈從嶺南得到的不止是請靈丹,還弄到一些解毒丸,當然沒有解百毒的作用,但是能延遲毒性發作。這一次,喬伊靈給魏老夫人喂下的就是解毒丸。


    喬伊靈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慶幸,幸好——幸好——


    “人啊!去請大夫的人啊!怎麽還沒回來!”魏三老爺魏青看著床上虛弱的魏老夫人,心一陣陣抽縮,忍不住直接爆發。


    “老三你先別衝動。已經派了幾波人去請了了。白大夫很快就能到。”魏大老爺魏源這會兒卻是最冷靜的,娘說過,遇到事情不能急,一定要冷靜。隻有冷靜才能處理事情,解決問題。


    魏二老爺魏峰也急,“娘怎麽會中毒的!要是讓老子抓到是哪個王八羔子給娘下毒,老子我不殺那人,我非得讓那畜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哥加我一個,讓我逮到那畜生,我也一定要那畜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整死那畜生的祖宗十八代!”魏青憤憤開口附和。


    “不會是外麵的菜吧!”魏二夫人韋氏突然驚呼。那些菜她方才也吃了,那她不也中毒了?韋氏心裏膽寒一片。


    魏二老爺魏峰沒好氣道,“那些菜我們全都吃了,要是有毒,咱們也早就中毒了,現在怎麽還好好的!風嬤嬤,娘今天都吃了什麽,您一樣一樣地說出來。我就不信了,那給人下毒的王八羔子能藏到天邊不成!有本事他就給我藏好,讓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否則我一定要他好看!”


    風嬤嬤這會兒哪裏聽得到魏峰的話,她滿心滿眼隻有床上的魏老夫人。風嬤嬤真恨不得中毒的人是她啊,有什麽苦讓她替老夫人受不行嘛!老天爺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魏二老爺魏峰見風嬤嬤沒反應,又要開口,魏大老爺魏源攔住了魏峰,對著他輕輕搖頭,“現在救娘最重要。其他的先放到一旁。你看風嬤嬤這樣,你現在問她什麽,她怕是都回答不了。”


    魏二老爺魏峰這才認真打量風嬤嬤,隻見她麵色蒼白如雪,臉上滿是焦急,似乎下一刻就會急得暈倒。魏二老爺咽下了想問的話,現在就算問,怕是也問不出什麽。


    魏雅柔在魏老夫人的床邊小聲啜泣,用帕子擦著眼睛,心裏卻在不停地盤算。今日這一局怕是徹底毀了。祖母是生還是死,如今看來已經是影響不了什麽了。試問,誰會相信喬伊靈給祖母下了毒後,還傻兮兮地拿出解毒丸給祖母,任誰都能看出若非喬伊靈拿出的藥丸,祖母怕是早就魂歸西天了!哪個白癡會做這樣的蠢事。


    魏雅柔細細在心裏思量,該怎麽將她從這件事中拉出來。魏雅柔將事情從頭到尾想了一遍,她可沒有摻和一點手,可以說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就是寫給魏雅嫻那蠢貨的紙條,上麵的字跡也不是她的。況且,就算真的查到了魏雅嫻那兒又如何,魏雅嫻不會供出自己的。這次沒能算計到喬伊靈,魏雅嫻隻會不甘怨恨,她一定很樂意留著自己繼續對付喬伊靈。所以魏雅嫻比誰都希望自己能活的好好的。


    想清楚一切,魏雅柔臉上的神情愈發悲傷。


    這時,廬州醫術最好的白大夫終於趕來。


    白大夫年逾五十,頭發胡子花白一片,他是被魏家的下人請來的,為了趕時間,轎子抬得那叫一個快,幾乎將他一身老骨頭都給顛碎了。不過白大夫倒是不生氣,畢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醫者父母心,他也不願耽擱病人的病情。


    白大夫一來,沒有任何的寒暄,眾人直接將白大夫給推到魏老夫人麵前。白大夫也不浪費時間,直接替魏老夫人把脈。


    漸漸的,白大夫臉上是一片凝重。喬伊靈的心都提起來了,她從未這樣緊張害怕過,她真的非常非常害怕聽到什麽噩耗。


    第一次,喬伊靈發現自己還是很懦弱的。


    喬伊靈知道生老病死是正常規律。外婆的年紀大了,她終究會有離開的一天。如果魏老夫人是正常逝世,喬伊靈會難過會不舍,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可改變的。她有這個心理準備,外婆同樣也有這個心裏準備。


    可是如今呢?外婆這樣明顯是被人給下毒害了!喬伊靈看著床上的外婆這麽難受痛苦,她的心就跟撕裂了一樣疼。喬伊靈真是恨毒了那個下毒的人,要是讓她知道是誰給外婆下毒,自己一定不會放過她!


    白大夫的臉色逐漸沉重,良久才收回了把脈的手,“毒是能解的,但是需要的藥材十分名貴。其他東西雖然名貴,但是老夫的藥鋪裏有。但是天山雪蓮還有千年人參這樣的好東西,老夫的藥鋪就沒有了。老夫隻能替老夫熱拖到明日,若是明日還沒有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老夫也沒法子了。”


    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一時半會兒去哪兒找這樣的好東西!別人家就是有,誰會願意拿出這樣的好東西。要是這些東西可都是關鍵時刻救命的東西啊!


    “我有!秋菊你去取千年人參。夏荷你去呂姐姐那兒取天山雪蓮,你跟呂姐姐說,天山雪蓮就當我借的,我一定會找機會還。”喬伊靈冷靜吩咐。


    “是。”秋菊和夏荷齊齊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白大夫,既然東西有了,勞煩你先將其他藥準備起來。”


    白大夫點點頭,“小姐放心,隻要有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這兩樣藥材,老夫定能救老夫人的性命。”


    眾人提著的心終於放下去一半了,還有一半沒放下來,畢竟還沒親眼看到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呢!萬一出什麽差錯怎麽辦!


    呸呸呸!怎麽可能出差錯!什麽差錯都不會有!


    白大夫在魏老夫人的頭頂施針,沒多久,頭頂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針海,看的人頭皮發麻,膽戰心驚。


    喬伊靈更是心疼至極,她不停在心裏說,外婆你要好好的,您一定要好好的,您說過要看著我穿上大紅的嫁衣嫁人。這是您說的啊!您不許騙我!


    魏雅柔看向喬伊靈的眼神愈發古怪,千年人參和天山雪蓮這樣的好東西也能說拿就拿出來,喬伊靈真真是有本事的緊啊。這下子,事情就更不成了,到了這會兒,誰還會認為是喬伊靈害了祖母呢?前腳下了毒,後腳就救了人。沒這樣的道理,喬伊靈是祖母最疼的,她不需要以救命之恩來博取寵愛。


    魏雅柔在心裏盤算著,她要不要做些什麽,比如保下幾個釘子,免得——很快,魏雅柔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做的越多錯的越多,一動不如一靜。她現在什麽都不用做。就是那些人真的供出什麽,到時候倒黴的也是楊芸嫦,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她什麽都不知道,不是嗎?


    這麽一想,魏雅柔就靜靜地站在一旁。


    牛氏則是有些心不在蔫,她想到了雅嫻。雅嫻為什麽千方百計地要給娘奉茶認錯,她為什麽如此執著!頗有一種不達目的是不罷休的感覺。偏偏雅嫻給娘奉茶後,用午膳時,娘就出事了。事情怎麽會這麽巧!巧的牛氏不能不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牛氏越想越害怕,娘中毒會不會是雅嫻做的!


    這個想法一出,牛氏差點沒害怕的生生暈過去!


    漫長的等待間,秋菊和夏荷前後腳的回來了。


    “白大夫,你看看著這天山雪蓮和千年人參怎麽樣?”喬伊靈開口道。


    白大夫一臉放光地盯著秋菊和夏荷手中的千年人參和天山雪蓮。對於醫者來說,有什麽比見到珍貴的藥材更激動呢?好在白大夫還記得他現在正在救人,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激動。


    “好!好!非常好!這雪蓮和人參的品質都很好。尤其是這人參,幾乎長成了人形,實在是不可多得的極品!有了這兩樣藥材,老夫有九成的把握能救下老夫人。”白大夫為人謹慎,哪怕是有十成把握,他還是喜歡留點餘地。可他這話,再次將喬伊靈的心給提起來,她不願意去想什麽不好的,但是她忍不住。


    喬伊靈默默在心裏祈求,過路的神仙菩薩,求你們保佑我外婆沒事,我願意拿出十萬兩銀子賑濟百姓,喬伊靈絕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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