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榕沒有立即回答,但陸翊臣還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異樣。


    茶霧嫋嫋間,陸翊臣慢條斯理地將茶杯送到嘴邊,不急著開口,反而是片刻之後蘇錦榕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沉默:“其實說起來是這麽回事。你也知道我是白手起家的,年輕時候在南邊那會兒吃了不少苦頭,最困難的時候幸虧遇到貴人施以援手,後來才有機會走到今天這樣的高度。現在對方開口,我少不了要做個中間人幫你們說和一下,並非完全是為了易家那個丫頭。安夏是我外甥女,我自然向著她。”


    “貴人?”陸翊臣抿了口茶,看向他,“你該不會說是易宛琪的母親或者繼父吧?”


    “確實是慕浩慕先生。”


    這個說法他已經提前跟易宛琪套過話,而且料定陸翊臣也不會也不會親自去問慕浩。如果今天找他來說項的人是佟玉秀,他不會趟這趟渾水,但對易宛琪多少有點愧疚,難得她開口要他這個做父親的幫忙,拒絕的話實在說不出口。


    陸翊臣心中哂笑,也挺難為蘇錦榕能想到這個借口。他不置可否,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卻把問題又拋回給他:“那依你,覺得這次的事情應該怎麽解決?”


    蘇錦榕端起水壺給他續了茶,單獨和陸翊臣在一起時他從來不會將自己擺在長輩的姿態上,更何況現在還是有求於人:“讓易家那丫頭正式給安夏道個歉,至於這次給安夏帶來的損失,讓她按市場價的兩倍賠償。”


    陸翊臣沒動他倒的那杯茶:“錢賠了能賺。但損害的信譽卻不是一天兩天能挽回的,而且你也不能保證就沒有下一次不是?”


    蘇錦榕默然。


    兩人在辦公室裏談了有半個多小時,蘇錦榕離開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


    他走後沒多會,秦秘書進來收拾兩人喝過的茶具,陸翊臣掃了眼,開口吩咐秦秘書將剛剛蘇錦榕喝過的那個杯子留下來,然後又讓他將葛傑喊過來。


    秦秘書看著那個還餘了半杯茶的白瓷茶杯,不明所以,卻還是按照陸翊臣的吩咐去做。


    彼時,易宛琪就等在蘇錦榕的車子裏。


    車門被拉開時,她恍然回神,緊接著就問蘇錦榕情況怎麽樣了。


    蘇錦榕肅著一張臉,語氣不大好:“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我這次開口也不好開,不管是保證還是道歉,都顯得根本沒有誠意。”


    之前他不知道易宛琪是自己女兒,後來知道了後也並未細查她跟陸翊臣還有鬱安夏之間的糾葛,隻知道她也喜歡陸翊臣,而且和自己外甥女之間鬧得很僵,但並對於具體過程幾乎不了解。


    剛剛在辦公室裏聽到陸翊臣細說易宛琪曾經的“豐功偉績”,饒是他見多識廣也覺得咂舌。心裏不免暗歎,她把他和佟玉秀這對做父母的所有陰暗麵都遺傳了。


    想著易宛琪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蘇錦榕即便是批評也留了餘地。以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把易宛琪認回去。


    “我聽說這次是你母親的小兒子慕宏豐被人抓住了把柄,也沒牽連到你身上。你那個弟弟也是膽大妄為,娛樂圈裏那些明星背後都有錯綜複雜的資本鏈,他把人家的醜聞捅出去,還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就算陸翊臣這邊鬆口,那兩個形象盡毀的明星也不會善罷甘休。你膽子也有點大,那個女明星是代言了安夏的珠寶,但你這樣做充其量就是給她添堵,別的效果也達不到多少,也太肆意妄為不考慮後果了。”


    易宛琪咬著唇,聽蘇錦榕這意思是打算袖手旁觀了。


    她沒法解釋自己的急不可耐,以佟玉秀的性子,慕宏豐要是真出什麽事她肯定不會放過她。


    “到底是我弟弟,就算不是一個爸,但我跟他感情好。蘇先生,其實我們都知道,主要是陸翊臣這邊的問題,他不肯鬆口。隻要他肯放過一馬,慕家那邊還有點人脈,宏豐肯定能安然無恙地出來。”


    蘇錦榕思忖片刻,最後還是搖頭,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這件事他不適宜再摻和。


    離開前,陸翊臣隨口說了句:“我以為蘇先生和夏夏舅甥兩個好不容易相認,怎麽著也該對她百般疼愛。不管怎麽說,怎麽也不至於為了這樣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費神來勸說你的外甥女退步,你這樣的舉動實在是讓人費解。如果換做是我,有人敢欺負我們家裏人,我不對他動手就已經是仁慈,怎麽樣也不會摻和一腳進來做和事佬。說句不妥當的話,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易宛琪和你關係匪淺,所以你才這樣竭力幫她說話。”


    漫不經心的語氣,卻讓他當時心裏冷汗涔涔,也堵得他啞口無言,沒再說兩句就提出了告辭離開,近乎落荒而逃。


    他害怕再堅持下去陸翊臣那麽精明會發現什麽,一旦他和易宛琪的關係被揭曉,一旦他當年和佟玉秀狼狽為奸甚至是那件事被鬱安夏知道,一切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捫心自問,他覺得自己在商場上的手段不輸陸翊臣。但對方背後有陸家有易家,他又因為以前做過的事心虛,難免就要矮一截。


    思緒漸漸飄遠,易宛琪又說了什麽話,蘇錦榕一點沒聽進去。


    易宛琪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心想如果實在不行可能她隻有回易家找老夫人幫忙了。若非老夫人當時不管她甚至硬逼著她嫁給薑坤這個gay,她也不會被傳染上病,如果老夫人知道她得了艾滋,心裏憐惜之餘肯定也會生出內疚。但內心還有一份驕傲,不到無路可走她並不想拿自己生病的事去博同情。這種病,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她還要最後一點臉。


    思忖間,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她拿出鑰匙開門,客廳裏電視聲音開得很大,薑坤拿了幾罐啤酒,正翹著腿倚在沙發上看籃球賽。


    聽到動靜,薑坤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轉回去若無其事地抓起花生米扔進嘴裏,全當沒看到她這個人。


    易宛琪也懶得搭理他,徑自越過他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薑坤拿餘光掃著她仰頭小口喝水的動作,聽到房門砰地一聲被帶上,確定易宛琪又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裏,他連忙放下啤酒罐,拿了個密封袋將她剛剛喝水的那個杯子裝起來匆匆出了門。


    ……


    “葛秘書長,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了。”


    薑坤父親薑總在陸翊臣麵前頂多隻算個小老板對他尚且還要客客氣氣的,他這個做兒子的在陸翊臣的秘書長麵前自然也擺不起什麽架子。


    薑坤掏了支煙遞給葛傑:“不知道陸總要易宛琪那婆娘用過的杯子做什麽?”


    葛傑沒接他遞過來的煙,看向薑坤:“陸總做事,自有他的用意。”


    薑坤略顯諂媚的笑微微一頓,旋即嘴角弧度拉得更大了點,點著頭道:“你說的是,是我多嘴了。”


    “這次還是多虧小薑總幫忙,陸總說他記在心裏。”


    薑坤道:“好說,舉手之勞而已,你跟陸總不用這麽見外,太客氣了。”


    兩人又隨意聊了兩句,臨走前,葛傑想起陸翊臣交代的話,看向薑坤的眼神微微變色,突然說了句:“小薑總應該從來都沒去醫院做過檢查吧?雖然是年輕人底子好,但該做的身體檢查還是要做的。”


    薑坤一頭霧水。


    好好地怎麽扯到他身體健康上了?沒病沒痛的他去醫院做檢查幹什麽?


    雖然心裏奇怪,但還是沒問出口,隻是嘴上敷衍了兩句,可心裏壓根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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