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處,穆芣苡一身大紅的嫁衣,裙擺拖曳,頭上並未著太繁複的飾物,僅如往常一般用楚逸贈她的那隻紫玉簪綰起少許頭發。臉上倒是化了淡妝,比平日裏更多幾分嫵媚。麵帶淺笑時,嫵媚中又帶著她慣有的出塵淡雅。


    她這一身氣韻,可仙可妖,當之無愧的女神。


    楚逸站在庭院中,抬頭看向二十多階的台階之上站著的人兒,深邃的眸光撞上她帶笑的眸子,兩人皆心思一動。


    這是楚逸第二次見著穿上嫁衣的穆芣苡,隻是此番比起前世來,又有著不一樣的韻味。


    好似不管何時何地,她總能給他不一樣的驚喜。


    幾經輾轉,她的性情也慢慢沉澱下來,變得更美更迷人。


    楚逸在看著穆芣苡時,穆芣苡也在看著他,他自來都是著暗紫色長袍,一頭散及腳踝的墨發襯以他俊逸的麵容,矜貴而神秘。此時他慣有的暗紫色長袍已被一身紅袍取代,神秘中又透著幾分妖異。


    她自來對長發時的他便沒有什麽免疫力,此時瞧見他這一身裝扮,心神不由晃了晃。


    她這一生所求,唯有伴他終老。


    從前世到今生,他們失去一世,她便還他一世。盡管如今想到前世親眼瞧見他身死魂滅的場景還是會不由驚懼。然現在看到他就這樣完好的站在她麵前,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來迎娶她,她便會不自覺的想,當初經曆的那些苦痛或許都是為了今日。


    沒有無緣無故的幸福,曆經如此多的磨難,他們終於又走到一起,攜手白頭。


    他不再孤苦,她心有所依。


    良久,楚逸一笑,“月,我來接你回家。”


    不是來娶你回家,而是來接你回家。穆芣苡心下滿是觸動,這般就仿若他們從未經曆過那樣的生離死別,一切不過是她所做的一場夢一般。夢醒了,他們又回到原處,甚至不曾分開那麽久。隻是像從前許多次一樣,她忙於工作忙於出差,他在她忙完後來將她接回家。


    穆芣苡抬腳一步步從石階上走下,裙擺太長,她並未真正走著,倒更像是沿著石階漂浮而來。她由上而下走來,楚逸便快步上前,眨眼來到她眼前,執起她的手,定定看著她的眉眼。


    這般牽著她,他的心忽而便圓滿了。


    接下來,兩人執手拜別親長,藍晨曦與繆明雲等人隨後從主樓出來,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


    拜別穆無雙和藍晨曦,穆無雙看著跪地的兩人,眼眶止不住就紅了,藍晨曦卻是哭了出來,“芣苡,嫁到楚家後要孝順長輩,和小逸好好過日子。”


    “小逸,芣苡就交給你了,她性子淡薄,從來對什麽都不大上心。這麽多年,她唯一執著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這一路她付出些什麽,經曆過多少苦痛,我們都不清楚,卻知道定是披荊斬棘才走到的今天,往後讓她過得輕鬆些。”


    “媽放心,我會的。”


    穆無雙想說的話很多,最終卻隻化作幾個字,“去吧,好好過日子。”


    即便心思沉靜如穆芣苡,此時眼眶也微微泛著紅,心口也有些發堵。


    好好過日子……


    為著這幾個字,一路拚搏未敢言棄。


    聲音有幾分哽咽,“謝謝爸、謝謝媽,女兒……走了。”


    由楚逸牽著,兩人轉身,輕身一躍便落到黑龍背上,楚逸攬著穆芣苡的腰肢,黑龍便衝入天際。


    接著直升機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楚家三十架直升機,沐家這邊準備的二十多架。


    黑龍帶著一對新人走在前麵,後麵浩浩蕩蕩的五十多架直升機跟著,這樣震撼的畫麵,在電視機和手機屏幕前看著的觀眾們都咋舌不已。這哪裏是結婚啊!是軍事演練吧!還是空軍!


    自然,他們看到的畫麵中並沒有站在黑龍背上的穆芣苡和楚逸,也看不到黑龍,隻以為新人是在第一架直升機中。


    為讓直升機跟得上,黑龍特地放慢了速度,僅保持著不快不慢飛在前麵即可。


    某架直升機上,穆芣苡的朋友們完全不能淡定,沒想到頭一次坐直升機是在這種情況下,這漫天的直升機隊,一路而來逐漸變色的雲彩,以及下麵無盡的海域。


    “子衿,你姐夫家究竟在哪兒?直升機都飛了二十多分鍾,不是說離華清市不遠?”柳珊珊問。


    “是不算遠,因為是迎親隊伍,直升機特地飛得慢了些。平常大概二十分鍾到三十分鍾就能到,今天估計要四十多分鍾。不過別擔心,應該快到了。”


    “我看你姐夫家身份好像更高,下麵又全是海,他們家不會是在什麽深海裏吧?還有你姐和你姐夫在外麵騎著……龍,不會受到氣壓的影響嗎?這樣的飛行速度他們也沒個擋風的東西,受得住嗎……”


    “珊珊!”吳越又日常打斷她沒完沒了的問話。


    柳珊珊癟癟嘴,“我就問問,你們難道就不好奇?我知道,你們一個個的不說話,心裏其實沒有比我平靜多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居然會存在這麽玄幻的東西,芣苡那個新認的表哥還說,我們接受不來能消除記憶。震驚是肯定的,但消除記憶就虧大發了。就是如果一直記得這些,承受能力差的,怕是有可能會變得神經質。”


    她說得不錯,他們確實很震驚,若是承受能力稍微差些,還真有可能會變得神經質。


    許絮低歎一聲道:“好了珊珊,別管那麽多,我們隻要記得這是芣苡的婚禮就行,而這個婚禮有些特別,僅此而已,回去如果有人問起,我們就照著直播上的內容隨便說一說就行。”


    “好吧,其實我是故意轉移注意力,剛才我趴在窗邊往下看的時間有點長,頭有點暈。”


    說著柳珊珊嘿笑兩聲,又看向穆子衿,“不過子衿,剛才我問的問題是真的好奇,這楚家究竟在什麽地方?”她其實還想問,沐家的宅子都那麽大了,還那麽古樸,地位明顯比沐家高的楚家該是怎樣的古老而神秘?


    穆子衿淡笑,“就在前麵不遠處,快到了,到時你就能知道。”不是她不想說,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告訴他們楚家在哪?無邊海域之中,一整座孤島?


    到時拍是又要有問不完的問題。


    “好吧。”柳珊珊又坐回去繼續從機窗往下看。


    說起來她就是個小孩子心性,說話直來直去,雖然問題多,卻有著一顆待人真誠的心,讓人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她來。


    *


    前方,黑龍後背上,楚逸站在穆芣苡身後,雙手環著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肩頭,“月,今天你可真好看。”


    穆芣苡回頭,沒好氣的睨他一眼,卻惹得他低低的笑聲傳來。兩人就這般相依偎著,直到前方海域中隱隱看到島嶼的模樣。


    深海之上,一座島嶼立於海中,煙霧繚繞,仿若海外仙島。


    楚逸抬手一揮,前方島嶼上便炸出漫天煙火,美不勝收。直到他們靠近島嶼,煙火才停歇。


    禮樂絲竹,巡防守衛。


    直升機在楚家某處露天禮壇下空曠的廣場上一一降落。彼時禮壇已布置好,四處紅綢桌宴,賓客已落座一半。


    要說這裏的許多人,不管是俗世界還是隱世界的,都是第一次來到楚家,無不為著楚家獨占一座島嶼,亭台樓閣的恢弘氣派而震驚。


    初入無邊海域來到楚家之人,心中無不想著,不愧是傳世千年之久的頂級大家族,這樣的底蘊哪一家能比得過?


    更別說穆芣苡的朋友們從直升機下來後,坐到席位上都久久回不過神。這可是一整座島啊!如何能不震驚?剛才直升機要降落時,他們便詢問過穆子衿,得知這整座島嶼都歸屬楚家,這座島上的殿宇樓閣,少說也要有上百棟,如此四周還有類似禁衛一樣的部隊巡視。


    這哪裏是一個家族,分明是一個分屬出來的王國!


    難怪楚家能夠代表華夏行事。


    禮壇之下布有席位,除卻隨著高台拾級而上依次擺放著各大家族和門派掌權人的席位,大多的席位都擺放在最下方的空曠地麵上,少說也上千個席位。


    空曠之地上,席位分兩側,一側賓客為新郎一方,一側為新娘一方。


    此時已落座完畢。


    高台上,尚有一個最高席位無人落座,接著往下,便是楚天尤和歐陽蘭的席位,小阿錦的席位在他們的位置旁邊,與連晨坐在一處。


    至於另外的席位,則是各大家族門派的,道林與久桓前後落座。


    除此,四大家族包括為穆芣苡娘家的沐家也該在場,畢竟是楚家主成婚,於公於私都該有人到場。


    許天坐在歐陽家的席位,藍仁海和繆明雲則坐在藍家席位,藍擎和歐陽明月落後落座,繆安和楚青蓮也在繆家的席位上。而原本一直在養傷的玉華,此時已坐在茅山派的位置,嚴苓倒是未跟著他,而是與冷少若坐在女方的席位上。


    武重夕也有一個專屬席位。


    照理說這樣的婚禮該邀請嚴苓的父母過來,畢竟穆無雙和於家翻臉,並未和嚴苓的父母鬧翻。不過嚴苓拒絕了他們的邀請,道是不希望她的父母接觸到這些,隻望他們平安幸福普通的過一輩子。


    僅打電話說過穆芣苡結婚的日子,加上嚴苓的勸說,說是婚禮在華清市辦,路途遙遠,她代表他們過來祝賀就是,嚴家夫婦自然是讚同的,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華清市確實有些遠。


    有眼尖的客人還發現,女方的席位上坐著許多華清市的豪門,像是肖家一家人,包括那個身負植物係異能的肖家小少爺也來了,不過他現在已不再是出門都要靠輪椅代步。


    身體越來越好,人也長得紅潤不少,不再像之前那麽蒼白,據說前段時間還辦理了入學,真正過上他一直期盼的正常人的日子。


    除此還有新貴葉家和三大豪門之一的謝家與政庭家族陳家,藍家沐家和歐陽家來參宴的弟子,以及玄醫門弟子,醫學界甚至地下世界的一些勢力……


    謝家會站在女方這邊,其實還是謝家大小姐謝輕輕,也就是歐陽家大少歐陽昊妻子的緣故。許天給謝輕輕的兒子歐陽宏捐贈骨髓,在歐陽昊帶著妻子和兒子離開華夏後,謝家老爺子感念許天的恩情,便自然而然與歐陽家的弟子們坐在一處。


    還有人看到,武家隨著武重夕一道來的人也是坐在女方席位上!


    不管是隱世界還是俗世界,都有大半勢力站在穆芣苡那一邊,誰人還敢說她不夠格做楚家主母!


    這世間怕是再沒有一個女人的身份能高過她去!


    *


    待所有人落座,漫天煙火炸開時,一聲龍嘯傳來,眾人抬頭看,卻見黑龍背上僅站著楚逸一人。下一秒,一隻如虎大小,長得卻又與虎不甚相像的白獸從另一側天際躍下,它背上站著的是著一身大紅嫁衣的穆芣苡。


    知曉黑龍和紫玉存在的人還好,不曾聽說的人隻餘震驚。


    兩隻上古神獸!


    這樣的兩人結為夫妻,從此楚家的地位怕是再無人能撼動!


    兩人一同從半空躍下,楚逸便牽起穆芣苡的手一步步走上禮壇的台階,長長的裙擺拖曳,猶如九天而來的一雙璧人。


    楚家婚儀,拜天地,拜先祖,夫妻對拜。


    無人說話,在點點絲竹聲中,兩人緩步而上。


    待到高台,有司儀喊:“拜天地!”


    兩人轉身,對著前方彎身一拜。


    “拜先祖!”


    兩人回身,對著身後擺好的祭壇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而站,對視一眼,麵上皆帶著柔柔的笑意,彎腰對拜。


    司儀喊“禮成”時,楚逸直接伸手一攬便將穆芣苡扣在懷裏。沒有多餘的舉動,就這般緊緊的抱著。即便如此,底下的人不知怎地竟被這一幕深深的觸動了。


    武重夕看著相擁的兩人,眼底劃過一抹哀傷的同時,又帶著釋懷。


    走到今天,誰都不容易。


    比起底下人的觸動,穆芣苡內心的觸動更深,她能感覺到由楚逸身上散發出來的情緒,這情緒很複雜,用語言實難形容。


    喜悅中夾雜著許多悵然。


    穆芣苡也抬手環著他的後背,臉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


    “阿逸,往後餘生,有我陪你。”


    再沒有什麽天煞孤星,再沒有什麽親緣淡薄注定一生孤苦。


    楚逸下巴靠在她發頂上,一手扣著她的纖腰,一手撫著她的長發,“嗯。”


    兩人相擁許久,還是司儀提醒尚有一個敬茶的環節,兩人方鬆開。


    端著茶盞,兩人默契的當先走到道林跟前。見此,便是活了一百二十年見識過多少人生百態的道林都不由紅了眼眶。


    兩人總說欠道林的那一份人情在他帶走普熙時便已還清,事實上他們一直記得。


    “師父,這些年讓您費心了,倘若沒有您,弟子許還是那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這一生莫說娶妻生子,怕是能否活到如今都尚未可知。”這是楚逸頭一次與道林說如此多話,或者可以說,這是他頭一次對穆芣苡和小阿錦以外的人以如此態度說話。


    道林的手狠狠一顫,仿若有什麽堵住心口一般,悶得難受。


    若不是他當初的測算命格,楚逸不會小小年紀就麵臨什麽天煞孤星的命格,也不會剛滿周歲就和父母分別,更不會兩歲就失去父親瘋了母親,從此獨自一人頂著自責和不敢靠近親人過二十幾年。


    起身接過他手裏的茶盞,喝下一口。


    穆芣苡雙手端著茶,“師父,謝謝您給我和師兄一個機會,讓我們能夠相伴餘生。從前的事且就當過眼雲煙,我不再計較。”時至今日,沒有什麽有她能安然站在楚逸身側,楚逸能陪她一生更重要。


    “月……月丫頭。”道林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得到她的原諒。當初他顧自將她拉進這一場秘法中,給她一世人生,又在她拚命爬到頂端擁有幸福時讓一切煙消雲散。


    他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她和小阿錦。


    “是師父對不住你……”


    穆芣苡輕笑,“沒什麽對不起的,說來我還要感謝師父,若非有師父,我與師兄怕是連這相遇的機會都不會有,更莫要說得小阿錦這麽乖巧的孩子。”


    道林感覺眼眶滿是澀意,動動唇,最終卻是什麽都沒說出來,接過她手中茶盞,喝了一口。


    “為師此一生最幸運的,便是收到你們這兩個弟子。”


    第二杯茶,穆芣苡與楚逸對視一眼,看向停在半空的黑龍和紫玉。


    “黑龍。”


    “紫玉。”


    兩人各喚一聲。


    黑龍和紫玉一懵,而後直直從半空躍下,搖身一變化作人形。這一幕可謂讓底下不明情況的眾人又被嚇了一回。


    居然變成人了!


    而有些人想的則是,能化作人形,定不是普通的上古神獸!


    黑龍拱手見禮,“主人。”


    紫玉則晃著她的折扇,許是不想撞上穆芣苡這一身紅衣,身上貫常的紅衣變成了淺藍色,“芣苡。”


    這次楚逸並未開口,是穆芣苡道:“紫玉,你我為夥伴這麽些年,很感謝你這一路來給我的幫助,倘若沒有你,我走不到今天,甚至活不到今日。也很感謝你在我不缺失的那段時日將阿錦照顧得這般好。我這條命為你所救,倘若沒有你,我活不到現在,這杯茶,理當敬你。”


    紫玉折扇微收,定定看著穆芣苡,“芣苡……你我本是契約,說來應是你為主我為仆,你卻一直將我當作朋友親人一般相待。當初沒能救下你,我一直十分過意不去,好在我又將你帶回來了。”


    盡管隻是一魂。


    “至於小阿錦,便是沒有你,我亦會照顧好他。”因著小阿錦甚至比芣苡這個空間所有者還能與空間產生共鳴,好似他本為空間所生一般,不然也不可能在昏迷期間還能接收到空間的傳承。


    穆芣苡淡笑,“我知道說這些是見外了,但這杯茶,理當敬你。”


    紫玉看著她,忽而釋然一笑,“如此,那我便不客氣了。”


    穆芣苡又接過楚逸手中那杯茶,看向黑龍,“說來這杯茶該是阿逸來敬,但阿逸自來不善言辭,再則他若敬你,想來你也不敢接,不若便由我來。黑龍,當初之事,我很感謝你能出手,不管是真心也好迫於無奈也罷,阿逸的死劫能破總少不得你的功勞。”


    “主母!”黑龍心有愧疚,倘若當初他能早些醒來,也不會隻護著一魄。


    “細致算來,你該是救了我們兩次才對,早前的上古殺陣若不是你尋到破解的法子,我和阿逸怕是要再次遭它的難。”


    黑龍一頓,還是接過茶,“主母言重,因主人我才醒來,自當要護主人周全。”


    喝完茶,又化作原型,隻是這次黑龍仍盤旋與半空,紫玉卻縮小落在穆芣苡的肩頭,小小的一團。


    楚逸看她一眼,倒是未說什麽。


    第三杯茶,兩人走到楚老爺子和楚老太太麵前。


    “祖父祖母,感謝你們這些年麵對那樣冷淡話少的阿逸還堅持給他關愛,在我沒出現的日子裏,讓他在這偌大的楚家孤身一人拚搏多年時還有親人時刻關心著。”


    楚逸不親近他們,不是因為不在意,反而是因為太過在意,生怕命格一事影響到他們,這才刻意疏遠。在他內心深處依然渴望著親情,隻是這麽多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已養成孤身一人的習慣,心性也堅定許多,才未顯露出半分。


    但穆芣苡懂他,知道他是在意的。


    聽到這裏,坐在小阿錦旁邊的連晨早已泣不成聲。


    楚老太太也抹著眼淚,“芣苡,能娶到你做孫媳婦,是我楚家的福分啊!”


    老太太早前便聽小阿錦說過兩人前世今生的事,沒有穆芣苡,他的孫子怕是早已在一年前那場飛機失事中喪命。


    再看現在,她說的哪一句話不是為著小逸?說是關愛,若是做到真的關愛,小逸又怎會自兩歲開始便不再與人同桌吃飯?


    他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比起楚老太太,老爺子的愧疚更甚。這些年若說對孫子的關愛,他有,但更多的關愛卻是給了楚梟那個狼子野心的人……甚至在孫子將曾孫帶回楚家時,因著曾孫針對楚梟,他還對曾孫有些不滿。


    他才是真的慚愧啊!


    “芣苡丫頭,這杯茶我老頭子沒資格喝,這些年是我愧對小逸,倘若不是我將狼崽子養在身邊,小逸又怎會險些喪命?”


    “祖父,此事並非您的過錯,說到底終究是楚家欠著林家一條人命,教養楚梟理所應當。阿逸十七歲繼任楚家,若沒有您的支持亦不會如此順遂。便是不念及此,今次是婚儀敬茶禮,這杯茶無論如何您都是要喝的。”


    這些年老爺子偏愛楚梟,說穆芣苡心裏毫無芥蒂自是不可能。她隻要一想到楚梟在老爺子麵前歡聲笑語的長大,而楚逸每每吃飯都一個人,從兩歲到二十七歲,整整二十五年,她的心口就陣陣抽疼。


    她也知道是楚逸因為命格故意疏遠他們,不是老爺子的錯,但她就是做不到完全釋懷。或許更多的還是因著前世時老爺子細心養大的楚梟害得她和楚逸生離死別吧。


    最終,二老還是喝了茶。


    楚逸一直未說話,而是專注的看著穆芣苡,眸中情緒尤是複雜,卻怎也掩不住濃濃的深情。


    第四杯茶,兩人走到連晨麵前。


    穆芣苡端著茶,“這一杯,敬母親,謝謝您能醒過來,還阿逸一個完好無損的母親。”


    連晨滿臉淚痕,“對不起……小逸,是媽媽對不起你。”


    楚逸神色無波,看到他這副樣子,連晨哭得更傷心,他的兒子險些變成沒有任何情緒的人,她能想象得到,在沒有遇到穆芣苡前她兒子是什麽模樣。


    無悲無喜,冷冰冰仿若機器一般。


    若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穆芣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他該是何模樣?即便能躲過死劫,是否是無悲無喜過完一生?


    一想到可能會是如此,連晨便哭得更傷心。


    若問穆芣苡如何看待連晨,她是怪連晨的。若不是父親身死母親精神失常,楚逸不會頂著如此大的自責和壓力,以致引起精神失控。


    在遇到她之前,楚逸要麵對的不隻有一個人的孤苦,還有精神上的折磨,若非他恢複記憶,現在他這個病症怕是都沒能治好。


    她會願意出手救治連晨,並非因著她喜歡連晨這個人,而是連晨是楚逸的母親,楚逸需要一個健康的母親,即便時至今日他已不再需要母愛。


    對於連晨的舉動,穆芣苡能夠理解,因著當初她看到楚逸魂飛魄散時一樣將小阿錦交給紫玉後便不顧一切闖入上古殺陣中。


    但理解是一回事,在這些理智之外,她更在意的還是楚逸。這種情緒其實很矛盾。


    “母親請喝茶。”


    連晨緩緩止住哭聲,將淚擦幹,而後起身,“芣苡,母親要感謝你,謝謝你能夠陪在小逸身邊,謝謝你給楚家生下阿錦這麽乖巧的孩子。”


    說著就要給穆芣苡鞠躬,被穆芣苡側身躲過,“母親是長輩,此是媳婦的敬茶禮,斷然受不得母親這樣的大禮。”


    連晨一頓,她是真的想要謝她,倒是忘了這一茬,“是母親的失誤。”接過她手裏的茶,喝下。


    坐在一旁的小阿錦適時起身,對楚逸和穆芣苡行了一個標準的楚家嫡係弟子朝長輩行的禮,“阿錦恭賀爸爸媽媽新婚大喜。”


    因著小阿錦的舉動,穆芣苡適才有少許波動的情緒突然便歸於平靜。柔和淺笑,“多謝阿錦。”


    說著伸出手,小阿錦便起身朝她走來,一下撲進她懷裏,“媽媽,阿錦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媽媽,這一次別再丟下阿錦一個人。”


    穆芣苡抱著他的手一頓,小孩埋頭在她頸間,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她頸間,穆芣苡喉頭一哽,眼眶也紅了。


    抬手撫著他的長發,“嗯,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往後我們一家人會一直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


    看著他們母子,楚逸的心口也堵得難受。


    若非他的失職,又如何會讓他們母子有此遭遇?


    須臾,從穆芣苡懷裏將小阿錦抱過來,小阿錦小小的手臂環著他的脖頸,許是不想讓旁人瞧見他脆弱的一麵,便將臉埋在他肩頭調整情緒。


    楚逸一手抱著小阿錦,一手牽著穆芣苡。


    敬茶禮結束。


    然不管是高台上還是底下,都已有許多人紅了眼眶,他們之中許多人都不明具體情況,就是覺得小孩適才那句話聽得人心裏難受。


    底下席位上,許絮默默擦著眼淚,“子衿,你大家與你姐夫走到今天可是十分不易?”


    問完,才看到一旁的穆子衿眼眶也紅了。


    許絮和很多人一樣,聽不懂穆芣苡和楚逸適才敬茶時說的那些話具體是什麽意思,卻能勉強明白,他們能走到今天是曆經許多生死的。


    穆子衿調整好情緒,語氣很是悵然,“是啊,十分不易。”


    其實何止是用“十分不易”就能說清的。


    近旁的柳珊珊已泣不成聲,吳越一邊安撫她,一邊神色複雜的看向高台上站著的一家三口。


    黎明將紙巾遞給王笛,神情也有幾分恍惚,穆芣苡豈止與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甚至連她都經曆過哪些事,在他們聽來都完全是陌生的。


    從高三畢業到現在,大學四年,畢業後兩年,統共也才六年,一個人竟完全變成如此陌生的樣子。


    曾芳芳和潘之華對視一眼,自穆芣苡治好曾芳芳的腿,兩人便知她的不尋常,然此番見此,心中還是很不平靜。


    要說最懵的,還是楚逸那一眾兄弟下屬。


    唐初問:“我怎麽覺得老大和嫂子之間的經曆很是非同一般?又是救命又是死劫的,你們誰知道是怎麽回事?”


    一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有幾道目光停在何呈歡身上,看得何呈歡一陣莫名其妙,“你們別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但他已大抵能猜到一些。因為讓他莫名有種熟悉感的胡瀾是穆芣苡的人。一見鍾情他信,可他不信這世間會有無緣無故的熟悉。


    何呈歡這麽一說,唐初驟然想到繆景凡好似一開始就和穆芣苡很熟悉,便定定看向他,“阿凡,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你先別急著否認,我知道你一定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初嫂子來唐人影視簽約時,你就特地到我的辦公室看過戲,分明與嫂子早便認識,卻不提醒提醒我,讓我得罪了嫂子險些倒大黴。”


    見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繆景凡淡淡挑眉,“能有什麽事?不就是表哥的命格和死劫能破與大姐脫不開幹係麽?適才那一番敬茶也很簡單,在這件事上道林前輩和黑龍紫玉都出過力,大姐那是在感謝他們。”


    唐初一懵,“等等,你適才稱呼嫂子什麽?大姐?你不是該叫表嫂?你又不是穆家那幾姐弟。”


    幾人統一鄙視的看唐初一眼,還是肖河先開口:“老唐,我說你不是吧?我都知道阿凡已領著子衿妹妹回繆家見過家長,你還不知道?”


    唐初嘴角一抽,他還真不知道,“阿凡,可以啊!不聲不響的。”


    繆景凡眼皮一抬,“不知是誰不聲不響就和顧家把婚都訂了,居然都未知會我們一聲!”


    唐初一噎,這就尷尬了,他當初也是趁熱打鐵,大家都在忙,所以老太太陪著他一起去顧家登門拜訪後,他便直接把婚事定下了。


    幹咳兩聲,“你別轉移話題,我是在問你話呢!你適才那個回答與沒回答有何差別?”


    繆景凡未回答,倒是一旁的關寧接話,“說起家主的死劫,我記得一年前家主飛機失事昏迷,所有人都說回天乏力,著人去請道林前輩,前輩隻說時機未到,如今想來那個時機莫不是與主母有關?”


    “還有那時,老家主曾著人去將沐家少主請來。後來沐家少主要給家主診治,一開始繆少主並未有任何反對,卻於某一瞬間突然衝過去直接將沐少主揮開,不允她碰到家主。”


    繆景凡給他一個涼涼的眼神,沒事記得這些做什麽?“表哥的潔癖難道你們不知?本少若不將那個女人攔下,表哥醒來還不得將我們抽筋扒皮?”


    “繆少主這麽說也有道理,隻是繆少主方將沐少主攔住,家主便緩緩醒來,還看著沐少主離去的背影問過她是何人。當時繆少主好似還提醒過家主,道是這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莫要看花了眼。現在想來,沐少主的背影倒是與主母有幾分相似,莫不是那時沐少主那時便知曉家主要尋的女子便是主母?”卻是柳竟接話。


    還不待繆景凡回答,他又道:“哦,繆少主當是知曉的,後來您還特地拍過一張主母的背影照給家主,家主還讓我去陵江尋過人,我就是那時找著的主母。”


    “說來家主不記得主母,為何繆少主卻知道?主母又為何能記得家主?還帶著小少主……”


    柳竟話音方落,其他人都朝繆景凡看去。


    繆景凡暗暗翻個白眼,“不知道不知道,你們有本事自己去問表哥!”


    幾人一默,沒人敢啊!


    一直沒說話的章容開口:“此是老大的私事,你們確定要打聽?”


    幾人:“……”狠!


    他們不敢打聽了!


    要說坐在高位上的武重夕看完這一番敬茶禮,心中又是一陣複雜,他自然清楚這兩人能再走到一起有多不易。


    也罷,既然決定放手便安心的放吧。


    倒是許天看到這一幕,心中很是五味雜陳。他縱是不甚明白究竟是什麽情況,卻清楚這兩人的過去不是旁人能夠插得進去的。


    穆芣苡的眼中分明隻有楚逸一人,話裏話外皆是為著他。楚逸的目光則多是停留在她身上,那樣濃烈的感情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能深切的感受到。


    良久,化作一聲低低的歎息。


    *


    天色暗下時,結束一天婚儀的穆芣苡和楚逸回到楚逸居住的主樓。


    穆芣苡是被楚逸抱著回去的,一進門便直接往二樓的臥室而去。


    臥室特別裝扮過,大紅的喜被,門上和窗戶上都貼有“囍”字,滿滿都是喜慶的味道。


    楚逸將穆芣苡輕輕放到大紅喜被鋪陳的床上,看著她這一身大紅嫁衣的模樣,眸色有幾分暗沉。


    彎腰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月。”


    隨著他彎腰的動作,他的墨發有大半滑落到身前,鋪陳在床上。


    穆芣苡睜眼看他,“嗯?”隻覺他這一身大紅長袍的裝扮很是惑人。


    纖細的手指挑起他幾縷發絲把玩,“阿逸,我們結婚了。”


    楚逸拇指摩擦著她細膩的臉頰,“不,我們早便結過婚,此番該是說我終於將你接回家。”


    語罷又定定看著她,再喚一聲:“月。”


    聲音低靡黯啞,帶著濃濃的愛戀。


    “嗯?”


    “真不知我是修了幾輩子的福,上天竟叫我遇上你。”


    說著便翻身附上去,滾燙的唇貼上她的唇,輕輕啃咬。


    這個吻,由淺入深,由溫柔到激烈,一點點嚐盡獨屬她的甜美。吻在繼續,他的大掌開始沿著她大紅嫁衣包裹的曲線來回動作著。


    衣帶解開,嫁衣一點點鬆散,他滾燙的唇落在她的脖頸耳垂上啃咬,兩人呼吸漸漸急促。


    穆芣苡也抬手拉開他的衣帶,不一會兒他身上的紅袍也漸漸散落,靈巧的手指滑進他的內衫,一邊撫摸著,一邊扯開他的內衫。


    她身上的嫁衣已褪盡,楚逸滾燙的唇舌順著滑下時,她身上已不著一物。


    他的內衫也漸漸被扯掉,沒會兒兩人便坦誠相見。


    “月,我愛你。”


    吻落下,堵住她即將出口的驚呼聲。


    長夜漫漫,大紅的喜床上糾纏著兩道身影,月色迷魅,墨發交織,隱隱有低吟輕吼聲傳來。


    喜慶的日子,窗外還傳來絲竹禮樂的聲響,煙花炸開。


    蝕骨纏綿後,緊緊相擁。


    歲月靜好。


    (正文完)


    (有番外)


    ------題外話------


    *


    大結局了,因為在精品,所以番外會馬上寫,就是明天的更新時間不確定。


    不管番外大家是不是還在看,都感謝大家一路以來對我們《玄醫》的支持,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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