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麵前的枯草,露出三個血肉模糊的人。


    一男一女,還有個小孩子,身上的衣服破碎成條狀,裸露在外的肌膚糊了層血痂,脖子、腳踝、胳膊上刻著好幾道血印子,混著臉上的黑乎乎的灰塵,像是從喪屍堆裏麵逃出來。


    “滾!”年輕男人發出嘶啞的叫聲,衝著麵前女人揮手,眼眶充血,瞳孔瞪大,麵容猙獰而痛苦。


    女人雙眼含淚,淚水將灰撲撲的臉上衝出兩道白印子,衝上前,抱住他,一個勁的搖頭,神色難掩悲痛。


    “噗嗤——”


    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


    正搖頭的女人的瞳孔一瞬間緊縮,而後緩緩睜大眼,動作僵硬的瞥過自己腹部,那裏,正插著一把匕首,匕首雪亮,完全沒入肉中,溫熱的鮮血流逝,女人身體一軟,順著匕首往前看——


    一個沾滿血的小手握著匕首,嘴角往上揚,天真無邪的臉上,露出一抹近乎於嬰兒般純潔的笑,看的人毛骨悚然。


    “小元你···”


    女人的話還沒說完,麵前的男人盯著麵前的鮮血,忽然握緊拳頭,用力往女人身上一擊,鮮血噴灑,女人宛如破布般跌落在地上,倒在血泊裏。


    “哈哈哈。”


    不同於孩童般純潔的笑,男人盯著血泊,眼底染紅,笑容猙獰暢快,還透著滿足。


    孩子就站在他邊上,一大一小看著地上的人,露出的笑意迥然又相似,暢快高興。


    南姝看著這一幕,平靜的眉眼裏起了波瀾。


    倒是鄒軍明麵不改色,轉身叫了幾名軍人,“將他們製住,暫時送往臨時醫療所,隨後交給警方。”


    身穿的製服的軍人驚醒了兩人,一大一小抬起頭,不約而同的攥緊拳頭,目露凶光。


    鄒軍明站在南姝身邊,解釋道:“瞧他們這樣,多半是受了精神暴亂影響。”


    “男人和孩子都是清醒的。”


    她見過很多精神暴亂者,病發時候的並沒有這麽冷靜。


    “清醒?”鄒軍民念著這兩個字,神情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憐憫,“清醒的殺人罷了。”


    精神海暴亂並發症之一:嗜血扭曲。


    病患會忍不住攻擊人,鮮血會讓他們產生滿足感和壓抑感。


    越滿足越狂暴,殺的人越多,如此惡性循環,到最後,沒成重度患者,倒是把自己的弄成了一個殺人如麻的罪犯。


    說起來也有些諷刺,畢竟,殺人如同毒癮,忍一忍便過去了,何至於變成這樣?


    南姝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平緩的語調微滯了滯,“他們是一家人。”


    話落,鄒軍明歎口氣,“猜到了。”


    “許多人被暴亂折磨的精神扭曲,心裏都病態了,他們第一個下手的就是親人。”


    因為親近,好下手。


    南姝陷入沉默,目光從染血的三人身上收回,眉間的籠上一層沉重。


    還真是殘忍又諷刺。


    ···


    一直進到芙蓉山裏麵,南姝都鮮少開口,周身壓抑氣息使得身邊一群人行走的腳步聲都放緩了。


    芙蓉山山穀,四麵環山,繁茂的樹葉染上深秋的寂寥,南姝停下,轉過身,看向楚陽,“芙蓉山山穀氣候偏暖,山穀內種植麥麩麥粒,周邊的山上種果樹。”


    楚陽記下。


    南姝交代完,在七區待了兩天,每天早出晚歸,等到七區的三處種植點都按照原來的計劃種滿麥粒和果樹、以及其他一些少量蔬菜之後,南姝才啟程回一區。


    星艦上,南姝看著自己的星點餘額,歎了口氣。


    按照目前的星點餘額,種植、陣法、靈石算下來,能供給三個區的種植。


    三個區的種植,省著點用的話,能救大半個聯邦。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種植的作物,能很快成熟,不同等到明年。


    還是星點不夠。


    南姝揉了揉眉心。


    下了星艦,南姝將進度告知軍區後,去了錦華。


    “《走進華夏》暫時不錄了。”南姝和楚陽商議。


    命都保不住了,誰還關注文化?


    楚陽點頭。


    “茂遠出版社那邊,讓他們保守出版,暫時先別發行太多書籍。”


    “那你的直播呢?”


    南姝思量兩秒,“改成科普類直播,專門普及食物基本知識。”


    希望到時候人不會太少,南姝心底也沒底。


    商定完,南姝又開了個會,等到會議結束,已經是下午五點。


    推開會議室的門,南姝手裏拿著需要的文件,忽然一個黑影飛撲過來。


    南姝腳下步伐一轉,輕而易舉的避過,那人似乎沒想到南姝的動作這麽迅速,一時沒刹住,險些滑到在地。


    顧不得酸痛的腿,那人穩住身體,轉頭看向南姝,雙眼含著兩泡眼淚。


    南姝站定,身後陸陸續續有人出來,見此,有人道:“小梅,你怎麽在這兒?”


    楚陽站在南姝身後,見此,眉頭不自覺的皺起,“梅策劃,你來這兒幹嘛?”


    梅芸是錦華一個節目的策劃之一,現在眾多娛樂節目停播,若是他沒記錯的話,梅芸此是應該在家才對。


    梅芸搖搖頭,晶瑩的淚水幾乎落下,看著南姝。


    她膚色白,穿著淺黃色衣服,骨架纖細,臉隻有人巴掌大,又足足比南姝矮一個頭,如今含淚不語的樣子,活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


    楚陽臉色微沉,“梅策劃,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有什麽話,你大可告訴導演。”


    梅芸轉眸,眼底泛著淚花,哭腔含著一抹傷心,“南總····”


    “我求求你了。”梅芸說著,又往南姝麵前走了走,腿一軟,竟然跪在南姝麵前。


    南姝避的快,站到旁邊,垂眸看著眼前的陌生人,不笑時眉目凝著霜雪,“你先起來。”


    梅芸沒應,梨花帶雨,看著很難過。


    其他人紛紛道:“是啊,梅策劃你先起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是啊,現在都星際三千多年了,下跪這習慣可不好。”


    “梅策劃,你是受了什麽委屈?”人群裏響起一道弱弱的聲音。


    楚陽回頭,人群立馬噤聲。


    “南總···我求求你,你不能做的這麽絕···,星華那麽多食物,您好歹分一點給我們這些員工。”


    “我媽媽現在是中度患者了,很缺藥,您那麽多食物,分一點出來也行,就一點,我會出錢的···”


    梅芸聲淚俱下,不斷抽噎,柔弱的身體險些背過氣。


    人群嘩然。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梅芸竟然是為了這個來的,而且,梅芸說南姝“那麽多食物”是什麽意思?


    星華的食物,不是一早就消耗完了嗎?


    特殊時期,以為這一句話,人心浮動。大家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平靜的空氣似乎都比剛才多了點微妙的異樣。


    南姝垂眸,看著她,眉目漠然,“你是誰?”


    哭聲一噎,梅芸擦擦淚,嗓音嬌柔委屈,“我是梅芸,是錦華《等分》節目的策劃。”


    南姝沒說話,平淡的視線讓梅芸不安的攪動手指,低著頭,沒敢看她。


    “星華已經沒有食物了。”南姝很平淡,“對於你母親的病,轉送去醫院吧。”


    “我媽已經在醫院待了十幾天了。”梅芸說著說著,兩行淚下來,“病變已經引發了三種並發症,再不救治,就要··拖死了。”


    說到最後,梅芸抽噎的哭聲倏地變大,淚濕滿臉。


    背後適時響起唏噓聲,頗為一種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意味。


    “食物缺少,我們星華不是醫院,愛莫能助。”南姝平淡說完,“梅小姐,請回吧。”


    梅芸沒動,抽噎聲更大,跪著上前,伸出手,試圖拽出南姝衣擺,“南總,你真這麽狠心?一份食物或許對您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我來說···”


    “那就是我和我媽媽的命。”


    南姝平靜轉頭,對著楚陽,“叫保安上來。”


    梅芸臉色微白,瞳孔溢滿不可思議,“南總。”


    “兩條命,難道比不上你手中的一份食物?”


    “星華不是做慈善,聯邦這麽多精神患者,我們星華,該做的都做了,仁至義盡。”


    “至於救人···”南姝頓了片刻,“救了,是星華出於道義,不救,誰也別綁架星華,星華不欠你們。”


    冷淡的話音落下,這處走廊泛著冷意,梅芸的哭聲停了,怔怔看著南姝。


    光梯打開,四名保安走過來,徑直走到梅芸麵前,“這位女士,請你立馬離開。”


    梅芸一雙手倏地握緊,咬著唇,臉色異常難堪,撐著胳膊從地上站起,看著南姝平靜到稱得上冷漠的臉,眸底閃過恨意,望著她,留下一句話:“看來在您眼底,我們這些人的命,真比不上你手中的食物。”


    說完,梅芸走了。


    氣氛莫名微妙起來,楚陽沉著臉,“星華目前已經沒有食物,一旦有,我們星華就會和聯邦政府一起,對外售出。”


    話落,高層們摸摸鼻子,剛才活絡起的小心思按捺下來。


    ···


    南姝回到陸宅,天已經黑了,寒星閃爍,一如秋的寒涼。


    下午在星華的小風波已經過去,等到半夜,網上卻流傳出一則消息。


    “惡毒!星華囤貨,枉顧人命!”


    像是忽然冒出的言論,充斥著星網的各個角落。


    其中以id名為“黑白”的用戶,更是言之鑿鑿,聲稱自從南姝回來,星華就收獲了一批食物,如今沒放出來,就是為了以後的暴利,星華用心惡毒,絲毫沒把聯邦民眾的命放在眼裏。


    言論篤定,文字帶有煽動性,在如今這個關頭,幾乎像是一個導火索,砰的爆炸。


    即使又部分人冷靜安撫,但還是有許多民眾情緒奔潰,一夜之間,七個區再次爆發大規模恐怖事件。


    全聯邦百家星華餐廳,遭人打砸搶掠三十餘家,損失不小。


    南姝早上醒來聽到這個消息,眉心抽痛,換好衣服,推開房門,剛好碰見陸暄。


    他似乎剛從外麵回來,見到南姝笑了笑,“吃早飯了嗎?”


    “還沒。”


    南姝情緒不高。


    陸暄知道是因為什麽,“我讓張武去查了,網上的事是默赫家動的手腳。”


    南姝皺眉,再次對默赫家族湧上一股深深的厭惡。


    陸暄牽起她,“這件事我讓楚陽和軍區合作處理了,很快就能解決,至於默赫家族,蹦噠不了多久了。”


    “怎麽說?”


    “默赫家族大部分根基在軍區,如今出了事,默赫家族能做的,也不過是努力增加幾名親和力傳輸員,提出那個‘押後治療’的建議而已,做不了實事。”


    南姝點頭,心想,若是隻這樣,默赫家族倒也不至於這麽快倒台,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餐桌上。


    三碗清粥端上來,中央放了兩碟小菜,比起之前早飯的豐盛,稱得上有些“寒酸”了。


    不過,就是這“寒酸”的食物,在現在,那也是頂奢侈的了。


    畢竟,一區這麽大,就是黎宮,也不敢這麽奢侈的用食物作早飯。


    隻是喝瓶營養液,填飽肚子而已。


    陸暄最先用完早飯,沉默了會兒,“我昨天接到消息,蟲族逼近,我軍死傷慘重。”


    正喝粥的南玦一頓,放下粥碗,烏亮晶亮的眼盯著陸暄。


    “你要去戰場?”南姝話問的平靜,放在素白蕾絲花邊桌布下的手卻緩緩縮緊。


    陸暄搖搖頭,“上麵的意思是,暫時不去,留在聯邦。”


    南姝頷首,“下午我去六區和九區,爭取再擴大種植。”


    危機感實在緊迫。


    “好。”陸暄點頭,“不過怎麽選定了九區,淩總統定下的?”


    九區和一區向來不對付,多有摩擦,他們一區是無所謂,就怕到時候九區的人生事端。


    “九區環境實在適合,淩總統說了,無條件支持。”


    那就是向著一區了,陸暄點頭,“好。”


    ·


    陸暄的動作實在迅速,一頓早飯的時間而已,網上言亂就被徹底解決。


    方式很簡單,由政府出麵,說明星華無存糧,並告知大家,星華聯合政府,目前已經開始大規模種植作物,一旦成熟,立刻免費發放給大家。


    通告一出,謠言不攻自破,星華汙名洗脫,順帶著安撫了一波民心。


    處在水深火熱的民眾也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


    忍過病痛,等到作物成熟,他們就有救了。


    但是,即便這件事完美解決,淩博還是勃然大怒,惱了默赫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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