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的心仿佛被人輕輕的揪了下。


    從沙發上站起,走到他身邊,彎腰,伸出手摸摸他的臉。


    南玦沒動作,通紅的眼眶看起來更紅了。


    伸出手,軟軟的身子被南姝抱在懷裏,坐到沙發上,柔和的燈光投下剪影,小臉圓潤,雙眼濕漉漉的。


    林韻芸歎了口氣,自覺上樓,將空間留給母子兩。


    “小玦,媽媽明天就要去找爸爸了。”


    “很快就會回來了,你不用擔心,爸爸會保護好我的。”


    “等我找到了爸爸,我們就能一起回來了,還有爺爺。”


    “你待在家,要照顧好奶奶和安安。”


    “···”


    南玦縮在她懷裏,仰麵,軟嫩圓潤的臉上一雙眼濕漉漉的,小手攥住南姝的衣擺衣角,小小聲,“···能不去嗎?”


    南姝停住,看著南玦半晌,最終,搖搖頭。


    攥著南姝衣角的手一點點鬆開。


    ·


    黎明的天很涼,白霧沾在發絲上,凝出淺淺的水,連帶著發絲都透著潮氣。


    南姝到了軍區,目光從麵前的智腦麵板上移開,實驗樓依舊燈火通明。


    情況比昨天又嚴重了點。


    已經灰暗下去的智腦麵板閃動,南姝轉眸,上麵顯示著最新一條信息。


    【何半才:南總,星華餐廳暫時需不需要繼續擴張?】


    現在聯邦這情況,什麽生意都不景氣。


    南姝想到自己的星點餘額,回複了兩字:“繼續。”


    麵板隨之灰暗下去。


    窗外,天光升起,黎明的灰暗散去,第一縷陽光投進來。


    南姝交代完所有事情,踏上了去流星體上的星艦。


    劃過濃鬱的白雲,天邊留下一抹長長的弧度,陽光漸漸變得刺眼。


    南姝穿著統一的傳輸員製服,白藍色,衣衫合身,衣領的最上麵的一粒扣子扣緊,衣擺塞進去,下麵是一雙修長筆直的雙腿。


    做工精細,穿著身上,禁欲清冷。


    和南姝同行的傳輸員還有很多人,大家統一坐在艙內,偶然會有人低聲交談,南姝坐在角落處,閉目養神,從不主動和人交談,像是無形中和人隔開一道線,別人認出她,有心交談,見她這樣,張張嘴,終究沒打擾。


    這麽多傳輸員,特級傳輸員屈指可數,而南姝,不僅是特級,還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流星體運行路線還是沒推算出來?”


    “沒有。”


    修長的手指擊打著控製器,懸浮麵板一道星藍色的弧線劃過,隨意的像是畫家一筆勾勒成的線條,“計算不出,那讓何時他們嚐試計算出,萊斯特星球附近所有流星體以及星球未來一年的運行軌跡。”


    “這…?”左寒疑惑。


    陸暄沒解釋,添了一句,“黑易線的運行軌跡也要計算出。”


    左寒頷首,“是。”


    “少將。”何時從外走進來,陸暄看他,“什麽事?”


    “流星體運行速度再次加快。”


    沒了他們拖著,蟲族動作毫不遮掩。


    “嗯。”陸暄淡道,“中午時分,聯邦最新一批支援的人會抵達,左寒,你去安排。”


    “是。”


    ~


    與太空中的冰冷陰涼不同,萊斯特星球上,陽光普照大地,為深秋帶來一點溫度,但聯邦依舊死氣沉沉。


    後四區接連發生暴亂,前幾區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現在病因不明,情況卻還是一直加重,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精神海暴亂的會不會是自己。


    而聯邦,據說已經將研究重心轉移,務必找到病因,甚至有人提出研究空氣。


    當然,那兩味藥材的尋找還在繼續。


    就在這個吸口氣都心慌慌的日子,又一個更壞的消息傳來——


    利斐帝國爆發大規模病變。


    這下,整個萊斯特星球都陷入了恐慌。


    ·


    南玦坐在房間內,小身板筆直,白皙的臉,薔薇色的唇,黑長卷翹的睫毛,眉眼精致,任誰看了都要誇一句,好漂亮的男孩子。


    他垂著眼,已經在房間裏坐了半天。


    林韻芸推開門,腳步輕緩的走到他身邊,坐下問他,“在想媽媽?”


    南玦搖搖頭,又點點頭,漆黑的眼瞳透著光,和平日裏很不一樣。


    林韻芸隻當他是擔心南姝他們,溫柔安慰,“你爸爸很厲害,出行過不下百場戰役,每次任務都能完美完成···”


    “不用擔心他,爺爺也很厲害,他的半輩子都是在戰場上度過的呢。”


    “媽媽就更厲害了,特級傳輸員,能救治很多人呢···”


    南玦靜靜聽完,忽然問道,“奶奶,軍區是什麽樣子的?”


    他沒去過軍區,最喜歡的便是翠棠苑和陸宅。


    “問這幹什麽?”林韻芸揉揉他的頭。


    南玦抿唇。


    他們都是軍人,都能保護人。


    所以,他很想知道軍區是什麽樣的。


    林韻芸沒多想,簡單向南玦說著軍區裏的事,南玦聽著,思緒飄遠。


    第一次,他對軍區有了具體的印象。


    ·


    零散的太空廢棄物拚接在一起,流星體的體積變得更大。


    一架架星艦無聲穿過漆黑的太空,在流星體上降落。


    艙門打開,軍人列隊而下。


    “到了。”輕呼聲。


    南姝睜開眼,透過窗,流星體不發光,目之所及,雙眼都好像隔了一層黑紗。


    和萊斯特星球截然不同的模樣。


    和其他傳輸員一起下了星艦,雙腳著陸的瞬間,南姝吸了一大口空氣,清冷的眉眼閃過明亮的光,嘴角輕翹。


    露出了出發後的第一個笑。


    來接應他們的是一個陌生的軍官,三十來歲的模樣,一身鐵血正氣。


    “我是武陽,時間原因,我帶你們去休息,半小時後,將為你們分配受傷士兵。”


    這一艙近五百名傳輸員,紛紛點頭,一句話也不多問,自覺跟在武陽身後。


    流星體的地麵都是崎嶇不平的,南姝偶爾分神注意腳下,打量著這片陌生的‘星球’。


    那邊,命人將支援的士兵安頓好,左寒一把攬過夏毅的肩,眼底帶笑,“你怎麽來了。”


    夏毅是此次前來支援的軍官之一。


    “嗯。”夏毅露出笑,大白牙晃眼,“你和楊負都來了,我當然要來。”


    左寒搖頭,捶了捶夏毅的肩膀,“嘖,弟妹生完孩子沒一個月,你就來了,也不怕人心底難受。”


    夏毅臉上的笑容滯了滯,隨即露出一個更大的笑容,“她支持。”


    左寒無聲的比了個大拇指。


    夏毅笑笑,拂去左寒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這算什麽,嫂子不都自己來了嗎?”


    “什麽嫂子?”左寒沒反應過來。


    “陸哥的媳婦,你說哪位?”


    左寒渾身一抖,“誰?!”


    “南姝。”


    左寒:“···”


    兄弟你別嚇我。


    “南姝怎麽會來?”左寒急了。


    “她傳輸員啊,聽說還是嫂子自願申請的隨軍支援···”


    左寒一抹眉毛,話都來不及說,直接調出檔案,掠過軍人那一項,跳轉到傳輸員。


    一查——


    0331南姝女特級傳輸員一區軍區···


    左寒:“···靠!”


    還真是!


    “老夏,不說了,我去找陸少將。”左寒急衝衝走了。


    從一列列星艦中穿過,武陽繃著一張國字臉,“蟲族蟄伏在流星體東麵,我們在西麵,你們平時···”


    穿過最後一列星艦,視線陡然開闊。


    恰好,麵前有一列軍人穿過,武陽暫時停下,南姝他們跟著停下。


    武陽解釋,“他們和你們一樣,都是此次前來支援的軍人。”


    視線移動,穿過一列列的軍人隊伍的縫隙,南姝目光凝住。


    前方,隔著一道軍人屏障,站著陸暄。


    他側對著她,身上是熟悉的墨黑軍服,臉色淺白,眉眼冷峻淡漠,背脊撐起筆直的線條,他垂著眼,幾乎融在灰蒙蒙的視線裏,卻又透著天生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他瘦了。


    也受傷了。


    這個念頭幾乎同時出現在南姝腦海裏。


    林泠速來冷豔的臉彎出了笑,晶亮的目光投向陸暄,冰冷的大美人,卻透出三分豔麗,“陸少將,這就是最新一批抵達的軍官了。”


    陸暄眉目無波,灰蒙的暗色為他平添了幾分心驚感,威壓沉沉。


    南姝眉幾不可見的蹙起,隔著一列軍人,徑直投落到他身上。


    似有所感,陸暄掀起眼簾,冰冷淡漠的視線投過來,隔著軍人,兩人目光有一瞬間的交接。


    南姝倏地收回視線,身體矮了矮,莫名地,有點心虛。


    陸暄麵無表情的臉忽然沉了沉,指腹微撚。


    林泠並未察覺,依舊匯報,“此次,到來的軍人共有五萬人···”


    長腿邁出,帶出風,陸暄徑直往前走,五官深邃,眉角鋒利。


    “長官好。”列隊而行的軍人停下。


    陸暄頷首,麵無表情。


    南姝站在五百人的親和力傳輸員隊伍裏,摸了摸鼻子。


    一分鍾後,列隊而行的軍人走過去。


    武陽抬步要走,就看見在隊伍麵前站定的陸暄。墨黑軍服,頎長高大身姿逼人,一股壓迫感襲來。


    “陸少將。”武陽出聲,“這是新來的傳輸員。”


    陸暄沒應,漆黑眼眸裏凝出一道視線,猶如實質,投落,徑直看向——


    人群裏的南姝。


    南姝心更虛,悄悄往旁邊躲了躲,企圖用別人的身體遮擋住自己。


    撚了撚指腹,陸暄瞧見某人的動作,削薄的唇角勾出冷厲的弧度,有點凶,“還不出來?”


    南姝頭皮一麻,在出去和不出去之前權衡了三秒,自覺穿過人群,腳步慢吞吞,依稀能從臉上看出點不情願。


    懵了很久的眾人:“···?”


    半垂著頭,南姝在他離三步遠外站定。


    陸暄:“···”


    長腿一邁,陸暄站到她麵前,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旋上,眉角鋒利,凝視許久,身上那股逼人的壓迫感不減反增。


    忽然,陸暄伸出手,就在眾人以為陸暄要動手時,陸暄牽起她,一言不發,帶人走了。


    武陽:“···”


    傳輸員們:“···”


    這架勢,有點像大人接走不聽話的小孩子。


    剛趕到的左寒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得,沒他什麽事了。


    陸暄手攥的很緊,步子邁的很大,南姝氣息微喘,跟不上他的步伐。


    餘光瞥見身後的人,陸暄的步伐稍稍慢下來,攥著手的力道卻沒放鬆半點。


    南姝覷了眼他棱角分明的臉,沒開口說話。


    兩人一直走到星艦內陸暄的房間。


    門合上,陸暄的手也鬆開了,瞥了南姝眼,陸暄先給她倒了杯水。


    南姝接過,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抿了口溫水,就聽陸暄出聲,“不是答應我,不來戰場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南姝,五官剛硬立體,神色淡淡,低沉的語氣像是問不聽話的孩子。


    從沒被這樣對待的南姝,鼓了鼓腮幫子,她仰麵,“我不來,你就能和其他人卿卿我我了對不對?”


    什麽卿卿我我。


    陸暄眉峰微撚,問她。


    南姝將剛才看見林泠的事和他說了,鼓著腮幫,語氣頗為無理取鬧。


    伸出手,揉了揉眉心,陸暄無奈的看向南姝,在她額前點了點,“別想轉移話題。”


    南姝:“···”


    在房內僅有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南姝經過剛才的那番‘無理取鬧’,心也不虛了,下巴揚起,“我來軍區就是為了你,你不能趕我走。”


    “你之前答應過我的。”陸暄冷厲的語氣不知何時軟化,細聽還有點無奈。


    南姝揚下巴,黑白分明的杏眼轉了轉,看著陸暄,其中的意思很明顯——我就是來了,你不能趕我走。


    陸暄一陣無奈,語氣徹底軟化,“戰場無眼,你不能待這兒,我讓人送你回去。”


    南姝搖頭,打定主意不離開,又見陸暄淺白的臉,心軟了軟,拽住他的衣袖,仰麵,杏眼剔亮,眨巴眨巴,“陸暄,我好久沒見你了。”


    “你讓我在這兒照顧你,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陸暄,來回一整天呢,坐星艦好累的。”


    陸暄神情鬆動。


    南姝站起來,伸出手,抱住他勁瘦的腰,杏眼水潤,倒映著他的臉,“陸暄,我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冷硬的心霎時柔軟成雲。


    伸出手,回抱住南姝,大掌覆上她的頭,她的臉貼在陸暄的胸膛上,聽見陸暄幽幽的歎氣聲,像是無奈,又像是縱容。


    “怎麽會不想。”


    每天都想,無時不想。


    —


    陸暄的房間很簡潔,從裏到外散發著陌生感,幾乎沒有睡過的痕跡。


    淺黑格子的床上,陸暄抱著南姝,她身上的溫暖一點點驅散思念的情愫,有點貪念。


    “待會,我讓人送你回去。”即使不舍,陸暄還是說了這一句。


    窩在他懷裏的南姝瞬間退出來,瞪的滴溜圓的杏眼看他,活像在看一個負心漢,“抱也抱了,摸了摸了,親也親了,現在讓我走?”


    陸暄:“···”


    揉揉眉心,他道,“乖,你待在戰場上,我不放心。”


    “你待在戰場上,我也不放心。”南姝鼓著腮幫子,看著陸暄欲言又止的臉,又道:“我來,是上麵批準的,有任務的,你不能趕我回去。”


    說完,直接從他懷裏站起,“半小時快到了,我要出去工作。”


    語罷,直接退出陸暄的房間。


    空氣中還殘留著一點幽香,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懷抱,陸暄無奈。


    迎麵的風吹來,南姝腳步頓住,這才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看陸暄精神海的狀況。


    紅唇輕抿,南姝攪動手指,又折回去,剛進星艦,迎麵撞上一人。


    銀色軍服難掩玲瓏曲線,長相美豔,神情冰冷,宛如一朵誘人采擷的高嶺之花。


    林泠。


    視線頓了頓,南姝略過她,直接往前走。


    “等等。”林泠忽然出聲,音色優美冰冷。


    南姝站定,“有事?”


    “你是南姝?”話是這樣問,語氣卻篤定。


    “是。”


    林泠冷眸,視線打在南姝臉上,毫不掩飾的打量,“你和陸少將是什麽關係?”


    以前這種問題,南姝要麽不回答,要麽回答一句“與你無關。”


    但現在,看著林泠,她忽然勾唇一笑,清冷的氣息散去,明媚動人,“我們是未婚夫妻。”


    話落,無視神情呆愣的林泠,揚長而去。


    暢通無阻的走到陸暄房間,南姝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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