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口


    碧空如洗,涼風習習。


    著淺綠淡粉衣裳的宮女整整齊齊的侯在門口,等著給一眾官家夫人小姐帶路。


    齊氏從紫檀木馬車上慢悠悠的扶著人走下來,攏了攏頭發,臉上帶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秦沔昨兒剛被景仁帝提為五城兵馬司,親事求了求那景仁帝,景仁帝當場也是允了的。


    等北堂笙和楚洵兩人成親之時,兒子便和沈書嬈一同成親。


    不過有的事呢,還是得抓緊時間,比如……北堂笙那小丫頭片子,莊親王可是一直惦記著啊。


    要讓楚洵知道娶的妻子到頭來竟是個他爹不要的爛賤貨,那才叫好看呢!


    齊氏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然,馬車後的沈書嬈眯了眯眸子,眼底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


    “王妃娘娘!”沈夫人看到齊氏,很是高興,忙拉著沈書嬈,上前笑眯眯道:“這幾日忙著拾掇侯府,倒是好些天沒有帶書嬈過來了,聽說世子殿下升任了五城兵馬司,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齊氏聽人誇獎自己的兒子,自是高興的。


    她眼角眉梢都是愉悅,語氣裏也是濃濃的驕傲,“阿沔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讓本王妃操心的時候。


    不是本王妃說呀,他學來的雙全文武,沒有一個不是他自個兒肯下功夫,主動求學得來的。


    呐,就拿這五城兵馬司說好了……這個啊,都是阿沔實打實用自己的拳頭打贏了那些大人,自個兒得來的。


    不像有的人……嗬……”


    齊氏眉毛一挑,不屑道:“自己身無長處,還偏生說王府對他不好。


    憑著陛下的憐惜當了個官兒,還敢跟王府杠上了……本王妃要是有這樣的兒子啊……嗬嗬,那真是死了都得從棺材板兒裏跳出來!”


    齊氏從小便嫉妒前莊親王妃齊婉玥,這在京城上下都不是什麽秘密。


    齊氏的兒子遠遠不及楚洵,這在南齊內外更是眾人皆知的事實。


    但齊氏如此明目張膽的顛倒是非黑白,還是著實讓眾人大吃一驚。


    在場的都是比齊王妃身份低的女子,是以並無人敢反駁。


    沈夫人雖覺不妥,想著安平伯府和莊親王府是親家,便把話咽了回去。


    唯有沈書嬈,在莊親王妃開口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落在了莊親王妃身後,不動了。


    “書嬈……你說,本王妃說的對不對呀?”齊氏說完,還笑眯眯的問著沈書嬈的看法。


    見沈書嬈眸光定在自己身後,似在發愣,齊氏登時不悅了。


    “書嬈,你在想什麽呢?本王妃在問你話呢?”


    沈書嬈收回眼神,語氣有些隱忍道:“書嬈……書嬈想說……楚世子就在您身後。”


    當然,隨行而來的,還有顧寶笙那個賤人!


    齊氏一聽,眼神裏立馬閃過一絲慌亂,但頓了片刻,便又神色自然的轉身看向了楚洵。


    這一看,齊氏登時驚訝的愣了好一會兒。


    紫檀木馬車後,整整齊齊的列著一隊著飛魚服、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個個英姿颯爽,身材健壯。


    馬車旁,楚洵懷中抱著一個身姿纖細的少女,正巧背對著她們。


    那少女一頭青絲挽成流蘇髻,發髻上簪了一隻碧綠通透的翡翠蝴蝶,蝴蝶尾部垂下了兩根翠綠絲帶。


    一頭烏黑青絲下,翡翠瑩潤,雪白透亮的纖細脖頸若隱若現,背脊挺直秀美,一把楚楚纖腰,似乎楚洵一隻手便掐得過來。


    還未看那少女正臉,便能猜到他懷中的少女若是轉身過來,該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景仁帝妃嬪眾多,宮人什麽樣的國色天香沒有見過,但看到眼前這少女時,眸光還是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住了。


    齊氏暗罵了一聲小賤人,暗道那齊婉玥她都給弄死了,楚洵的世子之位也不得不拱手相讓了,楚洵娶的媳婦兒自然也該遠遠趕不上她兒子娶的沈書嬈才是!


    不過眼下是在宮裏,她不能亂來,隻能讓楚洵抱著那隻很快要變成破鞋的北堂笙得意一會兒。


    “沈夫人、書嬈,咱們走吧。”齊氏沒好氣的瞪了眼楚洵和顧寶笙,眸光裏又是妒忌又是不屑。


    轉了身,齊氏便一麵婷婷嫋嫋的走,一麵陰陽怪氣的感歎道:“沈夫人,不是本王妃誇啊,這年頭,像我們阿沔那樣的好孩子已經不多了。


    如今南齊朝廷上啊,多得是那種隻會靠家裏掙官兒來當,自個兒一味沉湎美色美酒的紈絝子弟……嘖嘖,這種人啊,還真是厚臉皮能活在世上呢!”


    沈夫人垂眸,掩下眼底的尷尬為難之色。


    這話,她還真不知道怎麽接的好!


    哪怕旁人眼裏,楚洵胸有乾坤,多智近妖,到了不喜歡他的齊氏嘴裏,楚洵還是比不上秦沔一根兒頭發絲兒。


    當然齊氏之所以今日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番話,就是看準這是皇恩寺為景仁帝祈福的大好日子,楚洵不敢亂來,是以說話才敢這般放肆。


    沈書嬈走在最後,眸光隱晦的看了眼楚洵,嘴角勾起一抹極為淺淡的笑意。


    瞧吧,顧寶笙除了給你和廣平王府帶來那些紅顏禍水,聲色犬馬的名聲之外,還能有什麽呀!


    楚洵抱顧寶笙這一會兒,也沒關係的,那懷抱明日便會永遠屬於她,再也不會有別的女人!


    沈書嬈正得意的想著,忽然聽不遠處的馬車旁傳來一聲空靈軟糯的聲音,“王妃娘娘,還請你留步。”


    走在前頭的齊氏立馬停下了腳步,回頭詫異的看著顧寶笙。


    沈書嬈和沈夫人也停下來,同時回了頭。


    便見楚洵懷中的少女緩緩抬頭,露出一張雪白絕色,精致無瑕的小臉兒來。


    一雙大眼,澄澈明亮如秋波盈盈,微翹眼尾,嬌豔靈動如皎月彎彎,長翹睫毛,烏黑濃密如蝶翼顫顫。


    的確……比如花似玉的沈書嬈美太多。


    若說沈書嬈是地上的嬌花,那顧寶笙便是天上的一彎纖細皎月,冰肌玉骨而朦朧縹緲,可望不可即,讓人歎為觀止。


    齊氏收回嫉妒的目光,語氣冷淡道:“不知公主殿下叫本妃有什麽事兒啊?


    本妃還要忙著進宮,若是公主殿下您沒什麽事兒的話,本妃便先走了。”


    她看見楚洵就煩,這長得比天仙兒還美貌,比狐狸精還勾人的北堂笙,她看著更是煩人了。


    她兒子都沒收過這樣好看的女子,倒是便宜了楚洵和莊親王,這真是……


    “汝陽既然叫住了王妃娘娘,自然是有事要說的。”少女淺笑嫣然,“如若不然,喚了名兒卻不說話,那不是跟逗那些阿貓阿狗一般了嗎?


    您說是吧,王妃娘娘?”


    齊氏讀的書雖然沒有齊婉玥多,可罵人的“阿貓阿狗”一句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當下一張嬌豔跋扈的臉便怒道:“好呀你,堂堂的西戎公主,還沒有當我們南齊人的媳婦兒呢,便這樣對長輩不敬!


    本妃瞧著,你的規矩是得好好兒學學了。一會子,本妃見了皇後娘娘,自然要好生稟報一番,賞你一個頂會調教規矩的嬤嬤才是!


    走,你這便跟本妃去見皇後娘娘去!”


    說著,齊氏便想過來拉著顧寶笙去見杜皇後。


    顧寶笙當然知道齊氏在想什麽了,為景仁帝祈福是一件大事,皇室的長輩宗親都在。


    齊氏若是把她推到眾人麵前,聲淚俱下的說一番廣平王府未來世子妃不懂規矩欺負她的事兒,廣平王府和楚洵的臉便會丟得一幹二淨。


    如此一來,反倒是齊氏和沈書嬈能獲得不少稱讚誇獎。


    顧寶笙淡然一笑,“汝陽從前聽說王妃娘娘是庶女出生,論起琴棋書畫來,遠不及前王妃娘娘。


    從前汝陽隻當是那些人在胡說八道,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了。”


    齊氏平生最恨有人說她不如齊婉玥,氣得愈發狠了,“好呀你,你還敢罵本妃!”


    “汝陽方才叫的是王妃娘娘,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


    王妃若是聽懂汝陽的話了,自然知道,汝陽方才是在打比方。王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問問在場所有的宮人,汝陽方才到底有沒有罵王妃娘娘。”


    齊氏冷笑一聲,回頭厲聲問道:“你們從實說來,汝陽方才,都是怎麽侮辱本王妃!”


    她丈夫是莊親王,她兒子是五城兵馬司,楚洵能當那個錦衣衛指揮使,還不都是因為他是莊親王的嫡子,景仁帝心疼他年幼喪母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齊氏正得意的想著,便聽那些小宮女、小太監呼啦啦的跪下一片,齊聲鄭重道:“奴婢們聽得清清楚楚,汝陽公主不曾辱罵過王妃娘娘!”


    “你們!你們!”


    一眾宮人都聽出來西戎公主不是在罵人了,而王妃聽不出,那便說明,這王妃腦子蠢笨如豬,連個奴婢都不如呀!


    齊氏當了莊親王妃許多年,早被人捧到了天上,已有多年不曾這樣,被人踩到腳下,被人瞧不起了。


    她當下便氣得口不擇言道:“好,好,你們要幫著說謊,本妃自會跟皇後娘娘說一聲,讓娘娘將你們這些信口雌黃的賤人全拔了舌頭!”


    “王妃娘娘生氣做什麽呢?”少女微微一笑道:“倘若這世上說實話的人,都該被拔了舌頭,那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


    再者,若說信口雌黃,汝陽倒是覺得,王妃娘娘您比起他們來說,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齊氏冷笑道:“汝陽公主這是誠心想跟本王妃作對了?”


    “自然不是。”少女搖頭,溫聲道:“汝陽隻是方才聽到王妃娘娘口內的不實之言,想勸一勸王妃娘娘罷了。”


    齊氏冷眉一挑,高傲道:“本妃說什麽不實之言了,還用得著汝陽公主你來教本妃?”


    她就是要說她家阿沔天有地無,楚洵萬事不會,這睿王府的小郡主,又能拿她怎樣?


    “王妃娘娘不知道嗎?”少女詫異道:“還是說方才王妃娘娘進宮的時候,也不曾聽到旁人的議論?”


    齊氏得意一笑,“能有什麽議論?我們阿沔實至名歸,又不像有的人那樣,走後門當的官兒……”


    這話正說到一半兒,底下跪著的宮人之中,便有人忍不住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雖然很快便捂住了嘴巴,狀若平常,可這聲音這樣大,齊氏自然是聽在了耳朵裏。


    “誰在笑?給本妃站出來!”


    齊氏怒瞪著那一群人,可這群宮人個個低頭不語,瑟瑟發抖,哪裏還找得到笑聲出來的地方。


    “王妃娘娘何必遷怒旁人呢?”少女笑容淺淡道:“想聽緣由實話,汝陽可以告訴王妃娘娘啊。


    王妃不知道麽?


    沔世子之所以能當上五城兵馬司,並非是因為沔世子武功高強,而是與沔世子一同爭奪那位子的梁王世子在比試考核的前一晚上,被人擄走了,第二日沒去啊。


    直到今兒,那梁王世子才鼻青臉腫,一身破碎的回來。哦,對了,您是沔世子的母妃,定然很清楚這走後門的事兒了,對吧,王妃娘娘?”


    “簡直胡說八道!”齊氏柳眉倒豎,“他自己運氣不好,被人擄走,還能怪旁人嗎?”


    少女又是一笑,意味深長道:“可是擄走梁王世子的人,不是旁人,是王妃娘娘的表哥楊威啊。


    宮裏宮外都傳開了,陛下方才還親自召見了莊親王殿下和沔世子,楊大人呢,王妃娘娘,您不知道?”


    “這……”齊氏立馬焦急起來,她明明是讓那表哥把人放進花樓裏睡一晚,今早放出來的,怎麽成了打一頓了?


    “瞧娘娘這樣子,看來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了?沔世子還真的走後門了?”


    少女搖頭不讚同道:“就算沔世子沒什麽武功本領,可到底沔世子為人正直,眾人皆知,您這樣為他走後門,實在太不應該了!


    不過愛子心切,陛下仁慈,倒是或許會網開一麵。


    想來,若是沔世子有楚世子一半的本事,年僅十歲就能打敗十五歲的梁王世子,大約王妃娘娘也不必如此病急亂投醫了,是吧?王妃娘娘?”


    齊氏一聽顧寶笙這話,腦袋裏似乎有一道悶雷炸開來。


    她怎麽不知道楚洵十歲的時候打敗了十五歲的梁王世子?


    可不等她想明白,那一大群錦衣衛便整整齊齊的跟在楚洵和那少女身後,將她推到一旁,進了宮門。


    齊氏想張口罵人,可一開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待楚洵摟著那身著梨花白廣袖長裙的女子走遠後。


    齊氏這才能說出話來。


    “狐狸精!不要臉!”齊氏憤憤的想著,一定得盡快給那北堂笙顏色瞧瞧啊才好。


    倒是一旁的沈書嬈,不知想到了什麽,低下頭來,嘴角微微彎起。


    “王妃娘娘不必動怒。”沈書嬈上前溫柔勸道:“陛下都還未判定的事情,單憑她一麵之詞,怎能作真作數?”


    “你說的極是。”齊氏點了點頭,便道:“先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吧。”


    無論如何,她在皇後麵前還是不能失了禮儀的。


    至於莊親王和楊威……齊氏皺了皺眉,暗道她還是不該一事煩了二人。


    可那日莊親王那般不上心,她自個兒也著急呀!


    齊氏心中有急事,因而走起路來也是急躁不安的。


    身後離了一丈遠沈書嬈麵色從容,嘴角含笑,看得沈夫人不由一驚。


    她素來知道這女兒心比天高,奈何,這點兒小聰明對付那些鋪子掌櫃和深閨貴女是綽綽有餘。


    可對上諸如楚洵和那睿王府那些自小便在陰謀詭計中長大的人來說,這點兒聰明,實在微不足道。


    她先前為女兒相中莊親王府的齊氏做婆婆,也正是知道齊氏是庶女出生,眼界窄小,抵不過女兒聰明機靈,到時候女兒能將齊氏捏在手心兒。


    可眼下看來,女兒竟然似乎是為了那心愛之人,要去算計蠢婆婆和北堂笙了。


    沈夫人眉頭一皺,忽然搖晃著身子暈了一暈。


    “娘!”一旁的沈書嬈和紅玉忙將沈夫人扶住。


    齊氏不大高興的看了眼沈夫人,不過,一則是知道沈夫人身體素來不好,容易暈厥的。


    二則麽,到底這是莊親王府的親家,如果她兒子阿沔除了世子之位什麽都沒有,再想找一個地位與沈書嬈不分上下的貴女,那可不易。


    於是,齊氏便抿了抿唇道:“書嬈,既如此,你先帶你娘去偏殿歇息一會兒,皇後娘娘那兒,本妃自會幫你們說情的。


    一會子本妃會過來找你們。”


    “書嬈多謝娘娘。”沈書嬈道完謝,忙跟紅玉等人扶著沈夫人慢慢的走了。


    *


    偏殿


    宮人盡散,茶水溫熱。


    沈書嬈坐在沈夫人床前,聲音冷漠道:“娘,這裏沒有旁人,您便不必裝了。”


    沈夫人慢悠悠的睜開雙眼,努力撐著身子起來,拉住沈書嬈的手,語重心長道:“書嬈啊,王妃娘娘和汝陽公主的事兒,你便不要再摻和了。


    你別看那公主年紀輕輕,身子弱弱的,能從西戎那等勾心鬥角之地活到現在。


    對上南齊的親王妃還半點兒不留情麵,不害怕的,可見是個厲害角色。你若是想借力打力,蹚這趟渾水,恐怕是要吃大虧的呀。”


    “夠了。”沈書嬈豁的一下站起來,眸中不滿至極。


    “您到底是誰的娘親啊?”沈書嬈厲聲道:“我才是您的女兒,可您偏偏要長他人誌氣,話裏話外都是幫著那北堂笙,您這麽喜歡她,幹脆做她的娘親去啊,還做什麽沈夫人呀?”


    “書嬈!咳咳咳……”沈夫人咳嗽不停,仍舊掙紮道:“娘這是為你好啊。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適合你的郎君才是最好的,楚世子他不是你的良配啊!”


    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說齊氏不對的時候,楚洵眼底滿是寵溺笑意,卻是根本沒看她家書嬈一眼。


    楚洵那般心狠手辣的男子若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被算計,定然會痛下殺手的。


    可沈書嬈卻是不信,她微微勾唇笑道:“娘,既然您這麽不相信書嬈,那書嬈這回便做給您看看,到底,子珩是不是書嬈的良配。”


    話落,沈書嬈竟是從袖中拿出一根塗了迷藥的銀針,在沈夫人脖頸後紮了一下。


    沈夫人努力想抓住沈書嬈的手勸勸她,被那銀針一紮,登時暈倒過去。


    沈書嬈收回銀針,冷靜道:“送個口信兒給顧明遠,就說,莊親王被陛下召見,暫且無空見他,讓他先見王妃吧。”


    紅玉應聲下去了。


    *


    廊簷下


    楚洵正攬著顧寶笙的纖腰,慢慢的走著。


    “笙笙,你剛才護我了。”楚洵眼底含笑,閃著清澈明亮,溫柔溫暖的光。


    他很高興,這麽多年來,終於有一個人不是為了所謂的權力利益來維護他,而是捧著一顆真心護著他。


    “所以呢。”少女歪頭看他,笑道:“你要誇我?”


    “不。”楚洵搖頭,將她往自己懷裏按,微涼嫣紅的唇印在她額頭上,一點點的吻下來,直到唇角。


    他溫聲道:“閉眼,我要親你了。”


    少女笑了笑,正要閉上眼睛的時候,楚洵卻突然將她的腦袋按在了懷裏,冷聲道:“出來。”


    顧寶笙側眼看過去,便見顧明遠躲躲閃閃的從那廊下的朱紅柱子裏鑽了出來。


    “下……下官拜見楚世子,拜見……拜見汝陽公主。”


    顧明遠行了個禮。


    顧寶笙雖然是睿王府的小郡主,可封號卻是不變的,隻是改作了公主而已。


    顧明遠雖然不大情願叫這公主的名字,還是不得不叫了出來。


    “顧大人是不是忘了本世子曾經說過的話?嗯?”


    “不不不……”顧明遠連忙搖頭,“自然不是。”


    “那你為何還跟了上來?”


    “是……是下官方才聽見小竹子公公在找您,因而,想過來給您報個信兒。”


    正說著,外麵便傳來小竹子的聲音。


    顧寶笙捏了捏楚洵的大手,楚洵便皺眉道:“好,那我先過去。你乖乖在這兒待著,誰讓你走,都不許去,聽見了嗎?”


    少女聽話的點了點頭,楚洵也不管顧明遠在這兒,親了親她的眼角,這才離開。


    今日金花、銀花都被顧寶笙派出去做事去了,是以身邊隻有青葵一個人。


    顧明遠見顧寶笙帶了青葵便要走,忙道:“公主殿下留步,老臣有……有要事稟告。”


    少女皺眉,“我非朝中之人,若顧大人有要事,還是等楚世子來了再說吧。”


    楚洵來了,他才是要完了,顧明遠暗罵了一句。


    顧明遠上前幾步,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其實……老臣來找公主,都是為了德音長公主的骨灰,還有德音長公主留下來的嫁妝一事啊。”


    “顧大人到底想說什麽?”


    顧明遠臉色滄桑,苦笑道:“老臣知道公主殿下不想認老臣。


    也是……老臣從前那般混賬,偏信姨娘,的確是讓公主吃了很多苦。


    實不相瞞,這回進宮,老臣早有預料,陛下定然會讓老臣認罪伏法,將顧、崔兩家的冤案算在老臣頭上。


    顧家如今死的死,散的散,隻剩老臣和家中老母這兩把老骨頭了。


    死了……便也死了,也不值什麽的。”


    顧明遠說到此處,竟是含淚哽咽道,“可是老臣此生唯一的遺憾,便是從前有機會,有時光之時,沒能在公主和阿琤身邊好好陪伴,以至於落得個從此亡故都無人上香燒紙的下場。


    公主殿下,老臣別的什麽都不求,隻求您將德音的東西收起來。若是有機會,救一救洛河的阿琤,若是沒機會救,便將那嫁妝好好兒收起來,留給自己傍身。


    老臣……是看不到公主您出嫁的時候了。”


    “我非顧大人的女兒,自然不能受顧大人的恩惠。再者,南齊陛下是明君,自然會秉公斷案,不會汙蔑好人的。”


    少女臉色淡然,渾不在意那富可敵國的嫁妝。


    顧明遠眼底劃過一絲憤恨,掩蓋下來,又繼續哭道:“若是公主執意不肯收下嫁妝,老臣不敢勉強。


    可是這德音長公主的骨灰卻要在顧家抄家之中一同被焚毀,老臣是真的於心不忍。


    哪怕宮中或是皇家廟裏有德音的牌位,終究,那骨灰隻有一盒啊。公主殿下,您真的不肯……不肯收下嗎?”


    顧明遠此時已是淚水連連,滿目悲痛了。


    少女垂眸,似在深思。


    暗道顧明遠這一招,還真是狠,沒有女兒不在意自己親生母親的骨灰的,若是真的顧寶笙活著,恐怕就算知道顧明遠在說謊,也會毫不猶豫的跟著去的。


    長翹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幾下,小巧淡粉的唇便輕啟道:“好,那你拿給我吧。”


    顧明遠朝四下看了看,皺眉小聲道:“公主殿下,宮裏處處都是眼線,老臣一會兒便要被定為殺頭大罪了,實在不能連累您。


    還請跟老臣到隱蔽些的地方,讓老臣將東西交給您吧。”


    說著,顧明遠還眼帶暗示的看了看青葵。


    “青葵。”顧寶笙溫聲道:“你先下去吧,我一會兒拿了東西自會過來的。”


    “是。”


    顧明遠見她將人遣走,心中欣喜,忙帶著顧寶笙三繞五繞的到了一個小佛堂旁邊。


    這裏頭供奉的是元戎太後的牌位。


    元戎太後未死,又曾經有那樣的名聲,景仁帝自然不會對存著元戎太後牌位的小佛堂有多上心,因而,這裏幾乎是無人問津,比冷宮還要荒蕪幾分。


    顧明遠推門進去,等顧寶笙進門後,便立馬將門關上。


    “顧大人。”少女似乎毫不懷疑道:“德音長公主的骨灰呢?”


    “骨灰呀?”顧明遠笑意有些陰森,拿出袖中的一個小盒子遞給顧寶笙道:“回公主殿下的話,這骨灰,在這裏頭呢。”


    顧寶笙打開盒子,垂眸剛看了一眼,口鼻便被人捂住,什麽味道都沒有,她便暈了過去。


    顧明遠算了算時辰,雖然等顧寶笙醒來,春藥發作的時間不會太短,可莊親王還在被陛下訓斥著呢。


    若是莊親王一氣之下出宮,不肯收用顧寶笙了,他這才是雞飛蛋打,一無所獲呢。


    這樣想著,顧明遠忙將顧寶笙拖到香案下,用布遮蓋好,急匆匆的跑去找莊親王了。


    不過,顧明遠不知道的是,他剛一出門,香案下的顧寶笙便睜開了,一同躺在她身旁的,還有楚洵。


    *


    禦花園


    齊氏已經跟杜皇後請過安了,可方才好幾句話裏,無一不是在指摘她的不是。


    想著一會兒還要應對莊親王的質問與怒火,齊氏便滿腔煩躁。


    沈書嬈陪在她身邊靜靜的走著,溫柔道:“王妃娘娘何必生氣呢?陛下同王爺是親手足,便是再發怒,還能發怒到哪裏去?


    世子殿下英明神武,即便梁王世子沒有出事,世子殿下以實力比試,定然也不會輸的。


    書嬈覺著,娘娘倒不如先想想用什麽法子可以讓王爺先消消氣的。”


    齊氏眉頭皺了一下,忽覺沈書嬈說得也很有幾分道理。


    莊親王和景仁帝是親哥倆,絕對不會就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生分起來的。


    為今之計,自然是討好莊親王要緊。


    這樣,齊家才不會放棄她,莊親王府才有她的地位啊。


    最讓莊親王消氣的是什麽呢?自然是美色了。


    她能安安穩穩的當這麽多年的莊親王妃,還不都是她會察言觀色的嗎?


    可是……想到莊親王眼下最想得到的女人,齊氏又犯了難。


    她方才把那北堂笙得罪了,眼下再想把人騙過來,送到個廢棄宮殿和莊親王歡好,那可是大難題啊!


    沈書嬈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又陪著莊親王妃又繞了一段路。


    走到一株合歡樹下,沈書嬈像是才發現那假山後有人似的,驚訝道:“娘娘,那是顧大人啊!”


    “顧大人?”齊氏心不在焉,煩躁的問道:“哪個顧大人?”


    “就是上次在雲溪街芷蘭閣前,要認那睿王府的小郡主,也就是和親公主為女兒的顧大人了。”


    沈書嬈還頗為可惜道:“不過小郡主沒有認他,顧大人為此還把官兒都給丟了,從堂堂一品丞相,變成如今從六品的太仆寺丞了呢。”


    齊王妃眼珠子飛快轉了轉,她先前雖然聽說過此事,不過一直沒怎麽放在心上。


    眼下看那顧明遠焦急等她過去的模樣,暗道恐怕此人有求於她,若是她提用顧寶笙做交換,能成好事,那是再好不過了。


    因而,齊氏咳嗽了兩聲便道:“顧大人從前也是南齊的肱股之臣,王爺先前還說顧大人這事兒有冤情,若是得空,得親自查查呢。


    書嬈,你先回吧。本妃問顧大人幾句話,若是真有冤情,自當伸冤,若是確有其事,本妃便不插手此事了。你也切勿說旁的話,可明白了?”


    沈書嬈溫柔一笑,“娘娘放心,書嬈明白。書嬈的娘親還病著,眼下多半快醒了,書嬈先回去照顧照顧娘親,還望娘娘準許。”


    “嗯。”齊氏點了點頭,便道:“你盡管去就是了,本妃有事自會找你。”


    沈書嬈垂眸行了個禮,不疾不徐的回了偏殿。


    假山後


    齊氏帶著兩個丫鬟,正站在顧明遠麵前問話。


    “顧大人,您這是在等著王爺嗎?”


    顧明遠深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道理,一見到齊氏便忙跪下來,劈裏啪啦道:“微臣是在等王妃娘娘您啊!


    微臣一家人的性命,如今全仰仗王爺和王妃娘娘了。那孽女不肯認祖歸宗,也不肯對顧家手下留情,老臣實在走投無路了,求娘娘救救顧家吧,微臣早將一切都準備好了。”


    “噢?”齊氏問道:“那顧大人都準備了什麽呀?”


    不會是她從前見多的那些事吧?


    齊氏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因此問得也很有些意味深長。


    顧明遠一聽那話有深意,暗道此事還有戲,便忙磕了個頭,小聲道:“那孽女,老臣已經將她送到太後娘娘的小佛堂那兒了。


    隻等著……隻等著王爺……親臨……享用……”


    原來是賣女求榮?齊氏臉上登時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來。


    顧明遠餘光看了眼,心裏又安定了幾分,暗道果然那口信兒說讓他來找莊親王妃是沒有錯的。


    齊氏自然是高興的,從前在封地上,也有不少人家拿著銀子來求她的。


    眾人都知道莊親王好色風流的性子,賣女求榮,乃至送發妻求榮的事情,都屢見不鮮,何況顧明遠對這個女兒還心有大恨呢?


    齊氏對此事都早已習以為常,再者,顧明遠做的這事兒,正是她想要顧明遠做的呢。


    因而,她一笑便道:“你放心,等王爺從承乾宮一出來,本妃自然會告訴王爺去那兒的。顧大人……”


    齊氏揚唇一笑道:“你呀,就等著好消息吧。”


    有沒有,她不知道,不過眼下,先口頭答應下來就是了。


    顧明遠一聽,登時心花怒放,又磕了幾個響頭才走。


    *


    承乾宮外


    莊親王正臉色微沉的往前走,秦沔跟了一段,突然想起沈書嬈還給他傳了信兒,因而,胡亂跟莊親王撒了個謊,便忙走了。


    “臭小子!”莊親王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心裏不順暢極了。


    景仁帝這個哥哥啊,真是該死!


    不但不念著從前兄弟的情分,不念著他替他守著軍隊的情分,竟為了這點兒芝麻小事便訓斥得他狗血淋頭,還想趁機把那些兵要回去,哪裏有這麽容易的事?


    莊親王火氣大得不行,一腳踹在假山上,那假山便碎了一角。


    “王爺。”齊氏嫋嫋婷婷的走過來,討好道:“您別生氣了,妾身給您準備了降火的好東西呢。”


    莊親王斜眼看她,哼道:“沒空。”


    宮裏頭那些丫鬟,長得不怎麽樣,他沒興趣。


    何況,他還沒有找她算帳呢。


    齊氏笑著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莊親王眼底含笑,朝小佛堂走了。


    廊簷下,沈書嬈遠遠的站在柱子背後,一轉過身來,便是笑容明媚,眼底滿是得逞的笑意。


    顧寶笙啊……終究還是敗在了她的手裏,楚洵,終究還是她沈書嬈的男人。


    沈書嬈正得意的想著,這出空手套白狼的計謀實在是好,猛地頭一暈,整個人便倒在地上,又很快被人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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