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麽?


    顧寶笙想起哥哥顧延琛的音容笑貌,眼裏不禁流露出一抹懷念痛楚之色。


    春日帶她賞遍長安花,放東風紙鳶,夏日帶她走過綠楊堤,釣溪水小魚,秋日陪她踏盡香山葉,食香蜜果瓜,冬日陪她遊雪鹿園,獵雪狐小鹿。


    她是父母養育長大成人的,可是哥哥顧延琛陪伴的日子卻占了大多數,她牙牙學語,蹣跚學步,都離不開哥哥的陪伴。


    那樣好的哥哥,她怎能不喜歡?


    薛慕棠原本隻是試探性的想問一問,這一問,竟看到顧寶笙眼裏無盡的痛楚和眸中一層明亮柔軟的水光,心裏一下子自責不已。


    她真是!這麽多嘴幹嘛啊!


    要不是喜歡,怎麽會想到拿顧延琛的東西給他立一個衣冠塚呢?


    因而,她忙道:“寶笙,這事兒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做的妥妥的。


    時辰不早了,咱們還是趕快回去吧,你今晚上還沒吃飯,我回頭就讓人去八仙樓給你弄點兒好吃的夜宵來。


    也省的你家那個老妖婆說你!”


    顧寶笙哪裏不知道薛慕棠是怕觸及到她的傷心往事,這才連忙轉移話題,隻是楚洵方才讓她在這裏等她,她總不好在人沒來的時候就走。


    於是,她搖搖頭,“棠姐姐,我與楚世子還有一些話要說,你先回去吧。”


    廣平王請景仁帝賜婚楚洵和顧寶笙的事情,薛慕棠也是知道的。


    若非今日封賞宴上餘若水讓皇家出了醜,孟行舟袖子裏又掉出通敵叛國的信件,這件事該是很順利的。


    可是,偏偏兩件事情都不喜慶,景仁帝更不可能在自己的兒子一個側妃都沒有了的情況下,再給別人的兒子指婚。


    因而這件事便暫時擱置下來。


    薛慕棠見楚洵對顧寶笙還不錯,對這門親事也很歡喜。


    知道顧寶笙的心上人已經逝世,她也很想楚洵能讓顧寶笙忘記那些悲痛的事情。


    因此,不等顧寶笙再說,她便跳上馬車道,“成,那我先回去了。你們……”


    薛慕棠音調拖長了幾分,有些俏皮道:“你們好好兒說!”


    顧寶笙搖頭失笑,她知道薛慕棠是誤會了什麽,隻是眼下並不是和薛慕棠解釋的好時機。


    她隻盼著薛禦史和任爾東能夠盡快找出孟行舟偽造信件的證據,再讓顧、崔兩家的冤情能夠洗清。


    若是……若是楚洵能幫忙,自然更好。


    可是廣平王讓他當自己的未婚夫已經夠委屈他,以至於他連哥哥都不願意幫她找了。


    如今,她也隻好努力再回想回想當初秦沐之和孟行舟留下了哪些破綻,再做打算。


    她一遍遍回想著餘若水到府上的場景中,什麽時候她動過自己哪些東西,又一遍遍回想著和秦沐之相處時,他特地拐彎抹角問過自己哪些話……


    想著想著,她便不禁熱淚盈眶……


    顧家和崔家到底都是受她牽連的啊……


    楚洵站在門後,見顧寶笙站在宮門邊的一株高大的垂柳下,月光蒼白脆弱的撒在她嬌小的身上,無助與悲痛像那橋下緩緩泠泠的清澈河水一般流淌蔓延而開,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了下來。


    她真的,就那麽喜歡顧延琛?


    他站了片刻,忽然轉身就走。


    凜一見狀不對,便問:“主子不見顧三姑娘了?”


    不是要解釋一下,下次再讓景仁帝幫忙賜婚的事情嗎?


    怎麽見都不見顧三姑娘就走了?


    就算是像凜二說的那樣,顧三姑娘曾經心有所屬,喜歡顧延琛,可是死了的人也不能娶她,主子為什麽要走呢?


    楚洵停下腳步,忽然回頭忘了眼顧寶笙嬌小脆弱的身影,緩緩道:“讓她早些回去歇息。


    賜婚一事,若她不願意,也不必勉強了。”


    其實,廣平王執意讓自己當顧寶笙兩年未婚夫,保她安寧的做法,並非是唯一。


    隻是綜合所有,能給顧寶笙最大的庇佑。


    若是在他能力範圍之內,可以保顧寶笙活到景仁帝死,那麽這門親事成與不成,其實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凜一不太懂自家主子的想法,直到後來很久,無意中與自己多嘴八卦的弟弟說起此事時。


    那個話多的弟弟才一臉嫌棄的啐了他一口,“笨!”


    那時,凜一才知道,那不是“不必勉強”,是“不願勉強”。


    喜歡一個人到極致,願意為她傾其所有,卻不願勉強她,讓她委屈半分。


    隻是眼下,楚洵和凜一都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因而凜一跟背書似的,一本正經的把楚洵的話轉答了一遍。


    好巧不巧,顧明遠剛剛從景仁帝那兒商議完事情出來。


    前麵的事情沒有聽到,隻聽到最後一句“不必勉強”。


    那臉色當即就變得難看起來。


    廣平王在朝堂上下把顧寶笙是他準兒媳婦兒的事情都傳遍了,因而這些日子,朝廷上的官員們又恢複了對他往日的熱情。


    可是這一句“不必勉強”算什麽?


    照楚洵的意思,景仁帝這次不賜婚,下次就不必再提了?


    那他顧府算什麽?


    可偏偏在他還來不及說話的時候,顧寶笙已經道了句“多謝”。


    凜一本來就不比弟弟嘴甜話多,一向是冷冷冰冰的,瞧了顧明遠一眼,不鹹不淡的行了個禮,抱著劍就走來。


    他的冷淡,愈發讓顧明遠覺得這門親事是做不成了。


    廣平王定過的兒媳婦,卻沒有娶進門,那南齊誰還敢娶?


    因而顧明遠愈發憤憤難耐,上了馬車,將簾子一甩,便怒吼顧寶笙道:“還站在那兒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府!”


    回頭染上風寒,又要他顧府出錢買藥、買補品!


    哼!真是個賠錢貨!


    半夏和圓月簡直恨不得將那馬殺了,倒是顧寶笙不在意的笑了笑,“咱們回吧!”


    顧府本來就是一汪汙水,早晚都要流得一幹二淨的。


    顧明遠是如何利益至上的,她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不抱期望,所以也並不會覺得失望。


    她隻是企盼著,顧家跟孟家,都能夠早日覆滅,幫鎮國公府和崔家洗清冤屈。


    *


    回到顧府時,顧寶笙安安靜靜的回房睡了。


    顧明遠卻氣得大罵一頓,把書房的東西全砸了。


    顧老太太今日好不容易精神好些了,知道顧明遠書房的動靜,便讓人把顧明遠找過來問話。


    這一問,胸口氣得生疼,哆嗦著手,罵道:“你真是糊塗啊你!


    她那個賠錢貨怎麽能嫁給楚世子呢?”


    顧明遠聽不明白,顧老太太這才把顧寶笙剛剛回府時,顧琤將她推到水裏,害她受寒不能生育的事情說出。


    “竟有這事?”顧明遠也是大吃一驚。


    “那可不是麽?”顧老太太狠狠瞪了顧明遠一眼,“還好她沒嫁過去,人家楚世子也不願意。


    若真是嫁過去了,她一個子兒生不出來。


    她自己送死不要緊,人家知道我們清楚底細卻不說,這不是要咱們顧府都陪著她送死嗎?”


    顧明遠也慶幸,“還好娘你說的早!”


    顧老太太抿了抿幹癟的嘴,靠在床頭也覺得十分慶幸,“如今人家楚世子不願意了,隻要廣平王那兒鬆了口,咱們顧家可就保住了。


    明遠啊……”


    顧老太太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好不容易才當上的大官兒,可別因著那賠錢貨的親事給斷咯!


    你放心,娘做事有分寸的,這幾日,娘就給那賠錢貨立馬尋一門親事。


    楚世子本來就不願意了,若是廣平王知道笙姐兒心裏有別人,那肯定也不會勉強這個事兒的!


    這事兒啊,你就放心交給娘吧!”


    顧家如今沒有當家主母,無論顧寶笙嫁給誰,其實都要顧老太太操辦。


    顧明遠當然也十分信任自己的親娘,當下便拱手道:“娘,那此事兒子就交給您了!”


    顧老太太心滿意足的點點頭,讓他回去早些休息了。


    一旁的張嬤嬤見顧明遠已經走了,方才過來扶著顧老太太躺下。


    一雙眼睛滿是算計,“老太太,還是您聰明,不然這門子親事一定下,您的東西都得白花花的送給人家了!”


    顧老太太得意的眯著眼睛,“那叫什麽‘薑還是老的辣’。她以為嫁給楚世子就能從我這兒拿走銀子了?


    嘁,她做夢去吧!賠錢貨還想要我的銀子!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貨色?不下蛋的雞,還好意思嫁人!”


    薑徳音留下的嫁妝其實都在她的手裏,一分一厘都沒有分到鄭繡蓮手裏過。


    這筆富可敵國的銀子,都是她自個兒的錢,她就算是帶進棺材,也不能拿給顧寶笙那個賠錢貨啊!


    顧老太太一早想好了,等顧寶笙出嫁,那些嫁妝底下,銀子鋪在上麵,下麵全換成銅錢。


    如此一來,她隻需要出一點點兒的錢就能得到親家的大筆嫁妝,不但不賠錢,還能賺上一筆。


    至於,顧寶笙會因此受到婆家人瞧不起,立規矩,往死裏欺負的一幹事情,那就不是她該考慮的了。


    反正都是活不長的人,死了反倒還輕鬆些,她們顧家說不定還能就此讓親家賠上一筆銀子呢。


    畢竟才嫁過來沒多久,人就沒了不是?


    隻是顧寶笙如今已經被廣平王相中,其他的達官貴人自然不敢娶她。


    所以麽,顧老太太想了半天,做了個決定,“張嬤嬤,我記得,明遠去年收了個死了爹的學生……家裏窮得買不起米,但是讀書識字很不錯的那一個!


    你明天去東大胡同那兒把人照過來!”


    “老太太定他?”


    顧老太太得意道:“對!讓他入贅!”


    那人入贅,她可是一個子兒都不用花了。


    還白得一個跟孟行舟一樣又孝順又能考取功名的才子孫子!多好啊!


    反正都是活不久,不值錢的孫女兒,倒不如死之前為她和顧家多做一些貢獻,也算對得起顧家的列祖列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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