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改了文章?”顧明遠火冒三丈,氣得雙目赤紅,“他自打從府裏出門兒。


    就是您兒子我給他的護衛把文章放匣子裏,外頭上了三道鎖鎖上的。誰能改他的文章?”


    顧珅是南齊婦孺皆知的神童,他顧明遠更是把顧府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也因此,在鄭繡蓮上次跟戲子有染,又下了獄時,他才會跟著五皇子一起,上下打點一番,把這件事蓋下去。


    他隻盼著這顆明珠不要被鄭繡蓮的名聲帶累了,能幹幹淨淨,亮亮堂堂的替他顧府爭光。


    誰知道家裏供著的明珠正要大放光彩的時候,他才猛然驚覺,珠子竟是黯然失色的魚眼珠,是個屁事不懂的假貨!還連累他被景仁帝猜疑不喜。


    想到今日景仁帝看他的眼神,顧明遠氣得渾身直發抖,抄起花瓶裏的雞毛撣子“啪啪”就抽在顧珅身上。


    “我讓你成天吃豬蹄子!我讓你成天吃豬腦子!書都讀到你豬肚子,狗肚子裏去了!你也變成豬腦子了是不是?


    你倒是說說,你們白鷺書院的院訓《勸學》,是勸你隻吃飯不讀書,浪費糧米,當個豬頭的麽?”


    顧老太太包著一眼眶的淚,扶著門框站著,幹枯的嘴一癟一癟道:“別打珅哥兒了,你這是要你老子娘的命啊!


    陛下那兒,你跟他好好說是誤會就成了。


    咱們珅哥兒這回肯定是被別人害的,哪裏他能隻會兩首詩呢!”


    顧老太太平日被其他老太太四處奉承,吹得雲裏霧裏的,她自己不懂詩文,隻知道顧珅是通曉百家詩文的神童。


    方才場上顧珅丟麵子,她也以為不過是顧珅的失誤罷了。


    顧珅被打得捂著屁股嗷嗷直叫,突然想起,“對對對,我哪裏隻會兩首詩的,我們書院院訓我也背得的。


    嗷!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嗷!書中車馬多如簇!嗷!”


    顧老太太聽他背得順順溜溜的,顧明遠卻越打越狠,大有不打死人不鬆手的樣子。


    她氣得抖著身子就要把雞毛撣子拽下來,大怒道:“珅哥兒背得那麽順溜,你還打他,你還是不是他親爹呀!


    就是教導他的吳先生都比你有耐性多了!他背不出來,都是怪你凶的!”


    “啪”的一下,顧明遠把雞毛撣子扔在地上,負手不停踱步。


    “您知不知道他背的《勸學》是三合街良田書院的院訓?


    他還背不全,把前麵半個句子全吃了,最後一句也沒背?”


    顧老太太護著孫子,梗著脖子道:“都是書院院訓,能差了多少?幹嘛要對咱們珅哥兒這麽嚴呢?”


    隻要顧珅背出來,背的順溜,那明明就已經很厲害了呀,為什麽要在意細微的錯誤呢?顧老太太很不明白。


    “能差了多少?”顧明遠氣得嘴唇顫抖道:“那您倒是說說,白鷺書院的院訓——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白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它跟那些俗氣的黃金屋和顏如玉,是一個東西嗎?


    隻有這個蠢東西才會背的這麽亂七八糟,真不知道你吳先生是怎麽教你的!”


    顧老太太登時啞口無言,想替孫子分辯幾句,愣是聽不出兩首有哪句是一樣的字。


    倒是顧珅,“哇”的一聲響亮淒慘的哭起來。


    “吳先生明明就是教的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吳先生都誇我背的好,你憑什麽罵我蠢東西!”


    顧明遠大驚,幾乎不敢相信:“你吳先生教你的院訓是這個?他還誇你的背得好?”


    “吳先生還能說假話?我本來就背得好!”顧珅從顧老太太懷裏掙脫出來,指著顧明遠就罵道:“你是壞爹爹!壞的黑心肝,不疼兒子的壞爹爹!


    吳先生都知道每天誇我,還幫我研墨寫字,每天都幫我寫文章,這次的文章都還是吳先生給我寫的呢。


    吳先生對珅哥兒多好,你呢,你就隻會罵珅哥兒笨,珅哥兒再也不喜歡你了!


    珅哥兒下輩子要當吳先生的兒子,哼!”


    顧珅撂下話,拔腿就從花廳跑了出去,直奔到慈竹閣去了。


    顧明遠和顧老太太麵麵相覷,兩人眼裏滿是震驚。


    每天都幫顧珅寫文章,那豈不是顧珅每天完成的課業都是吳中奎代筆的?


    顧珅是一入白鷺書院就跟著吳中奎學習的,所以那些所謂的好文章,都是吳中奎自己寫了再用朱筆批了,自寫自誇?


    他顧府所謂的神童,隻是宣揚吳中奎詩詞的傀儡,隻是一個腹無詩書,什麽都不會的草包?


    顧老太太受不了這個打擊,一氣之下,倒頭暈了過去,由墨琴和墨書扶到椅子上順氣兒去了。


    “金硯!你……你立刻把吳中奎給我叫到府裏來!”顧明遠咬牙切齒道:“我倒要親口問問他,我顧府到底哪裏對不起他,他要這樣害我顧府的子孫!


    去,你立馬去給我找人,找到了直接綁過來!”


    “是,奴才這就去找吳中奎。”


    金硯剛要出門,進來添茶的墨棋正巧聽見這句話。


    “咦”了一聲便道:“老爺不必讓金硯出去找他的。奴婢方才在廚房烹茶還撞見吳先生小廝阿平了。


    說是聽說了咱們府裏公子在花朝節拔得頭籌,吳先生專程過來賀喜的。”


    “賀喜?我看他根本就是來號喪的!”顧明遠冷笑道:“他倒是有臉來,這會兒人在哪兒?”


    墨棋跟顧府其他人一樣,都隻是聽聞花朝節顧府有喜有獎的事,如今見顧明遠戾氣沉沉,方知她恐怕剛才說錯了話。


    “問你話呢?你啞巴了?”


    墨棋端茶的手都在晃,“他……他……他在跟夫人道喜。”


    顧明遠飛快命幾個心腹小廝和丫頭去把慈竹閣圍了,不許人放風聲進去,好來個甕中捉鱉。


    *


    顧珅坐在慈竹閣涼亭上吸溜吸溜吃了好大一盤熱湯雞蛋麵,轉頭見慈竹閣仍舊大門緊閉,心裏有點兒不舒服。


    “杏兒姐姐,娘跟先生到底說什麽呢?我就不能聽聽?你倒是讓他們快些說完啊,這涼亭兒上風大著呢!”


    杏兒瞧了眼緊閉的房門,臉上閃過一抹羞紅,暗道這種事,她怎麽在外麵吼讓人家快起來?


    她尷尬道:“小公子明年可是要參加順天府的童子試的。夫人自然是在跟吳先生討論小公子您考試的事兒了。”


    “小公子也不著急的,您把這一碟子紅皮兒瓜子兒嗑完了,他們應該也就商量得差不多了。”


    杏兒從食盒裏拿出個蓮花瓣粉彩碟子來,裏頭一半是小山高的紅皮瓜子,一半是玫瑰蜜棗。


    顧珅看了眼房門,又看了眼瓜子蜜棗,溫順乖巧的磕起瓜子兒來。


    磕了幾顆,茶壺裏泡的桂圓紅棗茶就見了底。


    “杏兒姐姐,我渴死了,你趕緊的給我再上一壺茶來吧。”


    “不如……”等會兒。


    “你不給我茶喝,我就進去找吳先生和娘給我茶喝去!”


    說著,顧珅就要仰著脖子大喊。


    杏兒無奈,但其實四周都是慈竹閣的人,前院兒也有眼線,隻要這個小娃娃不鬧出動靜,並沒有關係的。


    於是她端著茶壺道:“那小公子你乖乖坐著,杏兒姐姐一會子就過來。”


    顧珅乖巧的不得了,忙點頭稱是。


    杏兒到底不放心,走出去把茶壺塞給柳葉便要回來守顧珅。


    可她剛轉身,涼亭裏哪裏還有一點兒顧珅的影子?


    “小公子?”杏兒提著裙子忙四處找起人來。


    顧珅躲在窗戶底下,癡癡地笑起來。


    不讓他偷聽,他就偏要聽!還要支起耳朵認真的聽!


    慈竹閣的窗戶新糊了厚厚白白的一層紙,聲音聽起來隱隱綽綽的。


    顧珅就沒聽到過完整的話。


    什麽“你輕……點”,什麽“太……疼了……”


    像是在打人,又好像很辛苦也很累的樣子,還在喘氣。


    顧珅聽不清到底他娘和吳先生到底在說什麽,幹脆拿食指沾了沾唾沫,一指頭慢慢在窗戶上戳了一個洞。


    這一看,他整個人被嚇得咕咚一聲從窗台下滾到台階上。


    裏頭有鄭繡蓮帶著喘氣的驚呼聲,“誰?”


    顧珅捂著嘴,嚇得眼睛瞪得溜圓,像後頭有鬼在追一樣跑向前院。


    裏頭的鄭繡蓮忙把身上的吳中奎推開。


    杏兒在前門看到了金硯,飛快跑到窗戶底下敲了三聲。


    *


    等顧明遠來時,慈竹閣一片風平浪靜,鄭繡蓮正翹著腳在剝瓜子吃。


    “老爺怎麽來了?”鄭繡蓮溫溫柔柔的過去想挽著他的手。


    “哼!”顧明遠甩開她的手,負手道:“吳中奎呢?人在哪兒?”


    鄭繡蓮笑容一僵,生怕顧明遠聽到了什麽風聲,忙帶出顧珅的事兒來說。


    “吳先生說珅哥兒學得好都是他自己的功勞,讓咱們不必留他用晚飯,他這會兒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顧明遠冷笑問她,“馬房的馬車都還在,這兒離三合街那麽遠,你別告訴我,他已經走回去了。”


    從三合街到顧府,至少要走半個時辰,吳中奎一個文弱書生,從來就沒有走路來顧府的時候。


    鄭繡蓮捏著帕子,柔弱道:“或許是吳先生有風骨,不願意接受咱們的謝禮,專程早走的吧?”


    “風骨?謝禮?”顧明遠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話一般,“他把珅哥兒教成個草包,還有什麽風骨臉麵,來要咱們顧府的謝禮?”


    鄭繡蓮聽他話裏有話,剛想出聲問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忽見顧珅突然哭得稀裏嘩啦的在慈竹閣外麵哭道:“爹啊,你總算來了,你再不來,吳先生都快打死我娘了!”


    打?顧明遠眯著看鄭繡蓮,見她臉色紅潤,唇塗丹脂,哪裏像是被人打的模樣?


    鄭繡蓮被盯得一陣心慌,忙道:“珅哥兒你胡說什麽呢?還不趕緊進來娘幫你擦擦眼淚!”


    顧珅今日從花朝節開始,就一直被人說他這裏不行,那裏不行,還討了顧明遠一頓毒打。


    這會兒連他最喜歡的娘親竟也要說他胡說了,可他明明說的是真話啊!


    像是為了讓顧明遠知道他除了背詩有些不太明白,其他地方還是很聰明的,顧珅直接把金硯踹翻在地上,自己拉著金硯演示起來。


    慈竹閣眾人看著他的動作,登時嚇得目瞪口呆。


    這動作分明是……


    不少丫頭紅了臉,顧珅見她們別過臉不看,忙解釋道:“吳先生真的是這麽打娘的,他還打了娘的屁股,扯了她的頭發呢!”


    怕顧明遠不信,他又強調道:“爹,我說的是真的,吳先生還掐了我娘胳膊呢,把她都打哭了。


    我……我現在知道吳先生是個欺負娘的壞人,沒爹爹你好了。我下輩子也不做吳先生的兒子了。我還是當爹你的兒子。


    爹,您趕緊的把欺負我娘的吳先生餓死吧!”


    顧明遠渾身發涼的坐在玫瑰圈椅上,一動也不動。


    而鄭繡蓮,早在顧珅開始動作的時候,整個人都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老爺,珅哥兒一定是認錯了,妾身今日根本就……”


    “刺啦”一聲,顧明遠拉開鄭繡蓮的前襟,鴛鴦戲水的紅色抹胸上,全是青紫。


    “老爺!”鄭繡蓮驚恐的捂著衣裳。


    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兒撕她的衣裳,她以後還怎麽當顧府主母!


    “好!你好得很呀!”顧明遠一把將鄭繡蓮甩在椅子上,啪啪啪給了她三個頂大頂重的巴掌,怒斥一聲,“賤人!”


    顧珅傻呆呆站在那兒,見爹竟然還要打娘親,一頭撞在顧明遠腰上,把顧明遠頂開。


    哢嚓一聲,顧明遠閃了腰,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金硯剛要扶他,顧明遠痛苦的撐了撐手,忽然瞥到了抖動的美人榻,道了聲“慢著”。


    美人榻下,一片瑟瑟發抖的褐色衣袍被拖了出來。


    正是鄭繡蓮口口聲聲說早走了的吳中奎。


    鄭繡蓮的一顆心登時沉到了湖底。


    *


    慈竹閣堂中,吳中奎和鄭繡蓮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跪在地上,連同顧珅也被金硯綁在一邊。


    顧明遠閃了腰,趴在美人榻上側看過去,正對吳中奎的臉和顧珅的臉。


    從前倒不覺得兩人相像,但方才有了顧珅下輩子想當吳中奎兒子的說法,加上鄭繡蓮和吳中奎偷情一事又是坐實了的,這會兒越看兩人,越覺得像。


    鄭繡蓮哭得梨花帶雨的解釋道:“老爺,其實妾身身上的痕跡,隻是沐浴時用牛角刮痧板子刮了幾下。


    妾身跟吳先生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啊!珅哥兒他一定是把跟吳先生歡好的女子認錯了的呀!老爺!


    您就看在珅哥兒今日為咱們顧府爭光的麵兒上,不要責怪珅哥兒了!”


    有顧珅這樣的神童兒子,顧明遠不可能不會鬆口相信自己的。


    放在從前,顧明遠肯定是一萬個心的要替顧珅籌謀,當這件事不存在。


    可這會兒兒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都還不一定,還是個草包,顧明遠便十分不客氣了,當下便讓金硯幾句交代了顧珅在花朝節上的所作所為。


    半晌,顧明遠才看著簌簌落淚,驚訝得不敢相信的鄭繡蓮冷笑道:“這就是你教的好兒子,你替他請的好先生?


    嗬,也是,你也算養了個好兒子。不然,你跟吳中奎的事,還要瞞著我頭頂全是一片瓜田為止呢!”


    顧明遠很清楚,鄭繡蓮浸淫後宅十多年,便是中饋交回了老夫人手裏,仍舊有幾分根基在的。


    若是今日沒有顧珅說出鄭繡蓮被吳中奎打的事情,前院後院串聯在一起,他還真就未必能發現鄭繡蓮偷情的事兒。


    可好在,顧珅別的沒有,對鄭繡蓮的孝心倒是很夠,直接告狀告到他麵前,把這事兒抖出來了。


    顧明遠自打上回戲子一事,已經對鄭繡蓮失望透頂了,這會兒滿心想著選個日子讓她暴斃,再把那些她的眼線都剔除出去就是了。


    隻問吳中奎道:“顧珅,是不是你的種?”


    吳中奎黝黑的臉紫漲,點了下頭,又拚命搖頭。


    ------題外話------


    十點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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