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枝含淚搖頭,低聲提醒道:“姑娘,別再說話了!”


    台下的官兵剛剛才撤走,班主雪裏香正在安撫客人,每桌都送了龍井和茴香豆。


    台上戲未開場,客人們的目光都盯在三樓君子蘭雅間兒這兒,碧枝很怕她再節外生枝。


    但孟寶箏此刻還以為在蝴蝶蘭雅間兒裏,隻有她們兩人,扯住碧枝的耳環,直把耳朵拽出了血來。


    “賤人!你敢不聽我的話?”孟寶箏滿臉戾氣,尖聲道:“顧寶笙她算什麽東西?


    已經是花樓好幾個糙漢子穿過的破鞋了,你還敢幫著哥哥護她?


    你給我立刻找曹措去找她,一定要把她扔出花樓,讓全京城的人都看到她光身子的樣子!”


    嘖,台下的人本就是來看戲的,如今聽見顧相的掌上明珠,竟然滿口汙言穢語,動輒打罵下人。


    且聽那意思,這二姑娘可是動了手段,一心想把三姑娘送到花樓糟蹋的。


    隻是顧三姑娘運氣好,逃過了這一劫。


    因而台下的人紛紛感歎,果然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啊。


    孟大姑娘害自己表哥成了太監,孟二姑娘又一心想毀了自家小妹清白,那鄭姨娘難不成還會是什麽好人?


    眾人好像發現什麽驚天大秘密,你一言,我一語的低聲交談起來,十分同情顧寶笙。


    ——怎麽就攤上這樣的姐妹了呢?


    顧寶笙卻是依舊麵容清柔,上前一步,伸手準備扶她。


    “姐姐,有什麽話,咱們回去再說吧!”


    孟寶箏抬頭,見顧寶笙衣裳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渾身上下的肌膚仍是白嫩幽香,根本想不起自己身上衣裳破爛,還有鞭痕。


    直接推開碧枝,“啊”的尖叫一聲,朝顧寶笙掐了過去。


    “賤人!你這個賤人竟敢從花樓逃出來,我這就要你知道我的厲害!”


    孟寶箏瘋魔的掐住顧寶笙的脖子,臉色猙獰,哈哈大笑起來:“碧枝!快把花三娘給我叫來。


    我這兒有個賤人,能接一整晚的客人呢!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孟寶箏記得,小時候書房有個研墨的丫頭,就被她娘弄到花三娘那兒,呆了一晚上,就死了。


    嗬,顧寶笙死了更好!死了,那些嫁妝都是她的了!


    “你給我鬆開!”薛慕棠手指一點,孟寶箏就軟了身子,身上披著的衣裳也落下來。


    青紫紅痕,隻著一個肚兜,香豔至極,台下的人頓時沸騰起來。


    碧枝手忙腳亂的給她蓋上衣裳,哭道:“姑娘,三姑娘沒事兒了,咱們回去再說吧。”


    “沒事兒了?”孟寶箏張著大嘴,“她怎麽會沒事兒了?”


    底下看不過眼的一個漢子當下就站在台上罵起來,“我說那孟二姑娘,你自個兒自作自受就成了!


    別自個兒都是個沒人要的爛賤貨還罵別人吧?


    您要走趕緊走,我今兒還要聽戲呢!”


    孟寶箏腦子裏一會兒閃過鄭先勇打她的場景,一會兒又是她稱心如願,嫁給杜少擎的場景,最後便是顧寶笙一身破爛跪著求她的場景。


    “不,你們都在騙我!”孟寶箏捂著耳朵搖頭,她怎麽會被鄭先勇糟蹋呢,這不可能的!


    “一定是你聯合他們一起來騙我的!你們都被她騙了!”孟寶箏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指著顧寶笙:“她才是被鄭先勇和小癟三糟蹋的賤人!


    真的!她已經在花三娘那兒接了一整晚的客了!


    哈哈哈!她是騙你們的,騙你們的!”


    往日相府嬌俏動人的孟二小姐,此時已經渾然是個衣衫不整的潑婦,瘋婦。


    似乎想竭力證明她說的是真話,每見一個人,便要湊過去不停說顧寶笙被糟蹋的事。


    引得聽戲的客人們避之不及,生怕這孟二姑娘在自己跟前兒出什麽事或是掐自己的脖子。


    但大家不約而同肯定的是——孟二姑娘已經徹底瘋了!


    薛慕棠皺眉,直接隔空點了她的睡穴,這才安靜下來。


    “姐姐像是受了驚嚇,有些神誌不清了,”顧寶笙轉頭對坐在地上失神的顧琤道:“哥哥跟班主相熟,找幾個信得過的粗使婆子,把二姐姐送回去吧。”


    顧琤抬眼看她,許是燈籠裏的蠟燭太過光鮮亮麗,灼目刺眼,手指在眼前遮了一遮。


    他聲音有些悶悶的,“我知道了。”


    他沒臉見顧寶笙,也沒有理由不管孟寶箏。


    他不是個好哥哥。


    *


    班主雪裏香見瘋癲的孟寶箏被送走,心裏大鬆一口氣。


    要是這姑娘今晚上一直在這兒,他可沒那膽子叫人開鑼打鼓的登台唱戲。


    戲沒開,角兒沒登台,客人們一退票,得,他這花燈節裏可就掙不著大好的銀子了。


    福至心靈的,他把顧寶笙和薛慕棠送到門口,行了個大禮:“多謝顧三姑娘和薛姑娘幫老朽大忙了。”


    “班主不必多禮。”顧寶笙看了眼台上的空地,說道:“方才我聽有的客人說,我二姐姐點了一整晚的《西廂記》。


    可是班主應當知道了,我和二姐姐今晚都是無辜蒙冤的。


    段一水是東園的人,再唱這個,也不免令人覺得,東園的戲子都是那樣會害人的奸險小人。”


    “所以,還勞煩班主把它改成,”她笑了一笑,“《竇娥冤》吧。”


    雪裏香正愁顧府上沒人發話改戲折子,又生怕孟二姑娘清醒過來找他算賬。


    一聽顧寶笙親自下了決定,當即叫人準備起來。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不須長富貴,安樂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


    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穿花拂柳,渡河繞月而過。


    薛慕棠送顧寶笙上了馬車,笑道:“孟寶箏給的銀子,倒是替你唱了戲,醒來不得被氣死!”


    孟寶箏會不會氣死,她不知道,可是鄭繡蓮一定會被人氣死了。


    馬車噠噠噠行了好遠,杜少擎才從柳樹背後轉出來。


    薛慕棠拍了拍他的肩頭,“放心,笙妹妹不會有事兒的!”


    “我知道。”杜少擎抿唇,“棠弟,順天府牢裏的段一水,務必要看好他!”


    棠弟抱手點頭,“一定!”


    *


    慈竹閣


    鄭繡蓮和孟雲遙正對坐著打絡子,忽聽杏兒來傳,說守仁伯府的老爺夫人一起過來找顧相了,忙放下手裏的絡子。


    鄭繡蓮握著孟雲遙的手,欣喜道:“哎呀,雲遙啊,我哥哥他們這就來給顧寶笙提親了,走,快去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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