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仔細的檢查和排除,已經基本可以確定,病人患的是腸道菌群失調症!”鮑國安解釋著,說道:“簡單來說,就是病人腸道內的微生物比例失調,從而導致正常的排泄功能發生紊亂。”


    蘇慶生微微頷首,象是認同了鮑國安的結論,問道:“好不好治?有沒有什麽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


    “辦法倒是有一個,也是我們認為目前最佳的治療方案,隻是……”鮑國安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下來。


    蘇慶生多少就猜到了幾分,他鼓勵道:“病不諱醫嘛,鮑主任不妨直說。”


    鮑國安雖說不怎麽忌憚,但也不敢真的把聶玉嬌當成一個普通的患者來對待,而且他也知道蘇慶生不但是南疆省的省長,還是那個龐大家族第二代的領軍人物。


    因此在說出方案前,他決定先鋪墊一番,“打個比方說,如果說病人的腸道是一片土壤,那麽微生物就是生長在這片土壤上的青草,病人現在的情況是青草全都幹枯死掉了,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播種,重新給這片土壤撒上草籽。”


    蘇慶生就主動問道:“播種?怎麽一個播種法?”


    鮑國安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如實告之:“這個方法可能會讓病人難以接受,因為它需要將健康人的糞便水,灌注到病人的腸道內,借此來改善‘菌群失調’的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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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慶生一向氣度驚人,可在聽到這個方案時,也差點忍不住要破口大罵了。


    將別人的排出來的糞便,再塞到病人的肚子裏去,這是什麽狗屁的治療方案!還能找出比這更汙穢、更惡心一點的辦法嗎?他簡直無法評價,這究竟是要治病救人,還是在羞辱病人。


    病人的體麵還要不要?病人的尊嚴還要不要?


    播種?你想播誰的種?蘇慶生的一股怒火直衝腦門,要是生病的是自己,誰敢提這種治療方案出來,老子第一個就用在他的身上。


    感受到蘇慶生的怒意,整個屋子裏靜得可怕。許仁敬的後背滲出一層冷汗,這也就是鮑老敢實話實說了,如果換了由自己講出這個方案,此刻後果難料啊。


    鮑國安早知道會是這麽一個局麵,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有的病人剛開始不想截肢,可到最後連命都沒有了,但作為醫生,尤其是為這些高級領導治病,他並沒有選擇的餘地,該說的必須要說在前麵,至於采不采納,那是病人自己的事。


    這也正是鮑國安的高明之處,像許仁敬那樣瞻前顧後,最後反而會把小病治成大病,後果更加嚴重。


    蘇慶生的眼角挑了挑,強壓著怒火,問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鮑國安搖搖頭,說道:“這應該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病人情況特殊,有很強的抗藥性,常規療法無法奏效,如果采用其它方案,病人的身體狀況又無法支持。而且現在情況危急,如果不采取急效措施的話,很有可能會引發更為嚴重的並發症,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蘇慶生踱了兩步,人也冷靜了下來,眼下自己夫人危在旦夕,還有什麽可顧忌的,救人要緊呐,隻是他的心裏始終有些不舒服,像吃了一口蒼蠅似的。


    聶玉嬌的秘書一直就在會客廳站著,她看蘇慶生沒有堅決反對,便推開病房的門,進去把專家的方案向聶玉嬌做了匯報。


    很快,房裏傳出怒喝:“什麽狗屁權威,沽名釣譽!我拒絕這個方案!”


    這話有些重了,鮑國安神情尷尬地站在那裏,不再講話了,他心裏極為不快,給中央領導看了這麽多年病,也不曾受過這氣啊。


    其他人就更不敢講話了,甚至大氣都不敢出,大家在等著蘇慶生的最後決定,畢竟他是病人的丈夫,同樣有權決定治療的方案。


    一時間,蘇慶生這個堂堂的一省之長,竟也犯了難,他很了解自己夫人的脾氣,她一旦拒絕,那肯定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治,肯定是不能這麽治了,但不這麽治,又要到哪裏去找更好的專家、更好的方案呢!


    “青草死了,問題不一定就出在草的身上,也有可能是土壤的問題!”


    此時屋子裏靜得出奇,靠著門口的地方突然有人說話,就如同夜半鈴聲,將整個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跳,大家齊齊回頭,發現說話的人身上明明穿著省人院的白大褂,但是誰也不認識。


    許仁敬渾身上下的寒毛立刻豎立起來,他失聲驚叫:“你是誰?怎麽進來的!”


    丁學鋒不想出這個風頭,可實在是憋不住了,雖然他不是醫生,可是作為號稱“鬼見愁”的中醫聖手的林老爺子的高足,他從小接觸的是林老爺子那套“醫者父母心”的理念,急病人之所急,想病人之所想,象這種灌糞尿水的治療方案,他極為反感,這哪是治病,這簡直是在對病人的自尊進行踐踏,自尊不在,人格何存?


    普通人尚且還要幾分體麵,更何況是省長的夫人呢,這個治療方案,比殺了病人還要讓她難堪。


    丁學鋒往前兩步,道:“我能談兩句自己的看法嗎?”


    丁學恒腦門上的汗,此時嘩嘩往下直淌,丁學鋒跳出來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就懵了,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這回可闖大禍了。


    不過他還是很厚道,急忙去幫丁學鋒開脫,他對著一圈的專家直抱歉:“這是我弟弟,鄉下孩子沒見過啥世麵,什麽都不懂,大家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見識。”說話的同時,他使勁把丁學鋒往門外推,再不走,今天這事恐怕就很難善了了。


    許仁敬一聽,丁學恒居然膽大包天地把他的弟弟帶了混進特1號病房,頓時火冒三丈,他指著丁學鋒的鼻子,厲聲吼道:“誰給了你講話的權力?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馬上給老子滾出去!”


    其他的醫生也是集體怒目而視,反了天,這麽多的名醫專家就站在眼前,你算個什麽東西,也配談什麽看法?


    於是紛紛出言喝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懷疑鮑老的結論,鮑老可是腸胃病領域的大權威,他得出的診斷結論,怎麽可能會錯。”


    “也不知道看沒看過病曆,就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土壤有問題?有什麽問題啊?活檢報告上麵清楚指出,病人的腸道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哪來的問題!”


    “這麽多的專家都沒看出問題,偏偏你就看出來了,難道說我這些人的水平,還不如你一個毛孩子?”


    眾專家夾槍帶棒,倒是把蘇慶生的隨身警衛給嚇了一跳,他們沒想到在這堆白衣大褂中間,還混進了一個閑雜人等,於是悄悄朝丁學鋒那邊開始運動。


    “你們讓他說,讓他說嘛!辯證,辯證,這病本來就是要越辯才會越明嘛!”鮑國安開口說道。


    雖然表麵上還是一副權威風範,心中早已惱怒至極,他先是被病人訓斥,再被人跳出來質疑自己的結論,這都是從未有過之事,史無前例啊,當下嘴裏的話也就不怎麽好聽,“小夥子勇氣可嘉嘛!平時我帶的那幾個博士生,隻會跟在屁股後麵點頭稱好,這哪是求實的態度嘛!看來以後在治學方麵,我得多向你們南疆省人院學習啊。”


    許仁敬的老臉頓時臊得通紅,這哪是誇獎,分明是在諷刺我管教無方,毫無威信,以致手底下的醫生一點規矩都沒有。


    “一個毛孩子亂講的話,鮑老千萬不要當真,他怕是連辯證是什麽都不知道!”許仁敬聽出了李老的不滿,趕緊過來道歉。


    說完,他恨恨地盯著罪魁禍首丁學恒,怒吼道:“丁學恒,你還站在那裏幹什麽,等著我請你喝酒吃飯嗎?讓他立刻從這裏給我消失!簡直是無組織無紀律,嚴重的自由散漫主義,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從現在起,你也別當什麽主任了,立刻到急診室給我報到去!”


    丁學鋒一聽火了,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給丁學恒帶來這麽大的麻煩。


    一甩肩膀,他將丁學恒在一旁,回過頭指著鮑國安,大聲質問:“為什麽土壤就不能有問題?為什麽他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如果他的診斷每次都正確,那讓他講一講,他現在右手下麵捂的是什麽!”


    鮑國安的右手,此時正習慣性地叉在腰間,聽到這話,那條胳膊猛然一顫,然後被死死地釘在了那裏,半點也挪動不開。


    醫生們集體憤怒了,這個家夥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非但不走,反而是變本加厲,竟然敢拿手直指鮑主任,太放肆了。


    許仁敬更是氣得渾身顫抖,他跳著腳大吼:“你……你給老子滾出去!”


    “你們這是幹什麽,要給年輕人講話的機會嘛!”很奇怪的是,鮑國安卻朝丁學鋒招了招手,說道:“年輕人,你上前來,說一說你為什麽認為病人的腸道會有問題?”


    什麽?


    屋子裏的人全體跌碎了下巴,自己沒有聽錯吧,這個實習生明明都已經蹬鼻子上臉了,可鮑老的話裏,非但聽不出有沒有絲毫的慍怒,反而是極其和藹,這太詭異了。


    所有人的目光,開始若有若無地飄向鮑老的腰間,揣測這裏到底藏了什麽東西,能讓鮑老的態度在瞬間就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


    蘇慶生的那兩名貼身警衛,此時高度緊張,將視線牢牢鎖定在鮑國安的腰間。


    丁學鋒那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可能也隻有鮑國安本人才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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