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裏血一般的猩紅,盯著踩在腳下的人,目光中沒有焦距,隻有可怕的空洞。程煜任由她動作而絲毫沒有反抗,眼中似乎除了她,已經容不下其他人,哪怕她已經變成了沒有思維,屠戮人間的魔鬼。


    “小,小師叔…”良辰的劍柄抵在黎開持劍的肩肘處,因著不忍傷害於她,才劍未出鞘,隻是拚著力氣,阻止其欲下殺手,看程煜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出聲提醒他:“小師叔,你清醒一點,這不是黎開,快起來反抗啊!”


    其實不怪程煜此時對一切聲音置若罔聞,眼前這個當然已經不是黎開,不再是那個蕙質蘭心,聰慧多謀,樂於與人為善的黎開,自己做出了十餘年的努力,難道最終還是無法改變,她作為噬靈之寄,必然走向的結局——成為雙手布滿鮮血,為禍人間的出世大妖。


    “黎開…”程煜慘然一笑,剛剛躲閃不及,黎開那混著元神之力的一掌,正正擊中了他的肺腑,每次的喘息都會牽動到胸口的傷痛,說出話來,聲音喑啞讓人聽了心疼:“黎開,不是說好了,這番事情過去,等著我…咳咳,等著我上門提親?”臨行前的那一晚,那一吻,那句誓言,仿佛就和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曆曆在目,但卻一語成讖,如同夢幻泡影一般,在此刻碎裂破滅。


    “真殺了我,你不就成寡婦了…”


    話雖是句玩笑,但說出來,卻碎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露離見他這個無力抵抗的樣子,而黎開因為周圍靈氣漸濃,而拚命地汲取著,雙眸越發深沉陰冷,桃花眼一凜,卯足了真氣將黎開一掌推開,原來瘦瘦弱弱的姑娘,這時一掌拍在肩上,像是拍在一塊堅硬的鐵板上,震得虎口隱隱滲出血來。看露離正起了神色,開始以攻為守,認真纏鬥,招招逼退,下手頗重,知道他是想兌現當初的承諾,若有一天黎開真的不受控製會吞噬所殺魂魄,成為大妖,就在還能解決之時,將其手刃,哪怕兩敗俱傷。


    程煜強撐著胸口的劇痛,坐起上身,剛想說話,鮮血先出:“露離,不要,傷她。”


    磕破食指,露離從胸中掏出一枚黃紙,在上麵龍飛鳳舞地畫著符文,每行一筆,都帶起一陣狂風,像一道無形的繩索,衝向黎開,禁錮她的身形,而她卻也沒有坐以待斃,手中的莫邪劍寒光更甚,左右劈砍著勁風枷鎖。


    符文落成之時,夜空中天雷滾滾,露離掌風所至,將黃色的符咒,推向黎開,順勢拔下饒冠的一根發簪,上麵有一束發絲,被仔細地,依照固定的方式編擰起來,有白有黑,是曆代齊雲道仙的胎發,靈氣之盛,對凶邪皆有鎮壓之力。露離將發簪利用氣力置在空中,緊隨黃色符咒其後,這一去,亦是雷霆萬鈞。


    “露離!”程煜當然知道這一擊之下的後果,拚了命地也要站起身來,怒喊道:“你敢!”


    說時遲那時快,一切電光火石之間,隻聽哐當一聲,白色的光圈炸裂,氣浪席卷著在場每一個人,從帳篷吹了出去,險些將這牢固的中軍大帳掀翻,一道衝天的光束打向九霄,驚醒了沉睡的周山走獸,擾亂了附近周城中熟睡人們的清夢。


    當一切塵埃落定,露離的發簪粉碎當場,麵前隱約能看到一隻巨獸的形狀,並不清晰,但是靈識頗勝,但那股力量的感覺分外熟悉,跟隨自己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日日朝夕相處,忘記什麽,也斷不可能忘記這個感覺,那是,自己看得比性命還重的徒兒,良辰的靈識。


    良辰此時擋在黎開的麵前,手持臨危牌,剛剛露離那一簪,正是釘在了臨危牌上雲騰之處,身後就是那若隱若現的巨獸,與巨獅無異,通體雪白,一個爪子就有幾個人那麽寬大,此刻張牙舞爪,鬃毛炸起,一聲長吼,四下無聲。隻存在了片刻,當良辰卸下了周身的防備時,便又消失無蹤。


    “師父。”她也吃驚於這臨危牌的力量和突然出現的巨獸,但這時,還是在極力地維護黎開:“徒兒也是異界之人,若有朝一日,也像黎開一樣身不由己,師父,也會像今天一樣,出手殺了徒兒嗎?”


    露離怔愣,伸出去的手,就那麽僵在那,不隻是想阻止黎開,還是想拉拉徒兒的衣袖。


    此時被限製住身形的黎開,也因為勁風繩索空隙,撕裂了一個缺口,重新衝了出來,但並沒有攻擊露離和其他人,依然徑直向程煜的方向而去。露離眼疾手快,也顧不得之前思緒想到了哪裏,抄起拂塵勉強抵擋著。按說無論修為還是神識,黎開應該都是遠遠不如露離的,可能是無所顧忌,隻為達到目的的原因,才麵對束手束腳的露離時,顯得那麽勢不可擋。


    得空看了看攤在地上的程煜,眼中尚有了絲慷慨赴死的樣子,露離再一次用盡力氣,在不受傷害的情況下,將黎開鎮開了數尺,轉過身子,用血肉之軀擋在了程煜的視線麵前。


    “老官兒,你…”


    露離握著程煜的肩膀:“若是她今日連你也殺了,世間,便再沒有一個可以保護,和阻止她的人了。現在不是自責與追悔的時候,你明白嗎?”


    黎開沒有停止進攻的腳步,就被那陣掌風震得後退幾步之後,又不依不饒地提劍,眼看到了近前,良辰見師父此時後背完全暴露在攻擊範圍之內,想著剛才的力量,或許才可以有一戰的餘地,砸著臨危牌,心裏想著,快,快點,一邊魚藏劍出鞘,小心抵擋著,可是連露離都無法拖延,何況她了,莫邪劍鋒,還是衝向程煜,衝向露離的後心。


    程煜靈識一震,看著越來越近的黎開,寒光更甚的劍鋒,一把推開了露離,自己迎著那柄劍,伸開雙臂,那樣子似乎是擁抱小別的戀人。就在馬上要相接之時,程煜稍微偏側了身子,莫邪劍刺破左胸前的添紅袖,以此穿過了他的肩膀,有自後背穿出。但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般,身形未做停留,依舊向前,將麵前的人兒,攬在了懷抱中,雙唇準確地貼上了她的唇瓣,輾轉漸深。


    江拾燈看著局麵亂作一團,也死馬當活馬醫般,吹動手裏的玉塤,雖然沒有神器的功效,但聲音悠遠幽然,傳到人耳朵裏,也有些許清淨神識的功效。


    “師父。”良辰扶起露離,見他唉聲歎氣:“唉,他這是,想將所有魂魄借由真氣輸送,衝進開兒體內,以喚回她未清醒的靈識啊。”


    這時,公孫念拖著剛報紮好的手臂,由齊暄攙扶著,也走至近前,手中托著一個金色的大蟲,全身肉呼呼地在扭動,看塤聲多少起了些作用,催促著他不要停,然後跟露離說到:“快,他這個樣子也隻能暫時壓製,你先施法,幫我將這金蠶蠱讓她吞下,穩定下來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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