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裏,散發著腐敗的味道,哪怕進得幾縷殘陽,也被無邊的黑暗和無盡的折磨所吞噬,殘破的泥牆上,那一道道縫隙裏是吃人的臭蟲,吃掉的不光是坐牢人的血肉,還有其剩餘的希望,一個個仿佛棺材一樣的格子間裏,連空氣都是渾濁不堪的,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公孫念衣裳輕薄,雖然不怕蛇蟲鼠蟻,但這逼人的寒氣,一個勁兒地往袖子裏鑽,讓人忍不住緊緊領口,抵擋著陰氣森森。齊暄見狀,脫下外袍,兩臂一展就把公孫念裹了進去,像是裹著一隻路邊凍傷的柔弱小貓,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公孫念很是受用,也就不客氣,披著往裏繼續走著,黎開攥著禪舒鏡的手有些微微出汗,除了對這人間煉獄的恐慌,倒也不覺得有多陰冷,程煜似乎看出黎開所想,走近她身邊,在耳邊輕輕念叨:“專心注,凝氣血,氣運周天,我在這,不要緊張。”


    黎開照做之後,果然覺得有一股暖流自小腹而上,心情也稍稍放鬆,看向程煜,就見他恢複了剛才的神情,緊盯著牢獄深處的一個角落。


    “見過小侯爺。”寺卿俯首作禮:“適才您差人過來傳話要看近日的凶器證物,下官已準備停當,不知哪件卷宗除了差錯?”說著一個差役端著一個木盤,上頭白布下麵,是幾件生了鏽的利器和白綾,透著一股子邪勁。


    “寺卿有禮,此番前來本不是為了公事,但見門外遞狀請願者眾多,不知寺卿可作何解釋?”齊暄不卑不亢,示意公孫念上前查看木盤中的器物,是否有合用的。


    “那會子人三日之前便在大理寺門前叫嚷,並非是下官不傾聽民願,實在是因為佟掌櫃一案已是證據確鑿,豈可因她周濟布施而減免殺人之罪?何況,她自己也已招認不諱,全案並無疑點。”寺卿深鞠一躬,解釋道。


    齊暄看看公孫念,見她搖搖頭,看來此行無獲。


    “那佟掌櫃一案可曾定案判決?”黎開問道。


    寺卿審視了遍黎開,眼神望向齊暄,見齊暄點頭,才惋惜道:“今已開堂受審,上湊天聽,秋後處決。”


    眾人吃驚,竟然這麽快?!一時之間除了搖頭嗟歎,相顧無言。


    “那佟掌櫃牢房何處,可與我們前去看看?”齊暄輕咳兩聲,掩飾自己失落的心情。


    幾人由寺卿引路,往牢房深處走去,越是靠近牢底,寒氣愈勝,仿佛那盡頭有化不開的千年寒冰,常年的潮濕發黴夾雜著幹涸血跡的味道,古怪而滲人。這樣的地方,好人恐怕也會被逼瘋。


    “就是前麵係紅繩的那間,近日判決過後,才轉入這死牢之中,想到平日裏佟掌櫃的善舉和其丈夫的跋扈,這裏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差,哪怕是鬼,也是講良心的,都不曾難為過她。”寺卿也滿懷感傷,似乎也在感歎世態炎涼,好人命薄。


    這間牢室比前麵的要矮得多,正常人站在裏麵連腰都伸不直,隻能蜷縮著等待命運的審判與執行,即使是中午時分,也就若有若無的,零零星星投下幾處陽光,連蛇蟲都擠在一起,享受著片刻且珍貴的溫暖。旁邊牆壁上,掛著幾節生鏽了的手銬腳鐐,部分已經變得烏黑,部分泛著銅綠,其中一副刑鐐中,還殘存著一根青黑色的骨頭,也不知是臂骨還是腿骨,往外滲著劇毒的可怕,都在訴說著骨頭主人咽氣前生不如死的日子。拇指粗的鐵條上係著條紅布繩,上麵發黑的斑點無疑是人的血跡,在沒風的暗牢裏,輕輕飄動。


    如此破敗陰森的環境中,眾人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牢房中的那個女子,跪坐在草墊子上,臉色蒼白如紙,身上隻有一件淺絳色的背子還算完整,對襟大袖,合衣散扣。聽見來人腳步聲,抬起頭來,因許久未見陽光有些晃眼,鳳眼隻微抬了一下,便深深沉了下去,即便就那一下,也給人一種極盡的破敗之美。發髻雖已淩亂,額帕末端的鈴鐺,聲音倒是清脆,隨著女子的動作叮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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