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宴過後,當天晚上高風就去了客棧見宋清衍。


    宋清衍也早等候他多時了。


    哐當一聲,當房門關上,宋清衍一臉溫和清淡的微笑立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憎惡。


    「大哥你真是好手段啊,居然都能把西寧侯府的小世子都給捏在手裏隨意擺布?而且美人計……這個計策能使好的人可真不多呢!你和你的兩個女兒都是可造之材啊!」


    話音未落,他眼前突然一陣狂風呼嘯,吹得宋清衍幾乎睜不開眼。


    等他終於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就發現他已經被從房間門口移到了最裏頭。一張鐵青的麵孔在眼前放到最大,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張臉上兩隻深邃的眼睛裏深濃的殺氣。


    好強的殺氣!


    宋清衍下意識的想閃避,但他卻發現他的身體根本動彈不得。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身體已經被牢牢的按在柱子上。高風青筋畢露的手掌死死掐著他的脖子,而且手掌上還在慢慢施加力道。


    喉嚨裏的空氣被迅速擠出去,宋清衍感覺到脖子生疼,胸口悶痛,眼前一片黑雲來襲,一種窒息感也漸漸將他全身上下籠罩起來。


    死亡的恐懼迅速襲來,他驚恐得睜圓了雙眼,雙手雙腳開始拚命的揮舞掙紮。


    「世子!」


    小廝見狀,他連忙亮出刀子,腳下一蹬,就跟一支離弦的箭一般朝著高風捅過來。


    高風頭也不回,直接一腳往回踢過去,就將小廝給踢飛出去。


    咚!


    刀子掉在地上,他的人也飛上半空,撞到上頭的屋頂,再直直的往下掉下去,重重墜地。


    腳下的地板狠狠震了好幾下,連帶宋清衍的身體也哆嗦了好幾下。但高風高壯的身形卻紋絲不動,雙腳也跟釘在地上一樣穩穩的矗立在那裏。


    看著宋清衍的臉色從蒼白變成脹紫,雙手也無力的低垂了下去,他才鬆開手,任由宋清衍的身體跟一灘爛泥似的癱倒在地上。


    「世子!」


    小廝見狀,他趕緊爬過來,用身體護住宋清衍。


    宋清衍無力的癱在地上,好容易喘過來氣,他就嗬嗬的笑了起來。


    「到最後,你還是不敢殺我。」他啞著嗓子道。


    「你說得沒錯,現在我的確不敢殺你。」高風一臉鐵青的點頭,「以你的精明算計,你肯定已經在裏裏外外都給我布下了天羅地網。我敢要你的命,那不止我自己、連同的家人,以及我在意的人,全都要被拉下去給你陪葬。這個後果我承擔不起。」


    「所以,你也隻能嚇嚇我而已。」宋清衍的嗓音現在就跟拉鋸一樣,格外的沙啞難聽。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的說話——


    「所以大哥,你還是向我低頭了。我贏了!」


    「不,我說了,隻是現在我的不敢殺你。但以後我會不會殺你,這個還很難說。而且……隻要留下你這條命,我一樣想對你幹什麽就能幹什麽。」高風冷聲道。


    宋清衍笑意一僵。


    此時頭頂上突然嘩啦一聲,一堆瓦片碎屑掉落下來。居然屋頂都被人給用暴力給鑿出來一個大洞?


    緊接著,咚!咚!咚!


    接連幾個重物從屋頂上的窟窿裏落下來,穩準狠的就落在高風和宋清衍兩個人中間。


    宋清衍的小廝一眼掃過去,他立馬驚呼:「英一英二英三?」


    「哦,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名字啊!」顧采寧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宋清衍主僕二人抬起頭,就見顧采寧帶著晨丫頭曉丫頭翩然從上頭跳下來,穩穩落在高風身邊。


    「大家在一起相處了快七年,我才知道他們的名字,可真是對不住呢!」拍拍手,顧采寧涼涼道。


    宋清衍臉色微變,宋清衍的小廝低叫:「你們都知道?可如果知道,你們為什麽……」


    「為什麽一直沒吭聲是嗎?」顧采寧笑道,「因為我們知道,揪出來他們,你還會派別人過來。你這個人厚顏無恥,不可能放過我們,那我們也就不做這種無畏的掙紮了。」


    「你們倒是看得開。」宋清衍輕笑。


    高風依然冷著臉。「所以當時她當著所有鄉親們說的並不全對,至少,你們這個計劃其實根本就不是從見到那塊玉佩開始的。七年前我們去京城,你們就已經盯上了我們,也是在那時候你們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但這七年間你們愣是按兵不動,一直派人暗中觀察我們。到確定我們值得利用,現在羽翼也是將豐未豐,正是能被你給鉗製住,然後把現成的資源交給你去利用的時候,你才終於出現了。」


    隻不過,這樣的陰謀對都沒有出過東山縣的鄉親們而言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他們也懶得讓他們知道得太多,就幹脆三言兩語帶過。


    顧采寧也頷首。「你們還真是下了一盤大棋。」


    「多謝誇獎。不過現在,你們不還是老老實實成了我棋盤上的一粒棋子?」宋清衍輕聲細語的道,眉眼間洋溢著滿滿的得意。


    末了,他直接宣告:「所以最終還是我贏了!」


    「那你就說錯了。」顧采寧立馬搖頭。


    宋清衍眉梢一挑,晨丫頭就道:「爹娘說了,他們這次是帶我們出去遊歷天下,開闊眼界的!」


    曉丫頭也跟著點頭。「我們都大了,再過幾年就要成親。爹娘說了,離開爹娘的嗬護之後,要想後半輩子都過得安穩順暢,除了自己要有足夠的本事、無論在哪裏都能站穩腳跟外,擁有廣闊的心胸、長遠的目光也是很重要的。現在村子已經不適合我們停留了,所以他們要帶我們去京城,學習吸取那邊的優點,找到合適的就納為己用。」


    「嗬,說了半天,你們還不是要乖乖的跟我回京城了?」宋清衍覺得她們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你堅持這麽認為的話,那也可以這麽說。畢竟誰知道以後事情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說不定你真的手段高杆,再加上你爹的幫忙,果真把我們給馴服了呢?」顧采寧點頭道。


    這個還用說嗎?他是肯定的!宋清衍心裏暗道。


    隻是……他也明白: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並沒有完全按照他的計劃行進。至少現在,脖子上的陣陣痛楚也一直在提醒他,眼前這一家子都野得很,他想徹底讓他們對自己心服口服,這個期限絕對要比自己一開始設定的要長的多。


    而此時,高風又主動開口:「你不是想盡辦法,想逼我跟你回京城嗎?今天我過來就是告訴你:這件事我答應了。我們這兩天就收拾行李,把手頭的東西安排一下。三天後,我們就出發。」


    說完,他就拉上顧采寧的手,逕自轉身出去了。


    晨丫頭姐妹倆見狀,她們趕緊朝著宋清衍吐吐舌頭,兩個人也蹬蹬蹬的跟著爹娘走了。


    明明是高風一個人進來的,結果等出去的時候,卻是他們一家四口!


    村長見狀,他嘴角抽了抽。


    剛才高風一腳將宋清衍的小廝踹開的時候,小廝落地的動靜那麽大,客棧裏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作為客棧老闆的村長當然也不例外。隻是他心裏明白這是高風在裏頭幹什麽呢,所以他咬牙把閑雜人等都給趕了出去,自己一個人守在二樓。


    然後,房間裏又一連串地動山搖的聲響傳來,村長隻覺得腳下晃動得厲害,他都趕緊抱著走廊上的柱子瑟瑟發抖。


    但不管抖成什麽樣,他依然咬緊牙關,沒有叫人上來幫忙,更沒有過去打擾。


    好容易熬到房門打開,高風一家子出來了,他才鬆了口氣,就趕緊迎上去:「風哥兒,事情辦妥了?」


    「嗯,辦妥了。三天後,我們和他一起去京城。從今往後,他不會再來村子裏,也不會禍害村裏的任何人任何事。」高風點頭。


    知道事情解決了,懸在全村人頭頂上的一把大刀被撤走,村長知道他應該高興的,可他卻發現自己的心情明顯的低落了下去。


    「你們真要走啊?你們要是走了,那以後村裏……」


    他們夫妻倆可是村裏的主心骨,村裏多少事情都是靠著他們撐起來的。要是他們走了,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高風卻道:「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我已經把我會的都教給大傢夥了,那麽以後的路該怎麽做,也該他們自己去走了。我不可能幫扶他們一輩子。」


    說完,他再朝村長點點頭,就帶著妻女下樓走人了。


    村長呆呆的看著他們四個人出了客棧,他才低嘆口氣,慢慢的扶著扶手也從二樓走下來。


    「爹!」村長兒子趕緊跑過來,「您和風哥兒說什麽了?上頭的狀況……咱們要去鎮上請裏正帶人過來看看嗎?」


    「什麽狀況?你小子胡說些什麽?咱們客棧裏安穩的很,什麽狀況都沒有!」村長立馬眼珠子一瞪,衝著兒子就是一通罵。罵完了,他就擺手,「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去,二樓住的是貴客,人家花大價錢把整個二樓都包下來,為的不就是一個清淨嗎?剛來的時候人家就交代過,除非他們找人,不然誰都不許上去打擾。現在人家不是沒叫人嗎?那你湊過去幹什麽?不怕客人生氣啊?」


    兒子被罵得狗血淋頭,他頓時不敢多話,就趕緊乖乖的跟著村長走了。


    在那之後,二樓又安靜了許久,裏頭的貴客靜悄悄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隻有宋清衍知道他現在有多痛苦。


    就在高風一家走後不久,他的小廝就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將他給搬到床上。給他倒一杯溫水過來潤喉,再拉過被子給他蓋好,小廝才去查探那三個暗衛的狀況。


    挨個在這三個人脖子上摸一摸,小廝沉下臉。「世子,他們都死了。」


    「竟然是那母女三個幹的?她們還真是心狠手辣!」宋清衍眼中躍上一抹驚訝。


    喝過溫水後,他幹疼的嗓子舒服了一點,但嗓音依然嘶啞難聽。


    小廝忙道:「世子您的嗓子受傷了,暫時不要說話。有什麽想說的,您寫給小的就想。」


    說著,他就把紙筆給宋清衍送到手邊。


    宋清衍提筆就在上頭寫了兩個字——黃水。


    「是,小的知道了!」小廝連忙點頭,就從懷裏摸出來一個小瓷瓶。打開瓷瓶,他小心的將裏頭的藥粉撒到這三個沒了呼吸的暗衛身上。


    很快,這三個暗衛的身體就變成了一灘黃水,整個身軀連同衣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後小廝才將小瓷瓶收回去,再拿起毛巾把這三灘黃水都擦幹淨了,才走到門口大喊:「來人!我家公子病了,你們去鎮上請個大夫過來!還有,你們的屋子質量太差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屋頂都破了!我們要換房間!」


    「哎,來了!」


    下頭的夥計連忙應聲,趕緊跑上去做事。


    迅速換了房間,宋清衍才鬆口氣,正打算躺下好好休息。然而……


    「怎麽回事?」


    剛躺倒床上,他就摸到旁邊有一個軟綿綿的身體!


    掀開被子一看,就見床上早已經躺了一個人——這個赫然就是他這次從京城帶過來的護衛!


    小廝也看到了,他瞬時臉色一變,趕緊把護衛從床上拉下來。


    「公子,人又已經死了!」


    「你再去別的房間看看。」宋清衍道。


    情急之下,他都顧不上拿紙筆寫字,就直接啞著嗓子吩咐。


    小廝趕緊答應著去了。


    一會功夫,他就回來:「世子,咱們所有的的護衛都死了。他們的屍體被藏在二樓的所有房間裏。」


    也就是說,現在不管他們換去哪個房間,那裏都會有屍體。


    這是有潔癖的宋清衍完全無法忍受的。


    「趕緊把他們都處理掉,再叫人過來換床褥!」他咬牙切齒的道。


    「那世子您怎麽辦?」看著宋清衍再度變得蒼白的麵孔,小廝眼中滿是擔憂。


    「我沒事,還能忍。」宋清衍低聲道。


    一看他就是在強忍。小廝不敢耽擱,忙不迭出去將屍體都處理幹淨,再叫人上樓來徹底打掃清潔。


    在客棧的夥計們看來,他們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不過好在他們出手大方,才勉強撫平了大家心頭的怨氣。


    當然,夥計們私底下的抱怨還是免不了的。


    此時,高風幾個人已經回到了家裏。


    既然已經決定跟宋清衍去京城,他們自然也不耽擱,趕緊就翻箱倒櫃的收拾起來。


    其實也沒什麽可收拾的。這幾年他們逐漸放權,已經將養肉蛇的事物都轉交到了王三等人手上,如今手裏除了那個養毒蛇的蛇院,以及名下的一千多畝地,以及現在住的這個大宅子,就沒什麽需要安排的了。


    張元立還沒有離開。


    顧采寧就直接將自己名下田地以及宅子的地契都交給了他。「我們不在村裏的日子,這些東西就交給你來幫我們保管。」


    張元立爽快的將東西給收了。「大哥大嫂你們隻管放心。這些東西在我手裏,我保證一直會讓它們安安穩穩的。等你們回來的時候,這些地契的數量至少翻倍!」


    至於蛇院,他們則是趕緊又把保和堂的劉掌櫃給請了過來。


    「一千兩銀子,這個蛇院以及裏頭的所有毒蛇,全都賣給你們。」高風直接開價。


    劉掌櫃就是一個哆嗦。


    他倒不是被高風的獅子大開口嚇住了,而是……這個價錢實在是太便宜了!


    這些年,就靠著這個蛇院,高風一家賺了何止一千兩銀子?


    尤其現在蛇院已經完全發展好了,除了保和堂外,還有東川省下頭二十多家醫館都和他們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係。每年這些醫館從他們這裏買走的蛇毒以及毒蛇,價錢加起來也快一千兩了!


    可以說,他們就算現在撒手,什麽都不再管了,也能一家人躺著吃吃喝喝,而且身下的金山銀山還會自動變高變大。


    可是現在,他們卻打算隻用一年的收入就把這個蛇院給賣了?


    「高舉人,你和我們開玩笑的吧?」劉掌櫃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我什麽時候和你們開過玩笑?」高風卻道。


    劉掌櫃搖頭。高風這個人木訥古板得跟一塊木頭一樣,他怕是從來都不知道開玩笑是個什麽東西呢!


    也就是說,他是真心實意的打算這麽做?


    「為什麽呀?這蛇院你們經營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要轉身賣了?」他小心翼翼的問,「難道說,是因為那一位?」


    高風頷首。「我們要去京城了。這一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回來,所以我們要把蛇院給處理掉。」


    「哎呀,處理個什麽呀!你們要是信得過老夫,那這個蛇院老夫就先幫你們看著,每年你隻要答應送老夫幾條蛇就行了!」


    「就是因為信得過您,我們才決定把蛇院賣給您。您不是那等利慾薰心之輩,蛇院到了您手上,一定會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而且,一旦事情牽扯到錢財,時間越長,就越會拉扯不清。現在我們合作得很愉快,我們希望等以後回來了,大家還是能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一切都給交割得一清二楚。」顧采寧淡聲道。


    所以,他們就幹脆一千兩銀子把蛇院給賣了?


    這夫妻倆的腦子可真是……


    和他們合作了這麽多年,他依然時常莫不清楚這兩個人的想法。


    眼見劉掌櫃眉頭緊皺,一副麵有難色的樣子,高風又道:「如果您覺得價錢不合適,那咱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沒有沒有!一千兩銀子很實惠了!而且我們保和堂背靠著你們這麽一個現成的蛇源,在蛇藥上的名聲已經傳遍了整個東川省。雖說手裏的現銀大都花在藥材上了,但一千兩湊一湊還是能弄到的。」劉掌櫃趕緊擺手。


    買到就是賺到。他是生意人,心知這其中的道理,所以就算手頭真沒錢,他借也得借到一千兩!


    「那就這麽定了。」顧采寧頷首,「不過您最好這兩天就把錢湊夠了給我們,我們有急用。」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湊錢!」劉掌櫃趕緊點頭,就馬不停蹄的回家去湊錢了。


    到了第三天,就在高風一家人已經收拾好了一切,即將上路之前,他才險險將一千兩銀子的銀票交到了顧采寧手上。


    顧采寧隨手將蛇院的地契交給了他。


    「保和堂的人每個月都要去蛇院裏好幾趟,他們對裏頭的情況不比我們陌生多少,那裏頭的具體情況我們就不用多說了,你們隻管直接派人去接管就好。至於清洗蛇牙這些事,其實隻是手速問題。隻可惜時間太緊,我隻能抓住蛇院裏一個手腳利落的幫工密集訓練了兩天,勉強還算可以用。您就先湊合著這麽用吧!」


    她居然連這件事都已經幫忙安排好了?


    劉掌櫃心裏又是感動又是羞愧。


    「一千兩銀子買蛇院,這件事上我們本來就已經占了大便宜了。結果現在你還連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都給安排得妥妥噹噹的,我這張老臉……哎,要不我再給你們加點錢吧?」


    「不用了。」顧采寧擺擺手,就轉身上馬。


    高風和晨丫頭幾個孩子也都紛紛爬上馬背,一家人去客棧門口和宋清衍匯合。


    宋清衍也早已經收拾好,現在人正懨懨的躺在馬車裏。


    三天前高風一家恫嚇了他們主僕一通之後就揚長而去,卻害得他精神緊張了好久。尤其後來又在二樓所有房間裏都發現了屍體,就算後來換了所有床褥,但他躺在床上的時候總覺得身邊還有屍體。他怎麽都睡不著。


    一直熬到半夜,他好容易累得不行睡了過去,卻開始做噩夢。後半夜,他就高燒不止,鎮上的大夫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才讓他退燒。


    可等燒退了,他的喉嚨卻又腫了,連水都何不進去,更別提說話發出聲音了。


    小廝急得拿出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著他趕緊給宋清衍治好。


    大夫嚇得屁滾尿流,腳都軟了。


    他一個鄉下大夫,治治尋常的頭疼腦熱沒問題,可眼前這位無比金貴的人兒,偏偏身體還虛的可怕,那他可就治不好了!這一位可是王爺的親兒子,以後的王爺,他連給他把脈都在手抖好嗎?


    偏偏宋清衍的小廝還那麽凶,手裏的刀子也那麽利,他當時膽都要嚇破了!


    唯恐宋清衍真有個三長兩短,到頭來怪到他頭上來,他就胡亂開了個藥方,然後趁著宋清衍的小廝去煎藥的空蕩拔腿就跑!一直到許多年後,宋清衍死在了高風手下,他才抖抖索索的回來了。


    不過現在的宋清衍卻很命大。他喝了大夫給開的藥,又休了一晚上,居然挺過來了!


    雖然嗓子依然有些種,喝水都生疼,但好歹這條命是撿回來了。


    而等他好容易恢復一點精神,就到了和高風約定的離開的時間。


    「世子,要不咱們多休息幾天,把時間推後一點?」小廝提議。


    宋清衍搖頭。「不用。」他堅持收拾東西上車。


    很快高風一家過來,小廝稟報:「世子,大公子他們到了。」


    宋清衍就點頭,手指輕輕在馬車車壁上敲了一下,示意可以走了。


    小廝就趕著車朝村口走去。


    卻沒想到,當他們走動的時候,慢慢發現原本就熙熙攘攘的村子裏人越來越多,到最後幾乎都把路都堵死了!


    自從雙柳村的蛇名聲大噪,鄉親們手頭也有錢後,村長就又帶著鄉親們集資又把村裏的路給拓寬了一倍。所以現在雙柳村裏他路麵可以容兩輛馬車並行還有餘,日常使用完全夠了。


    可以說,他們的這個路比起觀音鎮上的還要好得多!所以好些客商到了東山縣後,都根本不去鎮上,而是直奔雙柳村而來。


    用他們的話說:「雙柳村那邊路好走,而且村子裏吃住的地方都有。而且去了那邊,休息一晚上直接就可以開始買東西了,一舉兩得!」


    可是現在,這麽寬敞的路麵卻不夠用了!


    小廝趕車的速度慢慢放低,他壓低嗓音對車裏的宋清衍道:「世子,是村裏的人都來給大公子他們送行了。」


    「我看到了。」宋清衍道。


    因為身體還沒完全好轉,所以他的心思異常敏感。剛才小廝才剛放慢速度,他就察覺到不對勁,隨即抬頭透過車窗往外看了眼,就見到那一張張黑漆漆的粗獷麵孔正朝著他們的方向圍攏過來。


    仔細看看,就能看到這許多雙眼睛裏都滿含著眼淚。


    他們是捨不得這一家子麽?


    宋清衍冷冷一笑:「一直說我奸詐狡猾,我看你們也和老實忠厚無緣。現在你們這一招收買人心的舉措不就做得很是得心應手嗎?」


    高風一家人騎著走在外頭,自然也看到村裏的鄉親們都從家裏走出來,慢慢的朝著他們這邊靠近。


    他們立馬勒停了馬。


    鄉親們見狀,他們也慢慢停下腳步。


    很快,村長也過來了。他身後跟著自己的一群兒孫,村長一把年紀,早哭得眼睛都紅了。


    「風哥兒,你真要走嗎?你別走了好不好?我們是真捨不得你!」


    他走上前來,拉著高風的手哽咽道。


    高風輕輕推開他的手。「村長您是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輩,應該見慣了生離死別才對。我們隻是去京城走一圈,以後還會回來的。您現在隻管好好照管著村裏的人和事,等我們回來了,我還要去找您喝茶呢!」


    他說得雲淡風輕,村長心裏卻難受得不行。兩行老淚治不住的順著眼角往下流淌,把他一張老臉都糊的醜醜的。


    看他哭得這麽傷心,好些鄉親們也鼻子一酸,開始抹眼淚了。


    高風見狀,他卻嘴角一勾:「我說了,大家不用太過傷心,我們肯定還會回來的。隻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咱們村子裏的事業已經發展得紅紅火火,大傢夥都過上了好日子,那我就開心了。」


    「風哥兒你放心,這是肯定的!你都已經領著我們走到這一步了,我們要是還把事情給搞砸了,那我們還是人嗎?」站在村長身邊的王三也紅著眼睛低叫。


    其他鄉親們聽了,他們也都紛紛點頭附和。


    高風就放鬆的舒了口氣。「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讓一讓!讓一讓!」


    這個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連串的大聲嚷嚷。


    鄉親們還莫名其妙的,但也都主動朝兩旁退去,讓出來一條還算寬敞的路。


    然後,就見醉仙樓的掌櫃領著夥計們,兩個人推著一口大鍋,幾個人捧著一摞碗,一群人浩浩蕩蕩朝這邊走過來。


    大家來到高風他們的隊伍跟前站定,然後張元立和鈺哥兒父子倆施施然出現了。


    張元立端起一碗茶送向高風。「大哥,這次你們去京城,不知道又要經歷多少風風雨雨。小弟能力有限,現在也給你們提供不了多少幫助,現在也就隻能給你送上一碗薄茶,恭祝你們在京城一帆風順,心想事成。」


    鈺哥兒也從掌櫃手裏接過茶碗,挨個送給顧采寧母子幾個。


    然後,醉仙樓的夥計們又挨個給村裏的鄉親們也一人發了一碗茶。


    最後,張元立將自己手裏的茶碗舉得高高的:「大哥,你先去京城幫小弟我探探路。等到年底,小弟我就去京城和你團聚,到時候咱們兄弟照舊聯手大殺四方!」


    「好!」


    高風點頭,他舉起手裏的茶一飲而盡。


    鄉親們也被張元立豪氣的口吻給鼓動了。大家心中別離的悲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對高風新一波的襲擊。


    眼看高風喝了這碗茶,他們也仰起脖子,把碗裏的茶給喝了個一幹二淨。


    喝完茶,高風就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天你們就送到這裏吧!我們也該上路了。」


    「好,大哥你們一路好走!」張元立爽快點頭,果然不再做任何挽留。


    高風也點點頭,就扭過頭去,不再看眼前的這些故人們,而是昂首挺胸,打馬朝前走去。


    一行人出了村子,卻沒想到村子外頭也已經站滿了人!


    這些赫然便是來經常來雙柳村做生意的客商們,以及觀音鎮上的範裏正,以及青山鎮上的葛裏正,還有保安堂的掌櫃夥計等等人。


    這些人早已經將村口給堵得死死的。


    馬車才剛走了沒幾步,就又被逼停了。宋清衍這次隻抬眼朝外掃了眼,他就收回目光。「果然,沽名釣譽,裝模作樣,我們真不愧是親兄弟。根本都是一樣的貨色!」


    高風見到村口這麽多人,他不由眉頭一皺。


    範裏正和葛裏正趕緊走上前。


    「高舉人,我們知道你們這次去京城,肯定會避過我們的鎮子。可我們蒙受了你這麽多的恩情,哪能就這麽讓你走了?所以無論如何,我們得來送你一程。」


    高風就點頭。「多謝幾位的好意。」


    他同意了!沒有生氣!


    範裏正一行人頓時都開心得不得了,人馬趕緊就把早準備好的茶水拿出來,又鄭重其事的和高風對飲了一碗。


    喝完茶,他們也不再廢話,爽快的讓開路麵給他們放行。


    隊伍才終於又得以緩慢向前。


    這次之後,他們總算安穩上路,沒有再有任何阻滯。


    不過因為宋清衍身體還十分虛弱,所以他們走得並不快。搖搖晃晃的,走了足足兩個月才終於到了省城。


    這一路上,他們繞過了觀音鎮鎮子,東山縣縣城,這次東川省省城他們也一如既往的打算繞過去。


    然是,在繞過省城,即將跨過東川省的邊界前往鄰省的時候,高風突然勒停了馬。


    顧采寧和晨丫頭幾個也趕緊跟著停下馬。


    跟在他們身後的人宋清衍小廝見狀,也忙不迭的將馬車給停下。


    宋清衍休養了好些天,身體可算是好多了。隻是這些日子一直趕路,他坐在馬車裏顛簸得厲害,心情很是不好。所以現在一看馬車居然又無緣無故的停了,他氣得連拍了好幾下車壁:「不是還沒到投宿的時候嗎?怎麽又停車了?」


    小廝低聲回答:「世子,前麵有人!」


    的確,就在離開東川省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上,一個纖長的身影正靜靜的矗立在路邊上。


    高風也正是因為瞥見了這個身影才勒停馬的。


    而就在他們停下馬匹之後,這個人就主動迎上來,朝著他們恭敬一禮。


    「大伯,大伯母,侄兒來遲了,還請你們恕罪。」


    高風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現在你不應在書院裏讀書的嗎?」


    「如果大伯你們還在村裏的話,侄兒當然也是該安穩留在書院裏。隻是現在你們都要走了,而且還是去繁華的京城,那侄兒又怎麽還能甘心留在書院裏和那些枯燥的書本打交道?」高承微微笑道,「所以侄兒已經秉明山長,讓他給侄兒求了路引。以後到了京城,還望大伯大伯母和在村裏一樣,再幫侄兒找一個好點的書院。以後侄兒再考中更高的功名,一定會竭盡全力報答你們。」


    「其實,我已經交代過張元立,讓他照顧你接下來幾年的飲食起居。」高風沉聲道。


    「這個大伯您就放心好了。侄兒早料到您會將侄兒交給他照顧,所以侄兒已經給他修書一封,告訴他不用為侄兒多費心,侄兒會直接跟著大伯你們去京城。料想現在,這封信早已經送到他手上了,再過幾天你就能收到他的來信和你確認。」


    咦,有點意思!


    宋清衍本來興致缺缺,心裏還有幾分厭煩的。


    但在聽清楚高承說的話後,他就精神一振,竟然都從馬車上跳下來了!


    「這一位就是大哥你養母生的弟弟的兒子了吧?早聽說你花大價錢養出來了一個神童,但因為時間太趕,我一直不曾得見他的麵,我還以為一直到他進京趕考之前都見不到了呢!結果沒想到,現在我就能一睹他的風姿!」他笑著主動朝這邊靠過來。


    高承趕緊朝他一禮。「晚生見過汝南王世子。」


    「免禮免禮。」宋清衍忙不迭擺手,又笑嗬嗬的道,「果真聞名不如見麵。大哥,你養出來的這個案首的確氣度不俗。雖然才小小年紀,但看他的這個風姿,以後必成大器!」


    高承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的,趕緊又朝他行禮道謝不提。


    高風安靜的等他們交流完了,他才沉聲道:「可是我們一開始就沒有準備帶上你,現在也根本沒有地方讓你坐了。」


    「沒關係!我的馬車寬敞得很。正好我一個人在裏頭坐了這麽久,正寂寞得不行,心裏也一直盼著能有個人過來陪我說說話呢!這個侄子來得正是時候,大哥你就讓他上我的車吧!」宋清衍連忙又道。


    說完了,他又笑吟吟的看著高風。「大哥,你養母已經過世了,承哥兒他爹又因為犯下重罪流放邊關,現在他唯一能依靠的親人就隻有你了。既然他想上進,那你何不提攜他一把?等日後他高中狀元,肯定會感激你的養育之恩,你也正好能報了養母一家對你的養育之恩不是嗎?」


    才剛見高承多大會,他對高承的稱呼就從你養母生的弟弟的兒子變成了咱們侄子,現在更是跟著他們叫起承哥兒來了!


    這個人自來熟的本事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顧采寧翻個大大的白眼,隨即她看向高承:「承哥兒,世子邀請你上車和他同乘,你心裏怎麽想的?」


    「世子肯給我這個機會,那是我的福分,侄兒不敢拒絕。」高承立馬說道。


    也就是說,他也是樂意的!


    既然這兩個人都心甘情願了,那他們還有什麽可說的?


    「那你就上他的車吧!」顧采寧道。


    高承大喜。「多謝大伯大伯母,多謝世子!」


    宋清衍也笑著對高承伸出手。「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這一路過來,我們已經浪費掉不少時間了。」


    高承也趕緊把手放在他手上,兩個人就親親熱熱的攜手蹬車去了。


    眼見這兩個人上了馬車,小廝放下車簾,他就恭敬的朝著高風一禮。「大公子,可以走了嗎?」


    高風當即轉開頭。「走吧!」


    一行人走向前方鄰省的關隘,一步一步朝著京城的方向行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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