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元立悄悄掉高風和顧采寧那邊豎起大拇指,然後就回頭對張老爺擺手:「爹,您這是做什麽?就算知道錯了,您也不該對我下跪啊!您是我親爹,您這一跪,可真是折煞孩兒了!」


    嘴上這麽說著,他卻沒有動作,而是等慢悠悠的說完了這番話,才吩咐石頭:「你還不趕緊把老爺給扶起來?」


    石頭連忙答應著,就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將張老爺給攙扶起來。


    張老爺本來是想當眾教訓張元立幾句,好展示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也方便一開始就用強權把他給踩在腳底下的呢!這樣,張元立的氣勢被他給打壓下去,接下來自己就能乘勝追擊,打得他節節敗退。


    結果沒想到,他話才剛說半句,卻主動跪在張元立跟前下跪叫爹了!


    到頭來,他不僅沒給自己掙到臉麵,反倒還大大的丟了一回人!而且還是當著縣太爺,還有縣城裏這麽多人的麵!


    他簡直沒臉見人了!


    隻是剛才猛地一下跪下去,他的膝蓋狠狠撞向地麵,現在還實在疼得厲害,自己根本就站不起來,因此隻能靠著石頭攙扶站起身。


    不過,等雙腳站穩後,他就一把推開石頭:「誰讓你扶我的?一邊去!」


    張老爺的小廝也直到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就趕緊跑進來把他給攙住了。


    石頭乖巧的收手退到一邊,張老爺順勢再瞪向張元立。隻是,錯過了剛才的最佳時機,現在他再想扳回一城已經希望渺茫。


    而這個時候,張元立還一臉關切的看著他:「爹,您沒事吧?膝蓋要不要緊?」


    「放心,我好著呢!」張老爺冷哼,連忙轉動還在隱隱作痛的膝蓋轉向縣太爺那邊。「請縣太爺明察,這件事著實是和老夫沒有關係,老夫隻是一個勤勤懇懇的商人,每天做生意都來不及,哪有空去做別的事?再說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又怎麽可能對自己的親兒子做這種事情?」


    「可不是嗎?本縣也在這麽覺得的,所以才想到把張老爺您給請過來說清楚。」縣太爺連連點頭,「隻是,你家的這兩個管事現在都一口咬定事情和你有關係,一個個還把事情給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那些話還給這麽多人都聽進去了,那本縣隻能讓你們過來,當麵鑼對麵鼓的把一切都給說開了,也好還你們一個清白啊!」


    說完,他就兩手一攤,得意的翹起二郎腿等著看熱鬧。


    張老爺見狀,他又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這個人收了他那麽多好處,到頭來就直接甩手不幹了?還讓他堂堂一個東山縣首富和自己的下人對質,那不管最終他是贏是輸,他的臉麵都丟盡了!


    可是……他還不能輸。不然,敗給自己兒子,他已經就更沒臉出去見人了!


    他立馬深吸口氣,冷眼再次掃向張全張宏兩個人:「我知道你們心裏恨我,所以現在得到一個巴結張元立的機會,你們就想通過出賣我投靠他。隻不過現在是在公堂之上,你們就憑兩張嘴皮子一碰,紅口白牙的瞎編亂造可不行。有本事你們拿出證據來!拿不出來證據,我現在就要告你們一個誣告之罪!」


    奴才誣告主人,這罪名可就厲害了。輕則重打五十大板,流放兩千裏,重則直接千刀萬剮!


    張全張宏一聽這話,他們一顆心徹底涼了。


    張老爺這是要逼他們上絕路啊!


    既然如此,那他們隻能想法子自救了!


    「我有證據。」張宏立馬就說。


    張老爺就心一沉。張家二公子張元亮死活不信,他當場放話:「你果真有?那你拿出來啊!拿不出來你就等死吧!」


    「我的確有證據。而且證據就放在縣衙邊上那條街盡頭的柴垛最裏層。原本我是交代了我媳婦,要是我真有什麽不測,而老爺又不肯兌現諾言的話,她就去柴垛裏把東西翻出來,拿那個作為依據讓老爺給給她賣身契和錢放他們自由。不過,看老爺你們這個行事的速度,應該她都沒來得及去找東西就已經被你給發賣了吧?」張宏冷笑。


    張老爺父子倆聽到這話,他們頓時渾身發涼。


    外頭圍觀的百姓們則是跟撿到寶了似的,立馬有人非跑到旁邊街盡頭,果然在那裏發現了一個柴垛。推開柴垛,最裏層就放著一個小布包。打開布包,裏頭赫然是一本小冊子。有識字的人看上一眼,當場高喊:「這是一本花名冊啊!王大力,丹陽鎮混混頭子,五十文;閆老大,丹陽鎮混混,二十文;閆老二……」


    隨著一個接著一個的名字被念出來,各個鎮上過來看熱鬧的人也立馬就從堂下那烏壓壓的四十多個捆得粽子似的混混裏頭認出了花名冊上那些人。到最後,竟然所有人都對上了!


    「僱人共計花費一兩銀子。購買棍棒一百文,買幹糧八百文,結餘一兩三錢。最後頭還有張老爺簽名!」


    這個帳冊是真的!


    張老爺聽他們將上頭的內容念出來,他心裏就已經明白了。隻是,他明明記得最後他把帳冊給收回來了的,可為什麽現在帳冊卻出現在了外頭?


    張宏此時朝他得意一笑:「老爺,你當我不會留後手嗎?隻是我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你下手居然這麽快,這麽狠!」


    而此時,張全也輕輕開口:「我手裏也有些東西,那可是比張宏手裏的更好看的,老爺您要不要我也拿出來給大傢夥看看?」


    「你敢!」張老爺低吼。


    張宏的這個帳本已經讓他徹底落於下風了,要是張全再來摻上一腳,他以後就真不用出來見人了!


    張元立見狀,他慢悠悠的來了句:「看爹您的意思,這是承認這個帳本上的一切數目都是過了您的眼的?這麽說道話,張宏的所作所為也都是您指使的?您已經承認了?」


    「我沒有!」張老爺依然做著垂死掙紮。


    張元立就頷首。「既然這樣,那咱們不如把張全手裏的東西也拿出來看看吧!」


    「張、元、立!」張老爺死死瞪向這個兒子。


    張元立攤手。「我這不也是為了給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嗎?縣太爺您說是吧?」


    縣太爺頷首。「張元立說得沒錯。張老爺,事已至此,你就讓他把東西拿出來吧!要是不拿出來,誰又能證明那證據是真是假,這樣也就不能證明你的清白了啊!」


    屁的證明他的清白!這個老不休,又在藉口朝他要錢!


    就剛才,他才又送了二百兩銀子過去,這個人還不滿足!這次要是再送,那必定不能少於二百兩。可他們家去年一年收入手的錢也就一萬兩,年底給縣太爺送年禮的時候他就已經孝敬了一張一千兩銀子的銀票,年初六上門拜年的時候又送了五百兩。回頭縣太爺老母親過壽,縣太爺還有夫人過壽,以及府上的公子小姐們生辰,他也都要有所表示。一年下來,他光是給縣太爺的孝敬都不下三千兩。餘下的錢他還得養家,還得孝敬別處,以及做些別的營生,剩下的給兒孫們攢的都沒多少了。


    然而這位縣太爺的胃口還越來越大,現在竟然直接獅子大開口的要更多!


    這次他要是給了,那下次再遇到事,他家裏一年的受益就全都要上交了,那他們一家子還靠什麽活?


    張老爺很不想給。


    看著他這麽猶猶豫豫的模樣,縣太爺也不開心了。「張老爺,事情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咱們還是趕緊讓人去把張全手裏的證據給拿過來吧!」


    他不耐煩了,開始催著他表態了!


    縣太爺的意思很清楚——給錢,我就能讓人悄悄的將那份證據給掉包了,那你還有機會力挽狂瀾。要是不給……嗬嗬嗬,那你就等著身敗名裂吧!


    張老爺心裏一涼,他已經能想到自己的將來是什麽樣子了。


    就算他花錢挺過這一次,可縣太爺的胃口已經越來越大,遲早會把他給吞下去!


    他其實答應不答應,結局都差不多。


    答應了,還能再苟延殘喘幾天,或許能找到活命的法子。可要是不答應,他現在就要死了。所以思來想去,似乎隻有答應這一個選擇。


    張老爺又深吸幾口氣,正要硬著頭皮答應,不想張元立突然開口:「縣太爺,小人突然發現了辦一件事!」


    縣太爺挑眉。「你說。」


    「既然張全他們指認這事是我爹幹的,那這就是我們的家事,理應由我們自己解決才行啊!我做兒子的,哪能告自己親爹?這可是不孝不悌,那是重罪!」張元立一本正經的低叫。


    縣太爺瞬時冷下臉。「你的意思是要撤了狀子?」


    「沒錯,我要撤了,不告了!」張元立點頭道,「一開始我是不知道這事是我爹指使人去做的,所以才會領著人來告官。可現在既然事實證明是我爹幹的,那我死也不能告啊!家醜不可外揚,我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已經夠傷我爹的心了,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說著,他還趕緊裝模作樣的朝張老爺拱手。「爹,孩兒知錯了!」


    張老爺真恨不能活活咬死他!


    這個小畜生會不知道事情是他這個當爹的指使的?他分明就是故意把事情鬧上公堂、故意讓所有人都知道的!他還故意利用了縣太爺的貪心,讓縣太爺將自己步步緊逼,最終逼到這個進退不得的地步,然後再主動讓步,給自己放出來一條生路。


    而現在的自己,除了乖乖走上這條路外,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因此,即便心裏恨這個兒子恨得想現場把他給扒皮抽筋,但張老爺還是咬牙忍住了。


    「算了,這事爹也有錯。其實我隻是想讓張宏帶人去嚇唬嚇唬你,根本不是真要拆那些鋪子,不然直接放一把火不是更好?結果誰知道,你反應居然這麽大,還鬧出來這麽大的動靜……哎,我也是一時被嚇蒙了。」他開始信口瞎編。


    張元立也連忙點頭。「爹您說的是,孩兒也覺得您哪能對孩兒下這樣的狠手?隻是可恨張全張宏這兩個人,手裏得到一點權勢就自以為了不得了,一個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現在還在公堂上挑撥咱們父子倆的關係。等回去了,咱們必須狠狠的治他們的罪!」


    「沒錯!」張老爺義憤填膺的點頭。


    他心裏恨張元立,但更恨的還是張全張宏這兩個吃裏扒外的傢夥。要不是他們突然反水,事情根本就到不了這個地步!


    所以,現在他最想的就是把這兩個人給拖回去,千刀萬剮!


    這對父子倆這麽快就和好如初,還統一了口徑,情況變化得太過迅速,別說縣太爺沒反應過來,外頭的百姓們也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張元立和張老爺父子倆都是身體力行的人。一旦兩個人決定了要把這件事歸為家事,帶回家去自行解決,他們就雙雙朝縣太爺行個禮:「今天是我們錯了,本來隻是一點小小的家事,卻害得縣太爺您這般折騰,我們向您陪個不是。」


    輕飄飄的一個作揖,就抵消了原本要送到縣太爺手上的沉甸甸的銀子。


    縣太爺恨得牙花子都快搓出火來了。


    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還得揚起笑臉。「無妨,事實證明這並非什麽十惡不赦的大案,本縣心裏也輕快了許多。隻不過,你們父子以後有什麽齟齬,千萬記得好好溝通,別再鬧出這樣的事了。不然給全縣的百姓們看笑話,多不好!」


    「是是是,縣太爺您教訓的是。」張老爺趕緊點頭,就又叫來小廝,「今天我們鬧了這麽大一場烏龍,還害得諸位在這裏幹站了半天,實在是我的不是,現在我請大家喝茶!就隔壁李記茶館,大家一人碗,大家隻管去喝,我請客!」


    圍觀的人聽到這話,他們心裏才舒坦一點。


    張老爺又叫另一個小廝去自家酒樓裏定了一桌最上等的酒席,回頭送來給縣太爺等人壓驚。然後他就和張元立父子倆手挽著手,一起親親熱熱的回家去了。


    高風和顧采寧混在人群裏,他們眼看張元立悄悄的對他們招招手,兩個人也就立馬跟了上去。


    跟著這對父子倆到了張家門口,張老爺正要繼續和張元立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跨過大門,卻不想張元立卻突然停下腳步,對著身後招招手:「你們快過來啊!」


    張老爺連忙回頭看過去,就見顧采寧和高風兩個人一起走了過來。


    這兩個人的身形……


    張老爺心頭突然浮現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們是誰?」他忙問。


    「我朋友。」張元立隻道,「就是上次你派張全過去想拉攏的那一家,結果卻被人給連人帶年禮一起給趕出門的。」


    跟在他們後頭的張全聞言,他連忙低下頭。


    張宏待看清楚顧采寧和高風的容貌,他也嚇得一個激靈,霎時臉都白了。


    張元立則是主動過去攬上高風的肩膀:「高兄,走!咱們一起進去!」


    竟然都不管張老爺,他就自顧自的拉著人走了!


    張老爺見狀,他心裏頭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


    果然,當他們一行人到了張家後院,張夫人主動迎出來。


    「老爺……啊!」


    一眼看到和張元立並肩而立的顧采寧夫妻倆,她頓時又扯著嗓子發出一聲尖叫:「你們、誰讓你們進來的?你們給我滾出去!」


    張老爺趕緊走過去。「夫人,你怎麽了?」


    「老爺,去年我不是被床柱給砸斷了腿嗎?當時那根床柱就是這個人女人推倒下來的!」張夫人撲進張老爺懷裏就開始哭訴。


    張老爺聽了,他一臉不敢相信。「怎麽可能?這個小娘子她才多大點力氣?」


    「老爺,是真的。」張宏此時也顫聲開口,「那天晚上我們之所以會失手,全都是拜這兩個人所賜!就是他們倆,把我們的人都給放倒了!」


    「怎麽可能!」


    這下,不止張老爺,連同張夫人還有張家的幾位小公子,他們都齊聲高喊。


    但是張宏卻定定點頭。「我說的是真的,那些都是我親眼看到的!」


    張元立也點頭。「的確是這樣。而且,我看爹娘你們黑眼圈這麽重,應該這兩晚都睡得不好吧?那害得你們晚上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的人,應該也是他們。」


    張老爺頓時腦子裏靈光一下,他終於想到了!


    「原來是你們!那一晚站在牆上的兩個人!」


    「張老爺你可算是想起來了。」顧采寧欣慰的點頭。


    張老爺頓時腦子裏也一陣嗡嗡作響,他忙不迭高喊:「來人,去報官!讓縣太爺派人來把他們給抓起來!」


    「有本事你就去,你看縣太爺會不會派人來。」高風沉聲道。


    張老爺頓時一噎。


    張元立也搖頭嘆道:「爹你今天選擇和孩兒一起回家,這事可是狠狠傷了縣太爺。你覺得現在你再找過去,他還會接你的狀子嗎?就算真接了,那你可得大出血,送出去的紅包少說也得一千兩。」


    張老爺立馬不說話了。


    一千兩銀子倒不是什麽大事,他咬咬牙還能掏的出來。可關鍵是,他要是再厚著臉皮去求縣太爺派人過來捉人,那他就真的成了有求於人,以後就有現成的把柄被縣太爺捏在手心裏,後半輩子都要聽憑縣太爺擺布了!


    他可不想淪落到這個地步。


    張老爺越想越恨,他又瞪張元立。「孽子!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故意上縣衙告我、讓這兩個人拆我的府邸在先,中間還買通了張全張宏給你幫腔,逼得我隻能和你一起撤了狀子回家掰扯。結果現在回到家裏,你還留了這個後手來對付我!」


    「爹您說得一點都不錯,他們倆的確就是我專門留下來對付您的後手。」張元立滿臉堆笑,好爽快的點頭。


    張老爺頓時氣得渾身直哆嗦。


    「你這個……你這個……」


    「來人,把他們都給我趕出去!」張夫人趕緊大喊。


    但聽到這話,包括顧采寧高風在內,張元立也是一臉平靜。


    「娘親大人,您確定要這麽把我們給趕出去?現在外頭肯定還沾著許多等著看熱鬧的人吧?要是我們剛進門就出去,等他們問起來,我嘴上要是沒個把門,告訴他們一些實情,那你們可別怪我。」


    「你個小雜種,你找死!」張夫人咬牙切齒的罵。


    張元立沖他吐吐舌頭。「之前你沒弄死我,那以後你就更弄不死我了。不信邪的話,你來試試看?」


    張夫人和她的兒女們見狀,一個個都義憤填膺,果真捋起袖子就要動手。


    「你們都給我住手!」此時,卻聽張老爺一聲冷喝。


    張夫人立馬扭過頭,眼中早已經湧上了兩汪淚光。「老爺,妾身這是在為您不平啊!立哥兒他太不是個東西了,之前欺負我們就算了,可現在他連你都不放過,甚至還拉著外人一起來欺負咱們!」


    「我知道。」張老爺沉著臉,卻出乎意料的並沒有和往常一般暴跳如雷。


    張夫人見狀,她心口就是一緊。


    「老爺……」


    她還想說什麽,張老爺卻沒有再管他,而是冷冷看向張元立:「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一聲問話,聲音裏滿是疲憊,比剛才在公堂上的時候還要無力。


    張元立臉上笑意更盛。「爹您終於肯聽我好好說話了?」


    「你都把我逼到這份上了,我除了好好和你說,還有別的選擇嗎?」張老爺冷喝。


    「好像是沒有了。」張元立點頭。


    張老爺就別開頭。「那你就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好。」張元立爽快點頭,「我這次過來,是來向爹您討要一個說法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怎麽樣,咱們早已經心知肚明,縣太爺、還有外頭的百姓們也都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現在您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說法,我可不會罷休。」


    「不罷休你又能怎麽樣?就你手裏那幾個鋪子,和我鬥?你還嫩著呢!」張老爺冷哼。


    張元立輕笑:「我知道以我現在的能力,我還鬥不過你。可我要是拚著魚死網破的心思和你幹到底,那你肯定也能元氣大傷。反正我手頭的一切都是從你那裏要來的,身邊也就隻有我媳婦和兩個孩子,我沒有多少負累。大不了失去一切,從頭再來,我還年輕,什麽都不怕。可是你……祖祖輩輩傳來的這麽大的家業,你捨得拿出來和我搏鬥到底嗎?你可別忘了,縣太爺現在肯定已經盯上你了,就等著你再露出點馬腳,他好伸手過來占便宜呢!」


    張老爺又呼吸一滯。


    這小子抓住了他的軟肋。


    張家這麽大的家業,下頭幾百個鋪子,他的確捨不得拿出去和張元立鬥。可張元立年輕氣盛,手頭又就那麽點東西,以小博大,不管最終結果怎麽樣,這小子絕對都是贏家!


    而張家現在在東山縣裏風頭正盛,除了縣太爺外,還有許多人也都一直盯著他們呢!張元立隻要一動,那些人也都會跟著趁火打劫。


    而他,他輸不起。


    張老爺的個頭瞬時又矮了一截。


    「你到底想怎麽樣!」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忍無可忍咬牙大吼。


    「我要的很簡單,這件事是誰挑唆你幹的,你把人交出來,當著我的麵教訓一頓,我就不再追究了。」張元立道。


    「就這樣?」這個條件太簡單了,張老爺有些不信。


    但張夫人聽到這話,她卻嚇得臉一白,趕緊把自己的兩個兒子給護在身後。「老爺,您可別聽他的!他肯定是在以退為進,背後還不知道藏著什麽陰險招數呢!他都已經坑害了咱們這麽多回了!」


    張元立淡淡瞥她一眼。「娘親大人,現在好像沒有你們選擇的份。」


    張老爺沉下臉,他看了眼張夫人背後的兩個小兒子,就又吩咐道:「把兩位公子帶過來,當著大公子的麵一人打十板子!」


    「十板子太少了,三十吧!」張元立立馬說道。


    張夫人又瞪過來,但張元立理都不理他,而是笑吟吟的看著張老爺。「爹,您覺得呢?」


    張老爺就咬咬牙。「一人打他們三十板子!」


    小廝們連忙應聲,趕緊把人給按在地上,劈裏啪啦的打了三十下。


    當著張元立的麵,又眼看著張老爺都已經服軟了,這些小廝下手可不敢鬆懈。因此才打下去幾下,這兩個張公子就已經疼得鬼哭狼嚎。可小廝們依然不敢放輕手上的力道,就繼續重重的往下打。三十下打完,這兩個人早已經疼得昏死了過去。


    張夫人眼看著如此,她也心疼得不得了。一口氣喘不上來,她也昏厥了過去。


    「快,把夫人和兩位公子都扶進去,請大夫!」張老爺見狀趕緊催促。


    很快,張夫人母子三個都被移走了,眼前隻剩下張老爺形單影隻和張元立一行人對峙。


    「現在你們滿意了吧?」張老爺咬牙切齒的問。


    張元立嘆息著搖頭。「其實一點都不滿意。因為我知道,其實真正想對付我的人是爹您,可出於孝道,我又不能把您給怎麽樣,就隻能讓您親自對您的兩個寶貝兒子下,算是小小的出一口氣。」


    張老爺死死瞪著他。


    張元立就又沖他一笑:「不過,隻此一次,下不為例。爹,咱們的父子緣本來就淡,現在您又幹出來這等事,以後我都不能再把你當父親一樣尊重愛戴了。如果以後您還敢做出這樣的事情的話,那麽不好意思,我不會再給您留任何退路。」


    他說得輕聲細語,但張老爺把這些話聽在耳朵裏,他卻後背上猛地滲出來一層冷汗。


    「當然,如果您老人家還想來找事的話,我也樂意奉陪。正好,當初我娘帶過來的家業,我也就能名正言順的又一樣一樣的要回去了。」張元立突然又說出一句。


    張老爺瞬時一個激靈。


    「立哥兒……」他朝兒子伸出手。


    「好了,事情辦完了,我該走了。」張元立後退一步,沒有接他的話,也沒有讓他碰到自己。


    「等一下!」但馬上,顧采寧就開口。


    張元立轉頭看她。「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這個人,他們一家我們要帶走。」顧采寧指向張全,「我親口允諾過他們的。」


    張全立馬精神一振!


    從縣衙回來到張府,張元立就和張老爺明裏暗裏的交鋒了許多次,父子倆根本看都沒有往他這邊看上一眼。顧采寧和高風更是穩穩的站在張元立身後為他做靠山。這些人一句話都沒有提到他們,他都已經自己要被他們當做棄子捨棄了。


    結果沒想到,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顧采寧居然說話算話,真的主動提出朝張老爺要了他們!


    張元立聽了,他根本沒有問緣由,就點頭道:「對,他們一家我也要了。爹您就當做是這次欺負我給的賠償吧!」


    「不行,張全不能跟你走!你真要人的話,府上其他人隨你挑,張全不行!」張老爺立馬搖頭。


    張全輕聲開口:「老爺您是擔心我手裏還捏著您的把柄,怕我會把東西都交給大公子,好讓他要挾您嗎?」


    張老爺又臉一沉。雖然沒說話,但看他的臉色,張全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他不禁苦笑。「老爺,其實我剛才在公堂上的話都是故意說出來嚇唬您的。我根本沒留任何證據。」


    「你說真的?」張老爺眼睛一亮。


    張全見狀,他臉上的笑容卻更苦。「老爺,我從五歲就被賣進張家,一直在您身邊伺候。我吃的是張家的飯,穿的是張家的衣,就連娶媳婦都是張家給我張羅的。張家對我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還不了,我又怎麽可能做出對張家有害的事?從小到大,不管是老太爺還是您,隻要是你們交代給我的事情,我全都會照辦,不管別人怎麽罵我打我,我都沒有怨言。甚至,他們越是罵我罵的凶,我就越是高興。因為他們罵了我,就不會罵老爺您了,所有的孽我一個人擔著!」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為張家付出了這麽多,您卻從沒有信任過我。但是我也得和您說一句——從進張府開始,一直到離開,我從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張府的事情,我也不會下作到留下任何有損張家名聲和利益的東西在手裏。不然的話,您就讓我被天打五雷轟,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聽他一字一頓的說出這麽長長的一番話,張老爺頓時後悔不迭。


    「張全,我錯了。我不該因為你是從外頭買來的就不信任你。你留下吧,以後我讓你做大管家,我再也不懷疑你了!」


    「已經晚了。老爺,咱們之間已經有隔閡了。以後您一樣不會信我,我也做不到對您掏心掏肺,所以您還是放我走吧!趁著還沒徹底撕破臉,咱們就此別過,或許還能互相留個好印象。」張全卻搖頭拒絕。


    張老爺頓時垮下臉。


    張元立則是得意一笑:「爹,您趕緊把張全一家的賣身契給我拿過來吧!拿了東西我們好趕路,現在觀音鎮那邊還有一堆爛攤子等著我們去處理呢!」


    張老爺又看看張全,可張全早已經別過頭去,根本不和他對視。


    張老爺無奈長嘆口氣,就吩咐管家:「把他們的賣身契拿過來,還有張全的妻兒,讓他們收拾好包袱過來吧!」


    管家連忙去了。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張全的妻兒就各自背著一個小包袱過來了。


    張老爺把他們一家四口的賣身契扔給張元立。「現在你滿意了?」


    「多謝爹,孩兒的確滿意了。」張元立歡快的點頭。賣身契都落在了地上,他也不嫌棄,還主動彎腰把這四張紙都撿起來,仔細看過後確定是真的沒錯,就折起來收好,「好了,這裏的事情辦完了,咱們走吧!」


    他在前頭領路,顧采寧和高風緊跟上,張全的妻女們趕緊攙扶著張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張家大門口走去。


    一旁的張宏見狀,他趁著張元立從自己跟前走過去之際,趕緊一把抱住張元立的小腿。「大公子,您也把小人帶走吧!小人下半輩子給您當牛做馬!」


    張元立無奈回頭看看張老爺。「爹,您說這個人該怎麽辦?」


    「來人,把他給我抓過來,亂棍打死!」張老爺立馬高喊。


    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呢!


    大兒子和他決裂了,兩個小兒子被他親自吩咐人打了,對自己最忠心的人也被自己給傷透了心趕走了,結果張宏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居然還想也跑出去?就是他,自己交代的事情沒辦成就算了,居然還悄悄的在外頭藏了證據!這樣的刁奴,不打死他不足以平息他心頭的怒氣!


    幾個小廝立馬過來,把張宏從張元立腳邊拖過來,按在地上就是一通亂打。


    顧采寧他們就是踩著張宏被打板子的節奏走出的張府。


    到了張府大門口,果然外頭還圍了一堆人等著看熱鬧。


    一看他們出來,這些人就趕緊圍攏過來問:「張公子,怎麽樣?你爹他沒欺負你吧?」


    「多謝諸位關心。我爹他現在已經認識到錯誤,我們父子也說開了和解了。你們看,我爹還特地送了我幾個人,讓他們去觀音鎮給我幫忙呢!」張元立連忙朝他們拱手,「今天也多虧了你們去縣衙給我助陣,不然我爹這麽要臉的人怕是還不會這麽快認識到錯誤。你們的恩情我記下了,他日有機會我一定回報!」


    他這張嘴跟抹了蜜似的,甜得不得了。明明這些人都是來看熱鬧的,根本什麽正事都沒幹。可在張元立的嘴裏,他們卻是通過集體的力量對張老爺施壓,才讓張老爺不得已承認錯誤,還這麽快就放他出來了。大傢夥聽到這些話,心裏都舒服得不行。


    「沒事沒事,扶助弱小,這不是我們應該做的嗎?張公子你就隻管安心回去吧,以後張老爺他要是再想對你幹點什麽,我們知道後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幾個急公好義的立馬拍著胸膛大聲喊。


    張元立又朝說話的人拱拱手,道了聲謝,這才連忙上車了。


    「公子,回去嗎?」石頭坐在車轅上問。


    張元立搖頭。「先去附近的醫館,給張全叔處理好傷口再說。」


    「好嘞!」


    石頭連忙答應著,就將車趕到附近的醫館,請大夫給張全把傷口清理幹淨上藥,然後用幹淨的棉布包紮好,張全媳婦還從包袱裏拿出來一套幹淨衣裳給他換了。這時候石頭也已經又雇來了一輛車,張全一家上了那輛車,他們才又一起上車往觀音鎮的方向趕。


    隊伍很快出了城門,走上通往觀音鎮的官道。


    但走出去沒多久,後頭張全的兒子就突然跳下車,快跑幾步過來攔下了他們。


    石頭馬上把腦袋伸進去車裏。「公子,張全的兒子過來,說張全有事要向您交代,請您現在就過去。」


    「好。」


    張元立當即點頭,就下車往後頭去了。


    張全在公堂上挨的那十板子,一點都不比張家那兩位公子挨的三十板子輕。剛才大夫給他清理傷口的時候都倒抽了好幾口涼氣。好容易收拾好了,他現在也隻能趴在車上,人還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


    不過見張元立過來,他還是掙紮著雙手抱拳朝張元立行了個禮,就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張紙遞給張元立。


    「這是什麽?」張元立問。


    「這是陳家和張家來往的人員名單,還有他們計劃對公子你們幹的壞事。」張全說著,沖他艱難的笑了笑,「大公子您及時出麵,救我們一家人出火坑,我也沒什麽可以報答您的,這一份單據,也就當做是我向您投誠的表示吧!」


    張元立這才接了紙,隻是他的眉頭卻挑得高高的。「你不是說,你手頭沒有任何威脅到張家的東西嗎?」


    「這個不是威脅,而是在幫助老爺。」張全一本正經的回答,「大公子您已經長大了,比老爺更精明能幹,張家的家業遲早會落在您手上,老爺和您對著幹才叫找死。還有那個陳家,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吃素的,老爺和他們合作,隻有被他們當槍使的份。您斬斷陳家和張家之間的關聯,這是幫張家。我沒有害他們。」


    張元立聽完後都驚呆了。


    「你果真是個人才。」他不禁稱讚了他一句,就將紙張疊好收起來,「這個東西我收下了,以後你就安心跟著我吧!」


    說完,他就轉身走到騎著馬的高風和顧采寧跟前,得意的朝他們一揚手。「你們看,張全都已經主動向我投誠了!怎麽樣,我厲害吧?」


    「嗯,你一直都很厲害。」顧采寧無語點頭,也從懷裏摸出來一樣東西遞過去。


    張元立接過來一看。「這不是張家的帳冊嗎?這東西怎麽會出現在你手上?」


    「哦,昨天去張府上拆完了書房,本來打算今天去拆帳房的,所以昨晚上順便去帳房走了一圈查看地形,然後順手就撿了這個東西回來。」顧采寧涼涼說道,「不過這東西我看不懂,給你了,隨便你拿去幹嘛吧!」


    張元立瞬息激動得眼圈都濕潤了。


    這個東西顧采寧故意說不知道有什麽用,可他一個做生意的怎麽會不懂?這是張家去年的一本總帳冊!他拿著這個,就能知道張家去年的整體收支,那就等於是捏住了張家的七寸。以後張家但凡再敢動心思對他下手,他就能從這本總帳冊上找出來漏洞去對付他們!


    到時候,張家不死也得重傷。


    所以說,這絕對是一把利刃。現在這本帳冊被他握在手心裏,張家都要對他服服帖帖。而他,什麽時候想亮出來這個東西嚇唬嚇唬那群人,就全看他的心情好壞了。


    張元立激動得雙手微顫,他好容易抱緊拳頭,畢恭畢敬的朝顧采寧和高風躬身行一個大禮。


    「這一次,你們簡直是救了我兩次!一次是在那群地痞流氓將鋪子砸爛之前控製住了他們,一次就是這本帳冊……有了他們,我以後的路都好走多了。你們簡直就是老天爺給我送來的貴人。我決定了!我要和你們義結金蘭,以後都做一對生死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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