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凰很羨慕。那時候他小小一團,隻能扒拉著一朵蓮池荷花, 坐在花心中往外偷偷瞧, 結果明尊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小鳳凰厚著臉皮搭訕:“我以後, 也能像你這麽纖瘦, 這麽漂亮嗎?”


    鳳凰明尊那時還是很和藹的,也還是個少年人,正是剛來梵天上任的年紀,隻是笑:“當然了, 我小時候比你還要矮胖,毛色也比你難看得多呢,你往後定然能比我更漂亮。”


    小鳳凰從此視鳳凰明尊為偶像, 每天巴巴地指望著自己能變得和他一樣好看。然而梵天十幾位明尊每天都很忙,他一隻修為不高的小胖鳥也擠不進去圍觀;後來下凡曆了劫回來, 他有了大乘修為,終於可以摸進明王殿了, 他起初想在鳳凰明尊這裏打工,所以又厚著臉皮跑去自薦。


    結果鳳凰明尊拒絕了他:“我這裏沒什麽工讓你打。小小年紀,學好才是正事,出來打什麽工。”


    小鳳凰就隻能敦敦地走了。後來他在無心明王那裏找到了差事, 每次結工資的時候,大殿裏的明王們都會來摸一摸他, 矜持點的就算不會摸摸他,也會默許小鳳凰在他們頭頂蹲一蹲,隻有這位鳳凰明尊的頭頂, 小鳳凰從沒蹲成功過,後來他就不再想著去蹲了,自覺跳過。


    但他到底還是對鳳凰明尊存著幾分尊敬的意思,因為他第一次見他時誇了他毛色漂亮。不喜歡他就不喜歡他罷,小鳳凰在這方麵很隨性,除非欺負到他頭上。沒有人喜歡白羽的鳳凰,星弈是第一個,他早就習慣了。


    小鳳凰此刻望著明尊溫柔的眼神,覺得渾身的軟毛都炸了起來,膨成一大團。


    肯定是金翅鳥找明尊告了狀,鳳凰明尊是找理由來提他回去的!


    這些仗著有家長橫行霸道的鳥都不是什麽好鳥!


    小鳳凰當即決定,要是下回再遇見了金翅鳥的話,就再打一頓。


    星弈不動聲色地把小鳳凰往回帶了帶。他沒有直接回答鳳凰明尊的問題,而是低頭摸了摸小鳳凰的小腦瓜:“倒也不是不能,隻不過鳳凰如此靈性的動物,自會擇投緣的良主,明尊不妨問一問,這隻小鳳凰願意跟您回去嗎?”


    “若是願意,我不阻攔。”


    鳳凰明尊微笑不語,看向小鳳凰。


    小鳳凰驚恐地“啾”了一聲,立刻要往星弈的領口拚命鑽過去,星弈一麵按著自己的領子,一麵試圖拎住亂竄的小鳳凰,微微勾起唇角。


    鳳凰明尊頷首,眼神意味深長:“看來他很喜歡我呢,都開心成這樣了。”


    星弈:“……”


    小鳳凰:“……”


    他此前一直裝著裝作自己不會說人話,到底還是把自己賣了。


    星弈捉住小鳳凰,正麵迎戰:“你乖,先不要動。你願意跟明尊回去嗎?願意就點點頭,不願就搖搖頭。”


    小鳳凰瘋狂搖頭。


    鳳凰明尊笑了,曉得自己再這樣胡攪蠻纏也沒多大意義,星弈是鐵定不肯放這隻小肥鳥走了,於是有些遺憾地道:“那便不強求他。就這樣罷。”


    星弈鬆開了小鳳凰,小鳳凰趁機鑽進了他的衣領中,死死抓著不肯出來。星弈扯了幾下沒扯動,於是作罷。


    他們二人移步花園中,下了幾盤棋。末了,鳳凰明尊來告別,又從袖子中掏出一個偌大的木盒,裏麵仿佛沉沉裝了什麽東西:“雖然沒能將你家小鳳凰拐走,但見麵禮還是要送的。我第一次遇見這麽可愛的小鳥,這裏的東西就送給他罷。”


    小鳳凰從星弈的衣領中探出頭來,左看右看,飛下來蹲在箱子邊緣,用鳥喙敲了敲,沒試探出是個什麽東西。


    鳳凰明尊叮囑道:“是送給你的,一定要你親自打開,連帝君都不許瞧的,知道了嗎,小鳥鳥?”


    小鳳凰抖了抖,連小翅膀都僵硬了,一陣惡寒。


    星弈倒是發問了:“你和這隻小鳳凰,很熟?”


    鳳凰明尊回眸一笑:“你怕是不知道,這隻小鳥在來找你之前,一直都在我梵天的。”


    言下似有所指,仿佛是他還知道些什麽有關小鳳凰的秘密,沒有告訴他。


    而後,鳳凰明尊又說了一段話,讓小鳳凰也愣了:“對了,我也去過幾趟人間,遇見過好些個有趣好玩的事,下回再來跟你講。凡人都傻得很,肯為情愛折腰,哪怕結局不好也不願放棄,哪怕人家不記得他了也不願放棄;我們鳳凰可不是這樣,我們鳳凰是世間最驕傲的族類;若是我族中有這樣沒出息的鳳凰,我定然是看不起他的。”


    小鳳凰猛地抬起頭,對上明尊溫和的視線,一刹那什麽都明白了。


    鳳凰明尊原來也下過凡,知道他和星弈的舊事?


    敢情他死守秘密這麽久,還以為能瞞天過海,沒想到第一個知道的竟然是鳳凰明尊。


    沒出息的小鳳凰蹲著一動不動,低垂著小腦瓜,看似很認真地研究著那箱子上的鎖。蹲得十分圓潤,十分專業。


    明尊的神色滴水不漏,仍然是平常和氣、沉穩的模樣。星弈剛想追問,卻見鳳凰明尊召來一陣風,須臾便消失不見了。


    星弈皺起眉:“他在說些什麽?”


    小鳳凰啾啾了幾聲,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有舊事,可是不能說給他聽,所幸鳳凰明尊也沒有說給他聽。


    剛啾完,爪子底下的箱子就震了震,裏麵像是有活物。小鳳凰嚇了一跳,撲閃著翅膀一頭紮進了星弈懷裏,最後被星弈捉住,握在手心,毛絨絨沉甸甸的一團。


    小鳳凰探頭探腦,又啾了幾聲。


    星弈麵無表情地道:“你先在這看罷,不用怕,既然明尊這樣喜歡你,想必送你的也是好東西。他說了是給你的,又特意強調了不給我看,我先走了。”


    還有人無限遐想:“你們說,這泉水如何就一夜之間都變熱了呢?莫非是……”


    至於他們編出多少情到濃時,泉水漣漪的傳說,星弈本人便是不知道的了,小鳳凰陪他悶在宮中,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估計等旁人知曉這些八卦中所說的禍國妖姬暫時還不會化形,恐怕將要大跌眼鏡。


    說這小鳥壞,星弈後頭想,其實早便在這小鳥找上他的第一天起就該知道了。明明知道他不養寵物,還是死纏爛打地跟了過來,自己不表態,還當真喜滋滋地把自個兒當成了浮黎宮的第二個主人,賴著他不走。


    前幾天倒是挺乖,後麵就開始鬧騰。


    星弈頭幾天找了借口偷懶,就說這隻小胖鳥每天不安生,讓他沒辦法好好睡覺,故而又鴿了幾次早朝。小鳳凰知悉後堅決表示不背鍋,而後便每天早早地醒來,蹲在星弈頭頂唱歌,聲調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唱得很開心。星弈便隻能在他聒噪的啾啾聲中睜眼下床。實在不想起來的時候,就往頭頂一拍,把小鳳凰捉住,但是小鳳凰會扭動著四處逃竄,星弈抓半天抓不著,最後也不得不清醒過來。


    仙童奇道:“往日咱們叫帝君您起床,您從來都不應聲的。這隻小胖鳥倒也靈性。”


    星弈揣著早起的低氣壓坐在鏡前,麵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仙童被嚇得不敢吱聲,給他冠發後便溜得比兔子還快,趕著去給星弈端早膳了。


    星弈趁著這點時間,伸手扶額,閉眼休憩。剛靜了片刻,又感到一團毛絨絨的家夥爬上了自己頭頂,拱來拱去,而後有什麽硬硬的東西雜在他發間,替他梳理著頭發。


    “小壞鳥。”他低聲呢喃,“跟外人沆瀣一氣,做寵物的,不曉得主人想好好睡一覺麽?”


    小鳳凰又是啾啾啾了一通。


    “聽不懂。”星弈睜開眼,把小鳳凰從頭頂揪下來,“不過想必你這隻小壞鳥也說不出什麽好話,你還是唱歌給我聽罷。”


    小鳳凰放大了嗓門,更加開心地啾了起來。


    片刻後,仙童端著早膳過來了,照例是一碗清泉水,一些瓜果。星弈拈著一顆果子慢慢咀嚼著,神情淡漠閑適,小鳳凰倒是蹲在一邊,整隻鳥都快栽進果盤裏了。


    星弈問他:“想吃麽?”


    小鳳凰猶豫了一下,而後堅貞地搖了搖頭。


    “真不想吃?”星弈瞅了瞅他,拿起一顆葡萄放在小鳳凰麵前。


    小鳳凰轉了個圈,扭到一邊去。星弈戳了戳他,小鳳凰嫌棄地用小翅膀將他的手指揮開,而後又往外頭走了幾步,蹲了下來,一副眼不見心靜的模樣。


    星弈又放了一顆葡萄在他眼前。


    小鳳凰接著轉動了一圈,躲開這顆葡萄。星弈如法炮製,再次摘了一顆放在他麵前,小鳳凰又轉了一小圈兒,結果發現轉完後正對著星弈的果盤,於是又轉了一小圈兒。


    星弈下棋似的,食指與中指挑起最後一顆葡萄,封死了小鳳凰轉圈的去路。


    小鳳凰垂頭喪氣地蹲下來,把腦袋埋進翅膀裏。


    星弈批評他:“笨。”


    星弈慢悠悠給葡萄剝了皮,自己咬了一半,將剩下的一半遞過去,是命令式的口吻:“吃。”


    小鳳凰便叼來吃掉了,而後喜洋洋地飛去了他頭頂蹲著。


    用過早膳後,星弈走出門,小鳳凰便立在他肩頭,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星弈伸手摸了摸他:“你要跟著我一起去上朝麽?”


    小鳳凰點點頭。


    “那你乖乖的,去了不要亂飛亂動,便待在我身邊,知道了嗎?”星弈叮囑道。


    小鳳凰乖乖蹲著,討好地往他肩頭蹭了蹭。星弈那點起床氣也上不來了,閑走去了大殿後的雪竹林,伸手摘了幾顆練實喂給他,小鳳凰也都一一吃掉。


    等到上了朝,小鳳凰果真乖乖地待在星弈手邊,一動不動地聽星弈逐個聽奏、論奏的流程,大殿內森嚴寂靜,小鳳凰聽了半晌後,覺得有些無聊。於是挪動了幾步,轉頭去專心研究座上插的花朵。朵朵馨香,鮮妍明媚,恐怕是這裏最亮的顏色了。


    小鳳凰不喜歡冷色,他平生無論在凡間還是在天庭,都喜歡亮色,一切鮮豔的、熱烈的東西他都喜歡。他雖為白羽,但這方麵的秉性卻和鳳凰一族一脈相承,從打架的凶狠程度到愛漂亮臭美的程度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小鳳凰偏頭瞅了瞅星弈,瞧見他的夫君亦是一襲莊重的黑袍,銀邊描底,化出漠漠河漢星辰,好看是好看,可的確是沒意思。


    凡間時,他在王府中愛穿紅,星弈縱著他,結果被他一並拉著開始穿紅色。小鳳凰振振有詞:“紅色是大喜的顏色,可是大喜之日隻有一天,過了就過了,你說,多可惜呀。我無父無母,平生也無所追求,就想能是不是回想一下你我成親那一日的開心,所以我是一定要穿的。”


    而後充滿期盼地看著他:“你穿嗎,夫君?”


    星弈:“……穿。”


    往事種種,如在昨日。小鳳凰想起這些事,覺得很高興,於是伸長脖子叼下花瓶中的一枝紅花,也忘記自己答應星弈要乖了。他撲棱著翅膀飛去了星弈頭頂,將這隻花別在了星弈發端,左瞧右瞧,順眼了。


    星弈拿奏本的手頓了頓。


    底下匯報事物的仙官看見他們帝君頭頂突然多出來的小肥鳥和花朵,也卡殼了一瞬。


    星弈擺擺手,示意底下的人繼續。小鳳凰沒再動了,他窩在星弈的發間,覺得很舒服,就這樣扒著他頭頂往下瞅,一雙小豆眼烏溜溜的四處看。


    這一看,還讓他看見了一個老熟人——梵天那位一直不待見他的鳳凰明尊。


    明王和明尊們按修為來說,誰也比不上星弈。不過星弈自從被眾仙從幕後拖出來之後,現在服從天庭統一編製,位分是和他們平齊的。


    多半是要來告他的狀了。


    小鳳凰趕緊縮回去。


    他就這樣平穩地在星弈頭頂窩著,連帶著那朵花一起,一紅一白,十分惹眼。底下眾人一邊憋著笑,一邊又死忍著不敢笑,這還當真是神仙才能看到的場麵了——星弈神色如常,仿佛不知道自己頭頂蹲了隻小胖鳥,還插了朵紅豔豔的花兒。


    朝會漸漸到了尾聲,底下人終於也憋不住,興奮地討論了起來:“完了完了,我們真的要有一位帝後了,幾萬年了,你們看過誰敢摸一下帝君的頭頂麽?”


    也有人問道:“那為何咱們未來的帝後娘娘不化人形出來與我們見麵呢?”


    “帝君會這麽荒唐嗎!帝君這般講究禮法和風度的人,怎麽也不會把人帶到朝會上來卿卿我我,笨呐你們。定然是那隻雀精死纏爛打著要過來,帝君才勉強允許他用鳥型。”


    鳳凰明尊在一旁聽著,默默翻了個白眼。


    眾口雖然不一,但是所有人看著星弈平淡如水的神情,看著他頭頂臭屁圓潤的小胖鳥,很快達成了某個方麵的一致意見:星弈雖然暫時還不算荒唐,但是恐怕也離荒唐不遠了。


    傳言果真沒錯,這隻小胖鳥就是禍亂朝綱的妖孽。


    星弈不擅長表達感情,但後麵也開始一封接一封地寫,報自己平安,寫一寫軍中生活,營地旁發現了當地罕見的雪鴞,也畫下來給小鳳凰看。但從第一封信之後,他剩下的便沒有機會寄出去了,一是戰事有了新的變化,他總是無暇將它們封好送出,二是天氣變得十分惡劣,營地的鴿子凍死了幾批,並不適宜再在暴風中送信。他便將剩下那批寫好的信壓了箱底,預備回去後再給小鳳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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