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路有五天沒有回家了。章娘和花姑子就在家裏什麽地方也沒有去。隻是章娘神色猶豫,總是沒事會看看天空,生怕有天氣聚變,雷霆降臨。花草樹木成精,都跳不過這雷霆霹靂,她和花姑子幻化成人,就已經是劫天之福了。


    花姑子比較沒心沒肺,除了吃,還不用去讀書,這才是她最快樂的時候。要知道一個小女孩子去讀私塾,還在私塾欺負那些男童,那就叫人沒法活了,回來時,手都打的紅了,要不是邢路在縣裏收人尊重,早被趕出來了。邢路說的,花姑子可能喜歡讀書,那還真是大錯特錯了,這就是個不喜歡讀書的笨小孩。


    邢路不在家,花姑子就想盡千方百計的不去上學,今天說是頭痛,明天又是肚子痛。除了吃的時候很開心,就是坐在院子裏看牡丹花。牡丹花有兩朵特別大的花,一朵是白色的,一朵是紅色的,很是別致。


    “花姑子,洗手就食了。”章娘將飯菜端出來,喊花姑子。花姑子不想讀書,她也不強迫,本來就認為女孩子不讀書的章娘反而覺得是好事,聽之任之。


    這是花姑子最快樂的時候,小姑娘就蹦起來:“剛才花又對我笑了的。”


    “瞎說什麽渾話。”章娘就拉著花姑子在井邊打水洗手。


    邋遢道士聞著香味就進來了,看到院子裏就隻有章娘和花姑子,就詫異的問道:“邢公子還沒有回家?這混小子都出去好幾天了。”


    “道長請寬坐。”章娘說著,去廚房端出來一盤燒雞,“道長請。”


    邋遢道人也不客氣,他是熟客,也是寄居在這裏的,從來不懂得客氣,伸出手就抓起一隻雞腿就撕扯下來,嚼了一大口:“手藝不錯,你手藝倒是練出來了,比那混小子不會差,不過還是他做的味道好一些,就是不經常做。”


    花姑子也想學著邋遢道人去撕扯一隻雞腿,但是剛剛將兩隻腳站在小凳子上,上身趴著,要去伸手,就被章娘一把提了起來,放在凳子上坐下來,教訓:“女孩子得有規矩。”章娘很傳統,看不得自家的姑娘這樣沒規矩。


    “給,給你!”邋遢道人就撕下另一條雞腿,遞給花姑子,又對著章娘說道,“我給你的。沒事,別怕你娘,有我在,隨便吃。大道無形,無拘無束,才能得真快活,才能修得真我,得悟大道。”


    章娘有些目瞪口呆,邋遢道人這番對道的理解,前所未聞。要是邢路在這裏,一準得說著道士胡說八道。邋遢道人也確實胡說八道,做事從來就沒講過什麽規矩。


    “我不要!”花姑子居然將兩隻小手背過來,反在後背,眼睛朝著邋遢道人瞅了瞅:“汝男子,動靜輕脫,亂發壞形,不專心正色,不可往。”小臉兒一本正經,嘴巴也一股一股的,眼光卻滴溜兒的看著邋遢道人手中的雞腿,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邋遢道人哈哈大笑,將雞腿仍在花姑子的大碗裏,然後用手指頭吮吸了一下手指頭,指了指章娘:“瞧瞧,這都讀的什麽書?好好的一個小姑娘,讀書都讀傻了。哪個夫子教你的《女戒》?亂七八糟的,你倒是會亂解。”


    章娘有些羞愧,但是讀書是公子交代的事情,她也不敢讓花姑子不去讀書,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邋遢道人風卷殘雲一樣的吃飽喝足了,扔下碗筷,就哈哈大笑的朝著屋子外麵走去了。


    倒是花姑子看著那被邋遢道人捏過的雞腿,想吃有不敢吃。最後還是章娘拿去將雞腿在水中洗了一回,放到花姑子的碗裏。花姑子又將雞腿在盤子裏蘸了蘸汁液,這才放進嘴裏,滿足的開始“吧唧”了。


    花姑子的快樂很簡單,生氣也很簡單,但是章娘的擔憂卻是很真實。在邢路不在家的日子裏,她確實很害怕忽然從天而降的天雷。


    天雷是對成精化為人形的妖精的一種懲罰,隻要躲過這種懲罰,妖精就不再是妖精了,而是仙。當然也有些會被墮入魔。章娘本屬於一個大家族,但是這些年,因為天雷懲罰,大家族也逐漸凋零,如今也隻剩下她和花姑子兩口人了,所以章娘格外珍惜,也始終以花姑子娘親的身份來撫育她。


    東躲西藏的日子,讓章娘心驚膽戰,害怕有一天就會像自己拿一大家的人一樣,最終被天雷轟成渣子,留下花姑子一個人很可憐。要不是遇上邢路這個天機混沌的人,她還真的是無路可去,眼見得雷罰的日子就快到了,還真希望邢路每天都能在家裏待著。


    第六日,天氣突變,陰雲陣陣。雲層壓得很低,大有黑雲壓城的感覺。大白天的,天都黑了。雲層中還有雪亮的閃電在蜿蜒而行,雲層中沉悶的雷聲在不斷的轟鳴。


    花姑子躲在章娘的懷裏,章娘臉色煞白。


    這是天罰要來了的緣故。今日是聚雲,明日就是聚雷了。想要逃都不知道逃到哪裏去。天下之大,都在天雷的統管之下,哪裏逃得掉啊。想到這些,章娘就隻有瑟瑟發抖的份兒。


    這時候就聽到有人大呼小叫:“章娘,章娘。”


    章娘定了定心神,整理了衣衫,安慰一下花姑子:“別怕,待在屋裏,哪裏也別去。”說著就走出去。


    邋遢道人早就到了堂上坐著,看到章娘來了,就指了指外麵的天:“這劫雲是衝你來的吧?我估摸著也該到了。你打算怎麽辦?我知道你怎麽想的,想要借著天機混沌的邢公子躲過雷罰,但是邢公子不在這裏。”


    章娘愁容滿麵:“我也不知道怎麽辦,聽天由命吧,如果我天命如此,多掙紮也是無用的,隻求道長憐憫,將花姑子托付給公子,我便是死,也是瞑目的。”說著就跪倒在地,要對邋遢道人行大禮。


    邋遢道人趕緊跳起來,躲到一旁:“不行,不行,這大禮我受不得,受了就有因果的,我不想沾惹,太麻煩了。看明天那混小子回不回來,再說吧!”


    邢路離家已經七日了。


    這天烏雲已經將邢路院子籠罩,就好像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罩子一樣的將院子都罩住了。邋遢道人知道這是天威,也不敢插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烏雲壓頂,院子裏都陰暗下來。大白天的,狂風大作,將院子裏的樹都吹得東倒西歪。


    章娘穿戴整齊,恭恭敬敬的跪坐在院子裏,頭發都被風吹散了。花姑子哭喊著搖手要娘親,但是卻在屋簷下被邋遢道人死死的抱住。小孩子哭得氣都快噎不過來了,一邊哭,一邊還打著呃。冥冥之中,這小姑娘知道這對自己的娘親並不是什麽好事。


    “公子——公子——”


    花姑子忽然就大叫著“公子”,這是一種本能,小孩子本能的希望心目中的精神支柱能夠趕緊出來救救自己的娘親。是的,在花姑子的心目中,邢路就是大英雄。畢竟公子做的菜比娘親的好吃,公子還會念書,講故事,公子還會揍自己的小屁股,而自己絲毫不能反抗……貌似這樣的,應該就是大英雄了。


    “轟隆——”一聲巨響,一聲巨雷的聲音從雲層中傳來。同時一道善良的蛇一樣的閃電,蜿蜒著就從雲層中揮鞭而下,發出“劈啪”的聲音。


    那道閃電在空中蜿蜒一下,跪坐在地上的章娘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就被那閃電抽中了,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聲,她整個人忽然就從跪坐的狀態被抽到了空中一樣,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發出微弱的呻吟聲。


    這一下,幾乎是要了她的命。身體已經虛弱不堪了。一張雪白肌膚的臉,已經變得蠟黃,如果再來這麽一下,隻怕是要魂飛魄散,靈魂都要被抽散了。章娘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是趴在地上,遠遠的看著屋簷下的邋遢道士和哭得快要暈死過去的花姑子,微微的用顫抖著的手指了指……


    邋遢道士著急跺腳,他也不是沒感情的人,這麽多天來,和章娘、花姑子同吃同住,怎麽沒有掛礙呢?也不管她什麽因果不因果了,咬著牙說道:“章娘,你放心,以後花姑子就是我的弟子,我會悉心教導於她——”


    說吧,這邋遢道士就長歎一聲,抱起花姑子就準備離開這裏,他可不能忍心讓花姑子看著她的娘親被雷給劈死,這實在是太殘忍了一點,對這個可愛的小孩子來說。


    “娘親——娘親是不是要死了?”花姑子哭得抽搐,問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不出聲,正要轉身,忽然天空的雲層中,有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粗壯的亮條,幾乎是將昏暗的天空都撕裂成了兩半,這一次的威力比第一次更加的強大,那閃電已經是第一次的兩三倍粗壯了。


    如果被劈中了,章娘斷然沒有活命的機會。但是她也絕對是逃不過去的。


    “啊——”章娘發出淒慘的叫聲,似乎是為自己的命運不公而厲聲問天,也似乎是在為花姑子以後的命運而倍感焦慮,更是為這老天的天罰而無力的悲憤。


    “娘親——”花姑子幾乎都快哭得回不過氣來了。


    “轟——”的一聲,那道閃電劈中了剛才章娘趴著的地方,塵土飛揚,幾乎將滿院子都遮蔽在這塵土之中。隻不過在這塵土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就從空中落了下來。隨著一聲“嘭”的落地的聲音,一個全身黑甲的鋼鐵人就站在了院子裏。


    鋼鐵人雙手慢慢的將手裏抱著的女子放在了屋簷下麵,對著邋遢道人說:“照顧好她。”


    邋遢道人就趕緊說道:“這可是天罰,你貿然插手,隻怕是要被牽連的。”


    “要相信科學!”鋼鐵人就說了一句。


    雲層壓得更低,忽然又是沉悶的雷聲,到比剛才還要粗壯的閃電從雲層中蛇一樣蜿蜒而下,根本就不讓人有反應的時間。鋼鐵人一伸手,將拿到閃電握在手中,頓時閃電在他手中一閃而沒,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鋼鐵人則什麽反應都沒有,簡直是泥牛入海,連個響都沒有聽到,哪裏有剛才第二道閃電的驚天動地。


    不隻是奄奄一息的章娘驚住了,心中一陣狂喜,自己有救了。就連邋遢道人也目瞪口呆。剛剛哭得還抽噎的花姑子也長著小嘴看著鋼鐵人,還憋不住抽噎了一聲,想要笑,卻噴出個鼻涕泡。


    “笨小孩,怎麽哭得這麽稀裏嘩啦的,越哭越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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