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帝徑自沉默,龍一也不說話,蘇子葉站在角落裏揪著衣角玩兒,根據她的推測,越王府門口發生的事八成是蕭毅這廝算計的,柳證道本就是他的人,他故意設計這一遭也不奇怪。


    而被蕭越大喇喇派人去追殺的厲凝光倒是跑了倒是好事,自從知道厲凝光投靠蕭越是另有圖謀,蘇子葉就對厲凝光又有了些好感。


    “蘇子葉,你怎麽看?”


    發呆的人被突然點名,蘇子葉抬起頭,裝傻道:“奴婢不知道陛下問的是?”


    鄴帝按了按眉心,“我問的是越王一事,你是跟著龍一去看了現場的,發生的事你都清楚。”


    蘇子葉一臉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何德何能,哪裏有資格談論親王。”


    鄴帝默了一下,嗤笑道:“你連坤寧宮的太監都敢殺,還說什麽‘不敢’?說吧,不管說什麽,朕都恕你無罪,但是若不說……朕的暗衛裏不需要不會做事的人。”


    蘇子葉沒有被嚇著,她本來就是意思意思推拒一下,心裏很清楚沒有些真本事讓鄴帝相信她真有可能是帝佐星,那她照樣活不長久。


    雖然蘇子葉對帝佐星的判詞很不屑,但是眼下也不得不靠這個說法來救自己的命。


    “陛下有命,奴婢不敢不從。”蘇子葉隨口拍了句馬屁,連忙道:“越王殿下在朝中一向頗有根基,府中門客無數,此番被人連番彈劾,奴婢看著覺得很奇怪。”


    “哪裏奇怪?”鄴帝挑眉問道。


    “越王殿下是陛下親子,就算真犯了什麽事。虎毒不食子,也有陛下護著。何況從柳證道那兒得來的賬本還未經核實,罪名未經定論,怎麽就有這麽多人來落井下石呢。”蘇子葉皺著眉頭,仰起臉看著鄴帝,“賬本的事剛傳揚出去,這些人就上本子彈劾了,奴婢看著不像是要置越王於死地,比較像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殿中一片安靜,龍一沉默不語,蘇培安則是望著蘇子葉咋舌,這丫頭可真敢說啊。


    置越王於死地的人是他的政敵,而置越王於死地再令其後生的應當是越王本人。


    蘇子葉這是明擺著說這些彈劾越王的奏折,都是越王授意上奏的。為的就是激怒鄴帝,讓鄴帝認為他被牆倒眾人推,從而置之死地而後生。


    鄴帝的目光亮得可怕,語氣逼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蘇子葉低下頭,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不想說要被逼著說,說了又要被質疑。她歎了口氣,“陛下慧眼如炬,早有論斷,又何須問奴婢呢。”


    鄴帝盯了她半晌,“你的確是聰慧,倒有幾分你祖父的影子。”


    蘇子葉依舊低著頭,不過聽到鄴帝提及祖父,袖子下的手猛然握緊。


    “你祖父是極睿智的人物,不過沒有好生培養他的兒子,所以你父親、叔伯都天資一般。聽說你從小是你祖父教養大的,倒有幾分他的風采。”鄴帝忽然道。


    自己的父親叔伯的確就是很普通的大戶人家子弟,有些小聰明,但是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張臉格外好看,沒什麽比人更光鮮的了。事實上若非從別人口裏聽到了祖父的崢嶸過去,她一直以為祖父也就是一個有些聰明的老頭罷了。現在忽然聽鄴帝提及,蘇子葉差點沒控製住情緒,祖父進宮後就再也沒出去過,也就是說,祖父極有可能是鄴帝殺的。


    蘇子葉按捺下情緒,恭謹垂首,一臉懵懂,“是,奴婢一直在祖父膝下長大,不過也是年紀最小而已,父親讓我陪祖父解悶罷了。”


    鄴帝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將那幾本奏折摔在桌子上,“這些彈劾真假摻雜,小事都是真的,大事都是假的。他莫非真以為朕心盲眼盲不成?”


    蘇子葉看著那幾本奏折在桌子上起跳,心中冷笑一聲,這有什麽奇怪,蕭越的本意是給自己脫罪,隻要鄴帝去查奏折中的事,就會知道那些駭人聽聞的都是假的,唯有一些雞毛蒜皮是真,兩相比較,就會對這個兒子動惻隱之心,認為他是被算計了。


    可惜的是蕭越還是看輕了自己的父皇,鄴帝遠比他以為的要精明。


    “龍一,這些上奏折的人和越王有什麽關係,你查清楚了麽?”鄴帝問道。


    “稟陛下,查清楚了,有八成都是越王的人,其餘的是勻王的人。”龍一道。


    鄴帝聞言冷笑,“他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啊。”


    伴君如伴虎,這些王爺們也不例外,賭的就是帝王心思。不過鄴帝早就派人去查這些上奏折的人與越王的關係,就代表他本來就是不相信越王的。


    鄴帝將桌上的奏折盡數推到地上,吩咐蘇培安,“將這些折子都拿去燒了,朕看著礙眼。”


    蘇培安小心翼翼躬身道了是,抱著一摞折子退出去了。


    鄴帝揮揮手,“你們也退下去吧。”


    龍一和蘇子葉都退了出去,龍一看著她,“你準備去哪兒?”


    蘇子葉莫名其妙,“回儲秀宮啊。”她是儲秀宮的宮女,不去儲秀宮去哪裏?


    “如果你不想做宮女了,我可以給你重新安排住的地方,陛下那裏我去說。”龍一斟酌著道。


    蘇子葉一臉茫然,不明白龍一為何突然對自己拋出了橄欖枝,她認真想了想,“上司大人,我也算是王朝暗衛裏的一員了對吧,既然如此,俸銀也會有我的一份吧?”


    龍一點頭,“當然。”


    “但是我在儲秀宮當宮女,俸銀也不會革掉吧?”


    龍一嘴角抽搐,“不會。”


    “那我還是繼續在儲秀宮當宮女吧,畢竟拿兩份俸銀比拿一份要好啊。”蘇子葉開心道。


    龍一莫名的看著她,“你很缺錢?”


    蘇子葉點頭,“缺。”


    “宮裏沒什麽需要用銀子的地方,你當初都做到女官了,就算需要上下打點,也有人來打點你吧,你為什麽還會缺錢?”龍一很是不解。


    蘇子葉也一臉費解,龍一平時寡言少語,為什麽突然對她是不是缺銀子的問題這麽執著。


    但是蘇子葉很有耐心的解釋道:“我想多存點銀子,等我二十五歲被放出宮了,就可以去江南買一個大院子,然後養幾個仆人,如果還有餘錢,也能包養一兩個小倌。”


    龍一聽到後麵臉色發青,“包養小倌?”


    蘇子葉一本正經的點頭。


    龍一冷著臉沉默了很久,才從牙縫裏蹦出幾個字,“不知羞恥!”


    蘇子葉聳聳肩不說話,無比期盼龍一怒而轉身,她也好回儲秀宮睡覺。


    誰知道龍一沒有被氣走,想了想又問她,“為何要包養小倌?找個良人嫁了,和和美美過一輩子不是挺好嗎?”


    蘇子葉唔了一聲,“嫁給誰?二十五歲都是老女了,民間女子這個年紀都生了不知道多少個孩子了。我也沒興趣做填房給人當後娘,給人做妾我也沒興趣,思來想去還是包養小倌最好。”說完蘇子葉還重重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想法沒有問題。


    龍一:“……”


    無語半晌,“行了,你趕緊走吧。”


    蘇子葉如蒙大赦,連忙轉身走了,拐彎時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龍一一眼,見龍一還站在原地看著她,她如被人踩著了尾巴一般匆匆走了。


    蘇子葉特地選了條近路,琢磨著趕緊回儲秀宮好睡一覺。


    昨天沒睡好,她出了承乾宮腦袋就成了一團漿糊,不過龍一的話讓她清醒了幾分,她現在一邊走還能一邊思考昨晚的事。


    昨晚越王府門口剛出事,今早就有這麽多人遞奏折彈劾越王。這不是明擺著告訴鄴帝,你的王朝暗衛半夜拿的人我們都知道嗎?


    所以這事真的是蕭越做的?


    恐怕不盡然吧,就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是這麽用的。


    奏折遞得太快,失去了原有的效果。反而讓鄴帝以為越王已經一手遮天,開始監視王朝暗衛的動向了。這是對皇權的挑釁,沒有皇帝可以忍受。


    推測了半天,蘇子葉還是將鍋推到了蕭毅身上,這人和她一般,活了兩輩子,有足夠的經驗又有足夠的心機。


    蘇子葉一邊想一邊看路,前麵就是碧玉宮,繞過碧玉宮,從小道就可以進儲秀宮了。蘇子葉暫時放下了腦海中的事,覺得自己先睡一覺比較好。


    正要繞出去,卻見碧玉宮的後門有一個太監在探頭探腦。


    蘇子葉停住腳步,頗為奇怪。


    郭惠妃出身郭家,武將之女,治宮頗嚴,碧玉宮的宮人是宮裏最不喜歡道是非的。怎麽宮外有人探頭探腦的,她還沒派人將這人趕走?


    沒多久,碧玉宮的後門打開一條縫,有人探出一個腦袋,往四周看了看,然後衝那太監招了招手。


    又將一個什麽東西遞到了太監手上。


    因為有袖子遮掩,蘇子葉看不真切。


    蘇子葉的心沉了下來,現在六宮大權盡在郭惠妃和德妃之手,難道有人要對郭惠妃動手了?


    見碧玉宮後門的人散去了,蘇子葉這才走出去,溜溜達達的回了儲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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