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秋季學期,岑然升入高三。班級裏彌漫著“最後衝刺”的考試氛圍, 所有人都不再參加任何活動, 隻埋頭苦讀,恨不得整個人陷入書山題海。


    岑然也不例外。在高一開學前秦建曾經跟她說“不管怎樣爸爸都能給你安排去最好的大學”, 可是她不想完全靠家裏,她可以靠自己。


    以她的成績, 即使不摻任何水分,她考s大也有很大希望。


    高三的那個寒假, 岑然還是在岑文華的建議下請了家教, 為她一對一補習功課。家教老師是一個有著幾十年教書經驗的教授, 一堂課的費用很貴,而這一整個假期他都將時間奉獻給了岑然。


    在高三下學期開學的第一次模擬考試中, 岑然考進了年級前十。這是她入學以來成績最好的一次。那天她將成績單拿給岑文華,岑文華隻淡淡說了句“不錯, 成績保持住”, 卻在晚上親自下廚多做了幾道菜, 說她這段時間用腦很辛苦, 要多吃點補一補。


    岑文華是高興的,她隻是沒有表現出來。


    隻是秦建仍舊沒有回家。她上一次見到秦建,還是過年的時候。畢竟是傳統節日, 他回家呆了幾天, 但之後沒多久就又出了門, 那次之後就至今未歸。


    岑文華好像也很少會給他打電話, 或者是在岑然麵前提起他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岑然的日曆上標注的那個“距離高考xx天”, 每隔24小時數字就會減一。


    而她和秦佑也很久沒有再聯係。高二暑假的那個夏令營似乎是她和他走得最近的一次,那短短一周的時間裏他們似乎把原先一年才會有的交流都用完了,從那以後她沒再聯係過他,而他——她猜想有可能是在做畢業設計,所以也沒有主動給她發過消息或是打過電話。


    就連沈莉都很少在她耳邊說八卦、腦補“霸道總裁和他養成的小嬌妻二三事”來打趣她了。


    而那個“距離高考xx天”的數字,終於從兩位數降到了個位數,再從9變成了1,最後變成0。


    岑然撕下那張紙,告訴自己,沒關係,那隻是一場和平常一樣的模擬考而已。


    在高考前一天晚上,她給秦佑發了條消息:“哥,明天就高考了,這段時間知道你很忙沒有打擾你。如果考上了s大,我請你吃飯。”


    之後她也不再等他的回複,直接手機關機,靜靜等待著這兩天的戰役。


    高考那幾天,微微下著點小雨,風一吹有些涼爽。在那之前已經持續很多天的高溫,老人們都說今年是老天爺眷顧了這批高考的學子,特意在他們考試的時候把溫度降了下來。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岑然長舒了一口氣。她抬眼,天空剛剛放晴。她看見了一道彩虹,出現在了雨後的天幕上。有人在用手機拍照,她卻隻是默默瞧了一會兒,就背著書包朝岑文華的方向走去。


    “怎麽樣,題難嗎?”


    “還可以,難度比模擬考要低。”


    “行。考完了也先別想那麽多,走吧,咱們去吃點東西。”


    “嗯。”


    岑文華說她已經提前訂好了餐廳,岑然點了點頭。


    她隻是沒有想到,會在餐廳裏看見許久不見的秦建。


    “……爸。”


    “來然然,這邊坐。”


    岑然在餐椅上坐下,岑文華和秦建就坐在她的對麵。


    “然然,有一件事,爸爸媽媽考慮,現在應該告訴你了……”


    什麽?他們在說什麽?


    岑然覺得一定是那個下午的天氣太熱了,熱到讓人頭昏腦漲——熱到讓人產生了幻聽。


    “然然,別怪媽媽……”


    不,他們在說什麽,她怎麽感覺有點聽不清……


    岑然的腦袋“嗡”的一聲,隻覺得在這一瞬間,全世界都天塌地陷。


    ……


    那天下午她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忘記了自己當時說了什麽、又是以怎樣的表情麵對著岑文華和秦建。她好像隻記得岑文華那充滿了愧疚與擔心的眼神:“然然,然然你沒事吧?”


    可是後來慢慢的,那些片段也都漸漸消失不見了。


    岑然把門鎖上,感覺喉嚨有些幹澀。她隻想拿水潤一潤喉嚨,卻在抬手的瞬間感覺到鹹澀的液體從眼角滴落。


    那滴淚就像是一道□□,她終於掩麵痛哭失聲。


    門外,岑文華聽見裏麵的動靜,內心一陣揪痛。她現在已經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堅持與秦建離婚——可是沒有辦法,然然早晚有一天也會發現“她的爸爸在外麵有其他女人”。


    錯的是她,不是然然。


    就像十八年前,她遇人不淑,然然的生父沒有負責,而她執意將然然生下來,讓她過了整整十二年沒有父親的生活。


    當她終於成為了秦家的千金,成為了真正的公主,現實卻又再一次將她所擁有的一切剝奪。


    “然然,是媽媽對不起你……”


    一個小時後,岑然打開了房門。


    岑文華與她四目相對。


    岑然的眼睛仍舊有些微微紅腫,不過她已不再流淚,隻是麵無表情地跟岑然說:“媽媽,我們一起收拾東西吧。”


    岑文華愣了一下,點頭,“嗯。”


    那天晚上她們整理了自己所有的物品,連夜從秦家的別墅裏搬了出去。吳管家原本告訴她們,秦先生說不必著急,東西可以慢慢搬,但是岑然不想拖著。岑文華已經提前找好了廉價租房,租期從今天晚上就開始。


    依舊是那個送她們來的司機師傅,送了她們離開。


    黑色的商務車裏,所有人都在沉默。岑然看著窗外,突然覺得,這一切也許都不過隻是自己的一個夢。


    六年前她十二歲,第一次坐著這輛車前往秦家的別墅時,她所看見的場景,此刻一一倒過來播放著。那些霓虹燈依然是那些霓虹燈,而會所裏的姑娘們和少爺們也許又換了新的一批,會所前停著的那些豪車的主人或許也不再是同一個。


    而她的夢醒了。


    平凡的灰姑娘,終於,在做了一場公主的夢以後,重新回到了她平凡的人生。


    車停了。


    岑然下了車,映入眼簾的一個略微有些破舊的小區。司機好心地幫她們母女倆搬了一下行李,她們住在五樓,沒有電梯。


    “謝謝,辛苦您了。”


    “沒事。”


    司機走後岑文華關上了門。房間隻有幾十平米,基本家具都有,但是都有些年頭了。窗戶髒兮兮的,窗簾有些發黴,不過不影響使用,隻是到時候她們需要打掃一下衛生。


    “然然。”


    “……嗯?”


    “你恨媽媽麽?”


    岑然轉身看了岑文華一眼,搖頭。


    岑文華在與秦建結婚之前,因為秦建身份地位的緣故,當時很多人盯著他們。岑文華和他辦了婚前財產公證,離婚後她幾乎是淨身出戶,屬於秦建的一切她都不會帶走。


    而秦建打給她的那筆錢,她存到了銀行裏。畢竟,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她再也不是那個貴婦人了,錢花一分就會少一分,而然然馬上就要讀大學,如果她順利考上了s大,那麽也會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所以,她甚至不舍得租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公寓。她想著然然到時候上了大學會去住宿,而她對付一下日子總能過。


    “媽媽,別哭。”


    岑然伸手輕輕拭去岑文華眼角的淚水,“媽媽,我沒有怪你。”


    岑文華握住女兒的手,差一點泣不成聲。


    岑然輕輕拍著岑文華的後背,“媽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句話她說給岑文華,卻更是在說給自己。


    她不經意抬眸,牆上掛著的時鍾顯示的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半。


    八點半……


    突然,岑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媽媽,這裏是不是離世代大街很近?”


    岑文華愣了一下,“世代大街……對,是不遠,打車起步價。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岑然的眼底突然滑過一絲絢爛的笑意,宛如夜空中的璀璨星辰:“媽媽,我們走,我們去吃好吃的!”


    “不是……然然?”


    “快走,要來不及了,壽司店快要關門了。”


    岑然拉著岑文華往門外走,在出了小區門口的時候她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去世代大街,我們趕時間!”


    “好嘞。”


    十分鍾後,她們到了繁華的世榮路。岑然在下車後就立刻趕往那家壽司店,終於趕在老板要關燈打烊之前到了。


    “老板,今晚還有特價壽司嗎?”


    “還剩兩份。”


    “我都要了。”


    “沒問題。”


    老板將兩盒壽司打包好遞給岑然,而這時走在後麵的岑文華才剛剛進店。她見岑然買了壽司,就問老板:“多少錢?”


    “兩個,四塊錢。”


    岑文華愣了一下,岑然對她笑了笑:“這是世上最劃算的特價壽司。”


    白天賣不完的,就會在晚上兩元一份賤賣。


    偶爾運氣好的時候,還會趕上有剩下吞拿魚壽司。不過,魚子醬的也很不錯。


    上一次,是莊思雨帶她來的。那天她們逛遍了這裏的小吃一條街,她給她介紹了所有最便宜好吃、最劃算的小店,告訴她哪裏的燒烤衛生環境相對較好,哪家的飲料學生證打折,而且第二杯半價。


    而這一次,變成了她帶岑文華來。


    汽車鳴笛的聲音伴隨著濃鬱的烤串味道,還有一些店鋪在放流行音樂,讓本就嘈雜的環境聽上去更加熱鬧。


    對,這就是生活。屬於平民的生活。


    莊思雨曾經說過:“不富裕的人生,依然可以很快樂。”


    褪去了“富家千金”的光環,如今,岑然終於也和莊思雨一樣,開始學著在不富裕的生活中尋找屬於她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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