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可醫院的院長辦公室裏, 喬以莎正忙著跟一名年輕女血族吵架。


    “離我遠點!”喬以莎光腳站在沙發上, 她剛從烏鴉變回人,披頭散發,裹著被單,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她對麵的血族女人派頭十足,昂首挺胸, 鼻孔朝天, 說話透著股傲慢氣。


    “主人給你準備了衣服。”她一揮手,兩排衣架擺在旁側, 衣架上掛滿了風格華美的禮服, 而且統一都是巫族偏好的暗色係, 性感奢靡, 貴不可言。


    喬以莎硬氣道:“我不需要!叫你們頭過來!”


    女血族淡淡道:“主人正在休息, 不方便見你。衣服留在這了, 你自己選吧。”說完施施然離去。


    喬以莎學她拿腔拿調的樣子, 緊著嗓子道:“主人正在休息, 不方便見你……那你們他媽的倒是給我放了啊!”


    …


    地下辦公室內,莫蘭正在沙發裏閉目養神。他身體沒有恢複好,這一次將抓喬以莎回來消耗了他本就不多的體力, 他倒在那,呼吸輕不可聞, 皮膚蒼白得幾近透明。


    聞薄天像隻沒頭蒼蠅一樣在旁來回晃。


    “你怎麽把喬巫婆抓回來了呢?你確定她男朋友是那什麽狼王?沒道理吧!這世界不可能這麽小吧!不對……這死妖婆哪來的男朋友, 這幹巴巴的火柴妞竟然有人要她?”


    修冷眼看著聞薄天。


    “你跟她很熟?”


    “熟啊!她就是我大仇人之一啊!誒……”聞薄天忽然想起什麽, 兀自思考了一會。“當初我找柴龍去杠他們倆, 好像確實是被一個人給捶回來了。難不成那是個狼人?可我記得他是個高中生啊……”


    莫蘭輕聲道:“的確是個高中生。”


    “什麽?!”聞薄天原地蹦起三丈高,唾沫星子橫飛。“她男朋友是高中生?這不是糟蹋祖國花朵嗎!不行,我必須阻止她!”


    他氣勢洶洶準備去找喬以莎麻煩,走到門口臨時想到什麽,踟躇著回頭偷偷看莫蘭。莫蘭雖閉著眼睛,但也能洞悉他的一舉一動。


    “有什麽話,想問就問吧。”


    “那個……你打算怎麽處置她啊?”


    “你覺得我會怎麽處置她?”


    聞薄天腦子裏浮現出電鋸狂魔加滿清十大酷刑的混合升級版,也許是表情過於猙獰,修都看不下去了。


    “幼稚!”


    “怎麽幼稚了,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


    修大步向前,將聞薄天擠到門上。


    “如果我們真是你想的這種人,根本不會花這麽大精力拿下醫院。”修低沉的聲音震得聞薄天胸腔顫動。“我殺光你們全家,找人幻形代替,可比主人轉化你輕鬆多了。”


    聞薄天縮成一團:“你這嘴裏怎麽嗖嗖冒冷風呢……”


    莫蘭撐著身體勉強坐起來,虛弱道:“你不要嚇他。放心,我不會傷害她,我隻希望請她幫個忙。”


    聞薄天:“喲,那你可得小心了,這妖婆賊得一逼,稍不小心就得讓她耍了。當初她來醫院偷人,完全封閉的房間,她莫名其妙就把人弄出去了,簡直乾坤大挪移!”


    莫蘭聽他這樣說,也想到什麽,看向角落裏打哈欠的皮翰。


    “她好像對虛空咒語有研究。”


    “哦?”皮翰咂咂嘴,“虛空咒是很高階的空間咒語,不是年輕女巫隨隨便便就能使的。”


    他隨手打了個指響,空中浮出一團黑煙,漸漸形成一麵方鏡的形狀,透過頂樓辦公室裏停著的蝙蝠,觀看屋內情況。


    喬以莎已經把那送衣服的血族趕走了,自己獨占辦公室。她裹著床單正在四周搜索逃跑路線,蹬蹬這踹踹那,但這房間早已被皮翰下了咒語,嚴絲合縫,根本出不去。


    喬以莎轉了幾圈,放棄了。她溜達到門口,那女血族留下的幾十套衣服還掛在那。她狀若無意地抓抓脖子,開始選衣服了。


    聞薄天冷嗤一聲:“心態不錯啊。”


    皮翰神色專注,但從他的角度一直沒看到喬以莎的正臉,他想靠近一些觀察,指揮蝙蝠換了個方向,但這微微的一動馬上引起喬以莎的警覺,她猛地回頭,盯著蝙蝠的雙眼,大罵道:“臭不要臉的!看女人換衣服是不是!”


    皮翰嚇得後退,踩到聞薄天的腳。


    聞薄天穩住他:“你慫什麽!你跟她喊啊,就說‘你這搓衣板身材誰愛看!’快,喊給她!”


    “別鬧了!”修把聞薄天拎到一旁。連接被打斷了,方鏡消失在半空中,皮翰嘀咕著:“她看起來有點眼熟……”


    修:“你認識她?”


    皮翰:“不認識,但是異人種族數量都不多,巫族有特點的血脈都是有跡可循的,我可以查查看。”


    莫蘭咳嗽著站起身,修擔憂道:“主人,您再休息一下吧。”


    “沒時間了。”莫蘭望著窗外濃濃夜色。“我得快點跟她談談……”


    *


    院長辦公室內,喬以莎試了一圈衣服,最終選定一套黑色魚尾晚禮服。她心說穿得氣勢一點,等會臨敵也比較有底氣。


    正做著心裏建設,門口哢嚓一聲輕響,喬以莎一哆嗦,謹慎地後退三步。


    門開得很輕柔,喬以莎聽那軟綿綿的腳步聲便知道是莫蘭來了,她深呼一口氣,挺直腰板回到房間內。


    她冷眼瞟向莫蘭,跟一病癆鬼似的,彎腰垂頭,氣虛體弱,麵無血色。他沒戴帽子,灰白的頭發落在臉頰邊,隨時一副要咽氣的模樣。


    這形象多少給了喬以莎一點信心。


    “我警告你啊,趕快放我走,你不知道我那現在有多少頭狼,說出來嚇死你!”


    莫蘭緩緩走過來,手撐著桌麵,無力地笑了笑,說:“我知道……雷利、魯萊公主、三位祭祀、七名護衛。算上圖安,一共十三人。”


    這怎麽比她知道的還清楚……


    莫蘭笑道:“我們的消息一向很準確。”


    喬以莎不屑一顧地瞥向旁邊。


    靜默之中,莫蘭淺聲道:“幫我個忙,讓圖安覺醒好不好?”


    雖說他語氣客客氣氣的,但喬以莎心魔作祟,就是覺得他暗藏玄機。尤其是想到四百年前圖安是怎麽覺醒的,她料定莫蘭要拿她祭刀。


    她餘光一瞥,剛剛莫蘭進來的時候沒關緊,留了個小縫,喬以莎嘴裏敷衍著:“哦,那你說說要我怎麽幫?”腳下不自覺往那邊移,伺機而動。


    莫蘭好似全無察覺,認真道:“那孩子的死的確是刺激圖安覺醒的重要因素,但我不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你是能影響他情緒的人,我希望你可以用和平的方式讓他醒來,你——咳、咳咳!”


    喬以莎角度找得差不多了,抓住莫蘭一瞬間氣息不勻,瞬間衝向門口,她拉住把手往裏拽,可大門紋絲不動。


    “嗯???”背後氣息涼絲絲的,莫蘭的手掌覆在門上。他貼得很近,薄薄的胸口抵著喬以莎的後背,她反射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聽我說完話,我會讓你走的,別急。”


    喬以莎一腳蹬在牆上,使出吃奶的勁拉門,毫無用處,她咬牙道:“你不是說自己很虛弱嗎!”


    莫蘭笑著說:“男人的話不能盡信。”


    喬以莎泄氣地轉過身,背靠門板。其實莫蘭的體格在男人裏算偏瘦弱的,跟洪佑森肯定沒法比,甚至連聞薄天都不如。他骨架精細,臉跟女人似的,小巧輕薄。光從外形看,他毫無威懾力。


    真是充滿了欺騙……


    “你到底要怎樣?”


    “我說了,等我講完我會放了你的,不要急。”


    “行,那你說吧。”


    喬以莎嘴裏應著,心裏再次琢磨起逃脫之法。這房間被下了咒語,難以施展,但如果他們離開這,去到開闊的地方,她或許有機會……


    莫蘭似乎明白她所思所想,笑著說:“我勸你配合我。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我隻能去找別人了……的確有人可以替代你。”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查到,他好像有一個人類的父親對吧?”


    喬以莎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她怎麽也沒想到莫蘭竟然拿出了洪閆德。她看他神態平淡輕柔,也無從分辨認真與否,一時間她就像條被人掐住七寸的蛇,動彈不得。


    “但跟人類相比,我更想找你幫忙。”莫蘭淡淡道,“人類太脆弱了,我不善於跟他們打交道。”


    “我也很脆弱……”喬以莎心亂如麻,莫蘭又近了半步,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他手指纖細修長,卻力大無窮,像一雙慢慢扣上的鐵鉤。“我相信你做得到,讓他覺醒,百利無一害。”喬以莎疼得叫出聲:“你放開我!”“噓……”莫蘭貼近她,雙眼漸漸變幻猩紅的色彩,眼珠輕輕轉動。“你男朋友好像來了……”


    喬以莎沒回過神,“什麽?”角落的蝙蝠飛到房間中央,發出修的聲音。


    “主人。”


    莫蘭頭也不回地問:“幾個?”


    修說:“好像隻有兩個,需要我們把他們抓來嗎?”


    莫蘭:“不,你們不要管,告訴所有人,在房間裏不許出來。還有,讓皮翰把樓壁套上結界。”


    修:“結界?”


    莫蘭淺笑:“狼人腦子直,尤其這種時候,他們肯定找最近距離上來。”


    …


    中心醫院的院落內,洪佑森一步落定,仰頭上望。柳河站在他身旁,說:“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吧。”“不用。”洪佑森沉聲道,“我知道她在哪。”他沉著臉。“那男人放出了氣味……”


    在他金色的雙眸中,門診大樓的頂層散發著滾滾黑霧,莫蘭正肆無忌憚地擴張自己的氣息。


    柳河冷不防看洪佑森一眼,驚懼道:“你怎麽這樣了?!”


    洪佑森被莫蘭刺激得血脈噴張,骨骼加粗加固,牙齒鋒利,肌肉膨脹,柳河掃了一眼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不僅大了一圈,還生出刀鋒般的指甲,手背慢慢長出白色的鬃毛。


    “草?”柳河趕緊來回看了看,似乎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了。“你別這時候給我變身金剛狼啊,我他媽不想上電視啊!”


    “他在挑釁我……”洪佑森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裏磨出來的,他盯著樓頂,大步走去。


    “喂!”柳河追著他來到大樓側麵,“我們進樓裏啊,你先把你這外形控製一下,你——”


    他話說一半,見洪佑森微微半蹲,前腳掌著地,然後用力一躍!柳河隻覺得麵前一道虛影晃過,再一定睛,人不見了。他抬頭,震驚地看到洪佑森躥上七八米高,半空一掄手臂,鋒利的指頭直接插入水泥牆壁裏,然後腳掌再一摩擦,繼續向上躥。


    “壁虎嗎!”柳河狂叫一聲,身邊路過一個帶孩子的年輕母親,趕緊把小孩摟到懷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柳河。柳河跟年輕媽媽大眼瞪小眼足足十秒鍾,最後忍不住了,他指著樓壁上的人影說:“你看不見他?你在這瞪我是幾個意思?”


    年輕媽媽斜眼向上:“看什麽?你要掛號正門在那邊。”


    柳河怒道:“老子沒病!”


    夜風忽然之間刮得濃烈了,吹得路旁樹叢搖曳,幾片落葉也不知受了什麽怪力,被氣流刮得盤旋而上,擦過洪佑森的臉頰。鋒利的葉邊將他臉上劃出一道淺淺的傷痕,血還不及滲出,傷口已經愈合了。


    黑色碎發於風中狂舞。


    他抬頭,喉嚨發出低沉的吼聲,金色的眼睛內,瞳孔收聚成黑曜石般的一點。


    樓頂的房間內,莫蘭扶著喬以莎的肩膀,垂眸看向地麵。“好像真的生氣了……”喬以莎被他頂在門間動彈不得,暴躁道:“你說什麽!”莫蘭笑著說:“我說你的小男友年紀太輕,脾氣暴躁。”說完,他又上前半步,將本就擁擠的空間壓縮得更加密不透風。


    喬以莎艱難道:“我要上不來氣了!”


    “來,女巫小姐,答應我。”莫蘭貼著喬以莎的耳邊。“你要盡力讓他醒過來,我可以給你時間,我們盡量和平解決這件事,好不好?”


    “我怎麽讓他醒!”


    “我也不清楚,你才是關鍵人物,你要想辦法。”


    喬以莎心跳如鼓,巫族對自然力量的感知能力很強,前麵貼著這麽個血族大佬,她還能感覺到外部馬上就要湧上來的另外一股龐然之力,幾番壓迫下,她頭痛欲裂,雙膝一軟就要栽倒。


    莫蘭及時扶住了她,他攬著她的腰,看著她蒼白細長的脖頸,動脈在皮膚下輕輕跳躍,像顫抖的音符。


    莫蘭說:“我在找你之前,先見了他的父親。”


    喬以莎:“……”


    “我在他父親身上種了點咒語。”


    “什麽咒語……”


    “你猜?”


    “你簡直無恥!”


    “所以,不要輕舉妄動,按我說的做。請你相信我的誠意,我是真的希望我們可以和平解決這個問題。”


    喬以莎咬牙道:“你們到底要他覺醒做什麽?”


    莫蘭輕聲說:“給我們希望。”


    喬以莎沒聽懂,莫蘭也沒有進一步解釋。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什麽?你——”


    沒等她再問,院長辦公室偌大的落地窗上突然蒙上一層黑影。月光盈盈的地麵上出現一個龐然恐怖的影子。洪佑森一腳踹碎了整麵玻璃,烈風在一瞬間鼓入,吹得屋內紙張像雪花片一樣四處飄散。


    狼人魁梧健碩的身影蹲在窗沿上,他蹲在窗沿,手抓窗框,銀白的毛發隨風顫動,背後圓月跟他赤金的雙眸一樣,亮得讓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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