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漆神態自若, 大步在前開道, 陶枝在後邊猶猶豫豫的, 一臉糾結之色。


    雖然住在同一方屋簷底下,朝夕相處如親人一般, 但程漆畢竟是男子, 同住一屋實在是……


    程漆上了樓梯,聽見身後沒了腳步聲,便回頭看她。


    陶枝站在樓梯中間, 白嫩的指尖捏著裙子,仰頭看他,淺色瞳孔清澈見底,含一點憂色。


    讓她那雙眼睛一看, 哪怕是程漆心裏沒想真的做點什麽,也不由地正色了一些, 心頭湧起一股珍重。


    他下了兩級台階, 捏住她的下巴:“針眼大的膽兒,瞅把你給嚇的。”


    程漆背著光, 俊朗的臉藏在陰影中, 模糊了過於鋒利的線條,低垂的視線莫名有些溫柔。


    他語氣十分隨意放鬆,陶枝心裏悄悄鬆了口氣, “那, 怎麽睡……”


    小兔子還試探他呢。


    程漆薄唇一勾, 扶著欄杆向她壓下來, 聲音低啞:“你腦子裏想什麽呢,嗯?”


    他一靠近,陶枝下意識往後退,程漆的胳膊已經攬到她背後,笑容促狹:“我是不是太不解風情了?”


    陶枝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連忙七手八腳把他推開:“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程漆笑著讓開,看她氣衝衝地往樓上走,繡花鞋蹬蹬蹬的。


    他不慌不忙地跟在後邊,“當然是分開睡,爺還能占你便宜?”


    陶枝頓住,停下來回頭看他,眼裏含一層薄怒,晶亮。


    程漆一揚眉:“不信?”


    陶枝將信將疑,但她仔細想了想,雖然平日裏程漆總喜歡鬧她,但到底不是那種出格的人,況且他這樣坦蕩,大約是真的把她當自家人看吧。


    於是她抿抿唇,小聲:“那好吧。”


    程漆慢慢走到她身後,手搭她肩上揉揉,在耳邊道:“怕什麽,又不能吃了你。”


    進了房間,發現除了一張大床,還有個小些的臥榻,陶枝眼睛一亮,轉頭朝程漆道:“你睡床,我去睡榻。”


    程漆掃了一眼,沒說話。


    陶枝心裏輕快了,轉來轉去的看屋裏擺設。角落裏有扇寬大的屏風後,屏風後擺著沐浴用的木桶。連日趕路都沒能好好梳洗,陶枝看著這桶實在心動,從屏風探出頭,默默看著程漆。


    他們定的上房,桌上還備了酒,程漆低頭倒一杯,一抬頭就對上她眨巴著的眼睛。


    有點想笑,程漆想忍住,可唇角還是不受控地彎起來,無奈道:“幹嘛?”


    陶枝滿眼期待:“我能用嗎?浴桶。”


    程漆噙著那絲笑,眸色深黑,“你確定?”


    陶枝還是那樣看著她,臉露出來,身子藏在屏風後,看起來臉蛋隻有巴掌大,神情帶一點討好。


    她知道程漆雖然不正經,但是不下作。


    程漆自然沒那麽下作,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辣意劃過喉嚨,喉結上下鼓動一下,把酒杯跺在桌上,“等著。”


    “我給你打水。”


    半晌後陶枝站在屏風後,最後一次探頭出去,見程漆還是好好地站在最遠的窗戶邊吹風,放下心來,慢慢褪去身上衣裙,規規矩矩疊好放在一旁。


    白玉肌膚,玲瓏身段,墨發如瀑披在肩背上。陶枝踩上小凳,扶著桶沿,緩緩坐進溫暖的水裏。


    被暖意包裹的一瞬間,她輕輕歎了一聲。溫熱的水汽蒸騰著,白皙臉頰也蒸出紅暈,她深吸口氣,聞見了身體裏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不似平日那樣清冽,被熱水燙出了幾分暖意,漸漸地飄散在空氣中。


    程漆背靠在窗邊,盯著那扇屏風。窗戶不知什麽時候被他關上了,屋裏沒人說話,隻有輕輕的水聲。程漆抱著胳膊,垂下眼,極慢地呼出口氣。


    ……太香了。


    是種幹淨又清新的味道,不妖,不媚,卻讓他的血都熱起來。


    每一次撩撥的水聲都蕩在心裏一樣,輕微的響動都挑逗著神經,程漆忍著那股原始的衝動,瞳色黑得可怕。


    但陶枝對此全然不知,愜意地在水裏放鬆著全身。不過到底知道程漆還等著給她倒水,不好意思磨蹭,泡了一會兒便戀戀不舍地出來,擦幹身上和發,換上幹淨的衣服。


    然後慢慢從屏風後走出來,程漆還站在原處,僵硬得像一尊雕像。她討好笑笑,小聲道:“洗好了……”


    程漆緩緩抬眼,眼神像某種獸類,看得陶枝有些心慌。


    她沐浴後的臉一片潤白,光滑如玉。濕發還垂在肩頭,很快濡濕了薄薄衣料,陶枝抬手挽一下:“不好意思,久等了……”


    程漆一言不發,忽然大步朝她走過來。


    陶枝嚇了一跳,忙往後退:“我、我那個、我下次……”


    程漆幾步走到麵前,攥住她胳膊,伸手摘下一旁搭著的巾子,撩起她的濕發。一開口,嗓音都是啞的。


    “別動……”程漆動作輕柔,怕扯了她的頭發,帶著熱意的氣息吹拂在她白皙纖長的脖頸上,“我給你擦幹。”


    陶枝雖然不明白程漆為什麽要給她擦頭,但本能地覺得此刻的程漆有點可怕,因此不敢拒絕他,提心吊膽夾著肩讓他擦,耳尖上的絨毛都要炸起來。


    偏偏程漆還磨蹭得很,滾燙氣息不時拂過臉頰耳際,陶枝心驚膽戰地想:程漆很熱嗎?


    良久後這漫長的折磨才終於結束,程漆放開她,陶枝立刻裹緊衣服躲去一邊。程漆拎著那條濕了的巾子,深吸口氣,轉身去提木桶。


    等回來時,衣上帶著外邊的寒氣。屋裏隻留了一支蠟燭的光,陶枝細軟的聲音從角落響起:“回來了?快睡吧,明天又要趕路。”


    程漆眼睛一掃,見她自覺地跑到臥榻上睡了,被子下一個小小的鼓包。


    他“嗯”一聲,幾步走到臥榻邊,在陶枝還沒反應過來時,連人帶被子橫抱起來。


    “哎!”陶枝睡意頓消,忙從被窩裏探出腦袋,“幹什麽?”


    程漆不說話,抱著她走到那張大床邊,輕輕把人放下,“誰讓你睡榻了?”


    陶枝理所當然道:“可是你睡不了啊……”


    她鬢發亂亂地散在床榻上,衣領鬆散,兩段鎖骨脆弱精致。程漆呼吸一窒,伸手揉揉她的下巴。


    他一個正常男人,心裏自然有過這樣那樣的想法,但真到靜謐無人隻兩人相對時,他反而開不了口也下不去手,柔情克製著欲念,心裏漲得滿當。


    程漆揉了她的下巴尖兒,又捏捏她小巧耳垂,然後站起身,“……你乖乖睡。”


    陶枝有點急,那榻她睡著都不寬敞,程漆根本沒法睡,而接下來還有兩天的路要坐車,休息不好實在辛苦。程漆一要走,她下意識地抓住他袖子。


    “要不然,”陶枝猶豫著,還是下定決心,“我……我隻占一小塊,你還是睡床吧。”


    等程漆睡著,她可以偷偷回到臥榻。


    可她話說完,就見程漆僵了僵,然後像被觸發了什麽一樣,忽然翻身壓了下來,陶枝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的臉就已近在咫尺。


    烙鐵一樣的手臂箍在她身側,灼熱的氣息掃過臉頰,程漆黑沉的眼睛盯住她,一字一頓:“你就那麽放心我?”


    陶枝眼底盡是懵懂,還有些畏縮,讓他嚇得尾音帶顫:“你……”


    程漆薄唇抿成一條線,半晌後才把頭抵到她肩窩裏,深吸口氣,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了門。


    夜涼如水,無人的暗角裏,壓抑著□□的低歎緩緩響起,良久後才止息。


    後來程漆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陶枝已經不知道,她等了好久,慢慢地陷入黑沉的夢裏。第二天醒來時程漆已經穿戴整齊,看上去倒也精神,隻是眼神像餓著了似的,透著股狠。


    陶枝坐在對麵,慢慢喝粥,喝一口瞄一眼他。


    瞄到第四眼,正正被程漆逮到,那人似笑非笑:“看什麽呢?看上我了?”


    對於他那些亂七八糟的話陶枝已經能自動過濾,她咽下口中食物,嗓音清亮:“我們今日能走到哪裏?”


    程漆看她一會兒,身後別好她耳邊的發:“到嘉魚。”


    吃完飯,收拾了行囊,兩人往房外走。出房門的時候程漆忽然伸手攬了一下她的肩,低聲而確定:“……遲早。”


    陶枝偏過頭:“嗯?”


    程漆笑而不語。


    ……遲早看上我,變成我的人。


    兩日後,馬車終於駛至赤水山林。與此同時,貴川郡守於睡夢中被人揪起。京城郊外的宅院裏,蘇大人含笑宴飲朝中新貴。


    萬事循著冥冥中的軌跡緩慢發展,如山路上道道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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