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的背影一頓,半晌才轉過來。琉璃一般質地的眼珠折射出溫潤的光,她平靜又坦然:“你覺得呢?”


    程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心裏漫無邊際地想:反正不能是因為臉。


    陶枝表情認真,程漆也認真想了想,然後勾勾唇角:“因為……他是個人渣?”


    陶枝頓時一怔。


    她想過以程漆這樣惡劣的性格,多會猜測是她的問題,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猜。


    陶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笑意斂去,神色鄭重:“他確實是個人渣。”


    程漆一挑眉,眼中閃過微末笑意。


    “所以,”陶枝一字一頓,“是我休了他。”


    鍋裏的粥咕嘟咕嘟冒著泡,廚房狹窄的空間兩人呼吸此起彼伏。程漆沒說話,好久以後才笑出聲來。


    “……真是,”他那雙時常半睜不開的眼睛彎著,黑沉的瞳孔帶笑,聲音低如自語,“你這女人……”


    陶枝一點不覺得自己狂妄,她寫的和離書,她按的紅手印兒,在她看來,那就是她休了她前夫。


    程漆笑著抬起頭,在她額頭意味不明地彈了一下,轉身出了廚房。


    陶枝在他身後探了探頭,見他懶散的背影晃進正房裏,便回身又拿起菜刀。


    這就算是和好了吧?


    她把程漆切好的土豆片撥到一片,拿起一個青椒。


    ……程漆可真是難伺候。


    不過……倒是不壞啦。


    —


    日頭從雲裏探出頭,光芒越過窗棱。


    程漆雙眼緊閉,額角微濕,交握在腹部的雙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半晌後他才猛地睜開眼睛,有一瞬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又是那個房間。又是那樣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如影隨形的毒氣。夢中的少年拚了命想逃,卻根本找不到出口。


    又何止那時候?這麽多年,他幾時逃脫了?


    煩躁感擠壓著內髒,胸口有熟悉的、不安的躁動,黑氣自袖口緩緩浮出,帶著伺機而動的惡意。


    忽然,大門的木軸發出“吱呀”響聲,驚動了牆頭趴著的貓。三兩聲喵喵之後,是女子恬淡清亮的聲音:“阿婆——”


    程漆心裏驀地鬆了一下。


    好像被涓涓細流的山泉洗滌過,雜質全部沉澱下來,重歸清澈寧靜。


    他撐著手臂坐起身,靠在窗戶旁邊,等心跳慢慢停下來。


    阿婆站在廚房裏應了聲:“阿枝來啦?”


    陶枝拿起花圃旁邊的水壺,熟練地給一片花骨朵澆水,嘴上應著:“嗯——阿婆今天是米粥嗎?好香。”


    她說完,程漆才聞到馨甜的米香,順著窗棱縫隙透進來,溫暖又真實。


    程漆低頭笑了下,不知怎麽,心情忽然很好。


    陶枝精心澆過水,摸了摸芙蓉花軟嫩的骨朵,心裏琢磨著花期。上次磨的蚌粉實在太粗,她力氣不夠,磨不出想要的效果。


    如果今天程漆心情不錯的話……就找他幫忙。陶枝蹲在地上,一邊揪著雜草,一邊盤算著。


    “再揪就禿了。”


    陶枝一仰頭,見程漆抱著胳膊站在身後。


    他身上披著墨色外袍,衣服穿得鬆散,大約是剛睡醒,神情比平時還懶。


    老實說程漆是個好看的男子,濃眉之下眼形漂亮,皮膚偏白,卻沒有一絲弱氣,看人的時候總在睥睨,透著股與生俱來的強勢。


    陶枝觀察了一下,覺得程漆此時心情還不錯,便猶豫著開了口。


    “上回買的那個蚌殼,我得磨成粉,”陶枝捏捏手指,不太好意思地說,“但我力氣不夠……待會兒吃了飯,你能不能過來一趟,幫我磨細點?”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程漆的回答,陶枝一抬頭,看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陶枝眨下眼睛:“……行嗎?”


    程漆慢了半拍才道:“去……你家?”


    陶枝連忙道:“我拿過來也——”


    “可以,”程漆打斷她,垂下眼,“吃完飯帶我過去。”


    陶枝就笑了,眼睛彎成月牙:“好。”


    程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報酬呢?”


    陶枝一呆。


    程漆抱起胳膊,麵無表情:“程實說他那件衣服是你送的禮物。”


    “我的呢?”


    陶枝沒想到他竟然發現了,倒不是她不想送,隻是一直沒找著機會,沒想到他居然自己開口要了。


    不知怎麽的,陶枝莫名有些想笑,抿起唇,眨眨眼睛:“有的,有你的禮物。”


    這頓飯程漆吃得格外斯文,他平時吃飯就不緊不慢的,今天陶枝都坐著等了好久之後他才吃完,慢得幾乎有些刻意了。


    程漆筷子擱在碗上,從凳上站起身,看她一眼:“走吧。”


    陶枝一怔:“我還沒收桌子……”


    阿婆敲敲她的手背,笑眯眯地趕她:“收什麽?不是叫阿七幫忙嗎,快去吧。”


    —


    說是讓她帶著去,但程漆一直走在前邊,他步子又大,陶枝得走得飛快才能跟上他。


    兩家院子的結構很相似,隻不過陶枝家要小些。進了門,程漆四下看了看,陶枝想著好歹是讓人來幫忙的,怎麽說也要招待一下,便道:“你先進屋坐著吧,我煮壺茶來。”


    程漆轉頭:“知道我喝什麽?”


    陶枝已經轉身向廚房走:“知道——普洱,有的。”


    程漆就笑了一下。


    他覺得挺有意思,雖然都是差不多的屋子,但這一看就是女人住的地方。他看了眼陶枝的身影,上前推開了正房的門。


    屋子裏陳設簡單,有種和她身上一樣的香味,打掃得很幹淨,桌上擺著藥碾和半成品的蚌粉。


    他大爺似的往床上一靠,手指摸了摸下巴,想:什麽禮物呢?


    不會也是衣服吧?


    過一會兒又換個姿勢,心想:怎麽還沒來?


    不會是找不著了吧?


    找不著也不行,變也得給我變出來一個。


    又過片刻,陶枝還是不來,程漆坐不住了。他從床上下來,幾步走到門邊,揚聲:“陶枝——”


    “來了!”


    陶枝臉紅著小跑著過來,手裏拿個布兜子,一股腦塞他懷裏:“給你的,戴不戴都行,我——我去看看茶煮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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