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袖因快速走動灌滿了風勁, 在他身後翻飛。天子的冕服本就威嚴, 何況他一臉怒容,鳳眼流光皆是厲,藏在骨子裏那股戾氣就都呈現了出來。


    顧錦芙望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 鼻頭發酸, 但很快又垂了眸,將那些委屈都收了起來, 脊背挺得筆直。


    趙祁慎突然出現是所有人沒有意料到的, 宮道上嘩嘩跪了滿地的人, 就連劉皇後都下了輦, 朝他彎腰屈膝。


    唯獨顧錦芙,靠著牆根站在那裏,低垂著眉眼, 像斷崖上的孤鬆。明明是在堅強, 卻又顯得那麽無助。


    “誰要帶朕的人去審?!”


    他壓下想去將人牽過來, 抱一抱她,安撫她委屈的衝動, 目帶獰色掃視了一圈。


    跪地的千戶心裏暗喊遭,埋怨劉皇後油鹽不進,讓他們首當其衝。


    一時間,那麽一片黑壓壓的人,都沒有一個吭聲的。


    趙祁慎眼尖, 看到人堆中的秀琴, 那麽多人, 就她一張臉腫了。跪地的眾人隻看到龍袍那片日月山河紋在眼前飄過,女子慘叫的聲音劃破眾人上空。


    他上前一抬腳就踹到秀琴肩胛上,將她踹成了個滾地葫蘆。


    “——你給朕說!”


    劉皇後見秀琴被踹,一張臉變成了醬紫色。


    天子居然跟市井潑皮一樣動粗,而且趙祁慎這哪裏是踹人,是朝她臉上扇耳光,秀琴的尖叫讓她腦子裏一片白光!恍惚中,她手指甲狠狠就掐進了肉裏,仿佛又看到死去的丈夫為了護那個媚主道士,當眾罰了她奶嬤那幕。


    秀琴被天子一腳踹得天旋地轉,頭發都散了,像個瘋婦一樣爬起來拚命磕頭。她哪裏還敢說,光是嚇都要嚇得去掉半條命,那天在禦花園被扒了褲子打板的羞|辱還曆曆在目,她就不該因為丟了白絨怕擔罪,見到魏錦舊恨湧上來就誣賴到她身上!


    “稟陛下。”在秀琴鬧哄哄的哭聲中,顧錦芙淡淡地開了口,“事因始於大行陛下賜給娘娘的狗不明不白死了,所以才有了天子近衛被娘娘調離職守,前來要抓臣去審問。”


    她一句話就將所有帳都算上了。


    ——劉皇後,要強行帶走她的千戶,最先誣蔑她的秀琴,一個都不能跑!


    所有人都聽懂了她的意思,劉皇後算是再度討教了她的一張利嘴,氣得渾身哆嗦喝道:“魏錦!白絨死在你跟前,你還敢狡辯!”


    “你閉嘴!朕在這裏,沒有你責問的餘地!”趙祁慎冷聲吼了回去。


    劉皇後青紫的臉色就變成了慘白,是被趙祁慎羞|辱的。


    她還有著一國之後的名頭,竟是大庭廣眾之下讓閉嘴,這就是扯了她臉皮踩腳下,自此之後滿宮的人都會知道她被天子讓喝斥。


    劉皇後頭眼發暈,後退一步,跌坐回輦裏。


    顧錦芙冷眼看劉皇後自取其辱,趙祁慎站在中間,冷笑連連:“為了一條狗,竟是要驚動到朕的親衛,可算是叫朕見識了什麽叫狗仗人勢。朕的人居然要被一條狗來羞辱?還是你們也覺得朕這天子也不如一條狗!”


    “臣等惶恐!”


    跪地的戎衣衛當即惶惶磕下頭,個個額頭都冒了冷汗。


    誰敢說天子不如狗,那是要被挫骨揚灰的!


    趙祁慎這會實在是氣。氣劉皇後既毒又蠢,氣自己受製於人,連親衛都是一個婦人說調動就調動,更氣......


    他一把就去拽了顧錦芙的手,頭也不回拉著她離開這處。


    跪在一邊的李望聽到天子離去的腳步聲,偷偷抬頭,對著顧錦芙的背影眯了眯眼。劉皇後跌坐在轎輦裏,隻能眼睜睜看著天子把人帶走,再說一個字的勇氣都沒有。


    等人走遠了,李望才悄聲在劉皇後耳邊說:“娘娘......娘娘,您還有什麽吩咐。”


    劉皇後在散不去的羞|辱感中閉了閉眼,她顏麵盡失,哪裏還能有什麽吩咐。


    顧錦芙被他拽得一路走得趔趔趄趄,膝蓋疼得一抽一抽,仿佛是骨頭都碎裏頭了,紮著血肉的那種疼。但她一聲不吭,隻任他拉著自己離開,剛才壓下去的那股酸意悄悄蔓延著,從眼眶到心尖。


    所以她不敢說話,怕一說話聽到的是自己的哭腔。


    趙祁慎氣衝衝將她拽回了乾清宮,進到東暖閣臉上的戾氣更甚,一進屋就將門口半人高的粉彩大花瓶給砸了。


    碎裂聲震耳,碎片濺了一地,雷霆之怒讓顧錦芙都愣了那麽一下。


    他眼底赤紅,哼哧哼哧咬著牙說:“這事沒完!”


    說著,又去拉過她。見她眼中閃著惶色,心想的是如若自己沒去得及時,她真被弄到大牢裏要受到什麽樣的折辱。


    隻是光想,他就恨不得給劉皇後身上紮個洞。


    他其實很少氣到這種要跳腳的失態,顧錦芙被他拽著手,覺得自己多榮幸啊。他棄朝跑來救她,情意再實打實不過,可她卻沒有良心得很,就知道仗著他抖威風和不擇手段。


    到底是克製不住,抽了抽鼻子,喃喃道:“我這不是沒事。”


    她聲音低啞,不是受盡委屈,哪裏會這樣。趙祁慎一聽就更加心疼,要拉著她到炕上坐下,不想看到她瘸著一條腿拐著走路。


    他神色一凜,彎了腰就去撩她的袍子,下邊的膝褲雪白,右側那隻腿的膝蓋上竟然印著血跡。


    “他們動刑了?!”


    他手一抖,直接就蹲下身去卷她褲腿。


    顧錦芙有些窘迫,要拉他沒拉住,磕破皮的膝蓋就露了出來。整圈烏青高腫,還在一點點滲著血絲。


    傷口的淤青觸目驚心,趙祁慎指尖發顫地輕輕碰了一下,就聽到她在上頭抽氣。


    “你傷著怎麽不說!”抽氣聲讓他心尖也跟著一抽,站起來就將她打橫抱住。


    顧錦芙被他嚇得啊了一聲,下刻人已經被他放在炕上,又見他風一陣跑走,聽到他翻櫃子的一陣亂響。


    不一會,他臉色鐵青的拿著藥酒回來,彎著腰先用帕子沾掉血跡,雙手搓上藥酒細細幫她均上。


    那動作再溫柔不過,讓她有被嗬護的感動。


    她低頭看著他的金冠,感受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在輕按傷處,應該是想看有沒有傷到骨頭。


    她猛然就去拉住了他的手說:“沒事,我沒有白受委屈,我還手了。”


    趙祁慎動作一頓,想起唯獨腫了臉的秀琴,險些沒把後牙槽都咬碎,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他這樣,她剛才堵得滿滿的委屈倒散去不少,居然是露了笑來,握著他的手,用他手心的暖意暖著自己。


    “你這樣上朝上著就跑走了,大臣那邊不用管了?”


    她都傷成這樣了,還管大臣?


    “我愛當昏君。”


    “嗯,一怒衝冠為太監。”


    她還拿自己調笑,趙祁慎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疼,坐到她身側歎氣:“倒是又能笑了,還是讓太醫過來給你瞧瞧,應該沒傷到骨頭。”


    她搖搖頭,拽著他手不讓去,發現自己這會竟是那麽貪戀他掌心的溫度。


    “別去,過幾天就好了。今天這事不對,一是我離開後肯定就有人送了消息出去,然後我遇到快咽氣的白絨。二是秀琴前來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至於第三......劉皇後好像真以為是我對白絨做了什麽。”


    趙祁慎神色幾變,帶怒的麵容慢慢變得鄭重。


    這樣說來,乾清宮裏有內線去報了信,同時應該也向皇後宮裏報了信,才能鬧出那麽一出戲碼。


    顧錦芙還在理著思緒,對比著事情前後說道:“假如劉皇後是真對白絨出事一無所知,那麽她也就是被利用的了。”


    左右是有人要對付她,一開始她以為是劉皇後誠心報複,但細細地想卻不是。


    問題出在哪裏,關鍵點應該是秀琴身上了。


    “我得審秀琴。”顧錦芙拉扯著他的手,垂眸看他修長的手指,“我其實也咽不下這口氣。”


    報複她是真事,但要被弄進鎮刑司大牢裏,她女兒身的事情就得曝光,到時她就隻有一個死的下場。


    現在想想是後怕的。


    “我讓卓宏去審,那些地方髒著。”趙祁慎也明白秀琴是個關鍵人物,那就讓他手上的戎衣衛去審。


    劉皇後不是想要說法嗎,他就給她說法!


    顧錦芙又搖頭:“我要親自去。”


    “你腿不要了,回頭瘸了,難道我還得娶個瘸姑娘?!”


    好好的,怎麽就扯到這上頭,顧錦芙聽一把撒開手,瞪著他:“誰就瘸了,不是說了沒事!又沒逼著你娶!”


    兩人上刻還好好說話,下刻就都相視著直瞪眼。


    一個氣她不知好歹,一個氣他不懂她心裏的憋屈,報仇這事自然是要親自去做!


    就那麽大小眼相對,趙祁慎倒是先笑。這一笑就停不下來,背靠著炕幾,笑得肩頭都直抖,更是笑得顧錦芙莫名奇妙。


    “沒逼著我娶......那我要娶,你是不是就答應嫁了的意思?對了那麽些年的大小眼,終於是對上了?”


    顧錦芙被他這歪理弄得一怔。


    他笑容就變得曖昧,趁她沒反應過來,一把將人拉到了懷裏,將她抱了個滿懷:“我為你丟下滿朝大臣,昏君這名號是跑不掉了,你就沒有一點感動?”


    她在他懷裏掙紮著,結果越掙他越摟著緊,像是鐵了心現在就要論出個所然來。


    她臉頰微微發燙,他又在她耳畔追問:“錦芙,你就不能說一句實話?剛才你一直拉著我手呢。”


    她依賴的動作明顯,他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剛才那會是緊著她的傷,沒提罷了。


    顧錦芙剛才是有感動,被他這麽一鬧,散了七分,更是死鴨子嘴硬,呸了一口:“不過是疼得想找個跟我一起受的,結果又膽小沒敢掐下去,怕被你報複!”


    她要氣人,真是能把人氣個半死。還找個人陪她一塊兒受呢,聽聽這戳心窩子的話。趙祁慎就較真起來了,一伸手就擱到她嘴邊:“來來,讓你咬,我倒是樂意跟你一起受。”


    她聞著藥油的味道,嫌棄地推開他,他卻不依不饒了,非得往她嘴裏塞。讓她也起來了脾氣,一把拽起他胳膊當真咬了下去。


    趙祁慎哎喲一聲,抽著氣兒說:“你還真敢下嘴!”


    “是你要我咬的!”


    她梗著脖子,側頭見他臉皺成一團,抿了抿唇,就又後悔了。


    “很疼嗎?我看看。”她拉著他胳膊,把袖子一點點往上卷,果然看到紅紅的牙印。


    “好像是真咬狠了。”


    她眸光閃爍,說話透著心虛,他在她後頭還抽著氣:“你什麽時候不狠!”一肚子惱火和委屈。


    顧錦芙聽著帶他了怒的聲音,眨巴眨巴眼,眼眶又泛酸了:“是啊,我又沒良心,又心狠。成天就想著仗了你的勢找父親的線索,連我都對自己不齒,你倒是好,一頭紮著就是處處要給我出氣......真不怕哪天我就撇下你跑了,平白給我利用那麽久。”


    她越說,越難過,屈辱跪倒時都沒這個時候難過。


    她哪裏就值當讓他對自己那麽好的。


    趙祁慎聽著她那快哭出來的聲音,先是頭皮一陣發麻,旋即坐正,去掰著她肩讓她轉向自己。


    “這好好的,被咬的也是我,你倒是要先哭,總不能一會還得要求我陪著你哭吧。”他又抬手去摸她眼角,沾了些許水汽,嘴裏噝地一聲,“真哭啊,你自己也知道沒良心,還不許我說出來嗎。我就喜歡作踐自己,喜歡給你利用成不成。”


    他手指有些粗糲,是平時練騎射磨的,輕輕刮在她眼角,讓她覺得有些癢癢。


    她偏頭躲了躲,再去抓住他的手,拚命忍住眼淚:“以後不了,那我真成什麽了。”


    趙祁慎被她這要掉眼淚鬧得正一顆心正七上八下的,猛然聽到這麽一句,瞳孔縮了縮,欣喜就那麽直接衝上腦。


    “你總算知道我的心了,沒事,你瘸了我也還娶。”


    她被他這種直白的話鬧了個大紅臉,誰就說要嫁他了!感動是感動的,她頂多是懸崖勒馬,良心發現,怎麽就又繞到這話題上。


    但她張了張嘴,要再反駁的卻是說不出口,下刻還被他擁到懷裏,聽到他一勁兒在耳邊叨嘮。


    “這咬一口也沒白咬,以後我們就都好好的,你要查你父親的事,就繼續查。別再亂跟我鬧脾氣,把好心都當驢肝肺。我是男人,平時是該讓著你點,但也是脾氣的不是,總歸有時要服貼一些,我們什麽日子過不好,我現在是皇帝,還怕給你正不了名嗎?”


    一雙唇一張一合的,就真兩人的關係就那麽確定下來了,叨嘮得顧錦芙耳朵嗡嗡作響,終於忍不住從他懷裏再爬起來說:“我沒說嫁你!”


    “都跟我睡了,你還想嫁誰!”


    一句話把她噎得臉紅了綠,綠了紅,跟年節時天空炸開的煙花,顏色七彩繽紛。


    ——睡他個大頭鬼!那叫睡嗎,頂多是個陪床,男女之間的睡是那樣的嗎?!


    她氣得胸口都起伏不定,卻對上他再鄭重不過的目光。


    他似乎是吵得也有些累了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錦芙,我知道你一下子跨不過去,你心裏就把我當小屁孩呢,恐怕到現在也是。但你明明也有那麽一些喜歡我的不是嗎?你老實跟我說,進宮前遇到刺殺,你去引走刺客時心裏想的是什麽,你要不在意我,你能這樣做嗎?”


    難得今天能有機會再攤開說事,趙祁慎怎麽能放過,什麽劉皇後和狗的,先都讓一邊。等他論清楚,讓她定了心再說!


    顧錦芙又是一愣,細細品砸著他說的話,好像當時是什麽也沒想,就想著不能見他真出事。


    可是......她低了頭,還咬起了手指甲,是品出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這種就是喜歡?


    還是不對。


    她自己先就否認的搖搖頭,結果還沒想個明白,他突然傾了身子俯首來含住她的唇。


    她心猛地跳了跳。他捧著她的臉,堅定地深深地吻下去,讓她一絲多餘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上回他是衝動的,盲目又激烈,這回就是溫情脈脈,雖然也強勢,可又多了分纏綿的味道。


    唇齒相依的感覺,他試探著與她唇舌相纏。顧錦芙知道自己該去推開,可手抵在了他胸膛上就失了力氣,耳邊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心跳聲,那麽劇烈。


    劇烈到她自暴自棄的放棄抵抗。


    她閉上眼,在一片黑暗中被他終於勾住了舌尖。也許......她確實是他說的那樣,對他還有別的什麽,畢竟感動和依賴他是真,一直都是。


    趙祁慎吻著她,覺得自己就跟喝醉了一樣,全身都輕飄飄的,滿足得連心尖都是酥的,恨不得能親個天荒地老。然而經驗不足,還沒多久就呼吸困難,快要把自己憋過去的時候終於鬆開了她,氣喘籲籲地舔舔唇.....意猶未盡。


    顧錦芙已經被他壓在了身下,在他鬆開後杏眼迷離,同樣是呼吸淩亂,好大會都沒有回神。


    兩人那麽擠著疊著,橫在中間的炕桌早被碰得歪到炕尾去了,相視間都是方才意亂情迷的旖旎。


    還是顧錦芙先推了推他,抿抿又腫又麻的唇說:“壓著我膝蓋了,疼......”


    趙祁慎當即爬起來,她膝蓋上的傷比剛才腫得厲害,露出的半截腿肌膚就白得刺眼,讓他看得一陣口幹舌躁。


    “我再給你揉揉。”


    顧錦芙忙把腿縮起來,疼得又是一陣抽氣:“別揉了,一會再咬你,你又得生氣。”


    他就回頭看她,她有些慌亂的移開視線。


    是害羞了?趙祁慎心裏頭再暢快不過了,她總算有那麽丁點開竅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她恐怕還瞎琢磨兩人的事,但沒關係,今天算是徹底說開了。她是被動著接受,起碼關係是近了,管她回過神要再怎麽想,他就賴上了。


    這麽一來,連帶著對劉皇後的怒氣都少了些許,心想今兒還得多虧她。


    顧錦芙已經用胳膊撐著慢慢坐起身,摸了摸頭上的宦官帽,把它扶正。


    “你讓卓宏把秀琴押了吧,我要去審。對了,你是怎麽來得那麽及時?你早朝半道跑了始終不好,不行你再去內閣走一趟,耽擱了重要事可不行。”


    她其實有些尷尬,又有些慌亂,可能是因為剛才的吻臊的,這個時候就想避著他。


    說到早朝,趙祁慎坐定:“早上是李望的人跑來給我報信的,我這才能去得及時,他倒是精乖了一次......”


    李望?


    顧錦芙躲避他視線的雙眼當即看了過去,憶起是劉皇後喊來李望,要讓他跟戎衣衛一起審刑。


    結果李望還偷偷去給他報信了?


    李望倒是真是個會鑽計的,這好名聲就博來了,而且李望才是那個恨不得她被整治的人吧。


    顧錦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趙祁慎也察覺到不對,皺起了眉頭。


    劉皇後鬧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劉太後那裏,氣得劉太後把她喊到身邊臭罵一頓,直接就讓人去搬她的東西,讓她以後都在慈寧宮不許再亂走。


    劉皇後丟了個大大的臉,垂頭喪氣沒敢吱聲,可心裏還是不踏實,她的肚子......


    但劉太後是在後宮說一不二的人,不過轉眼,劉皇後就跟被軟禁了一樣,留在了慈寧宮。


    這頭還沒等劉太後想後續的事情,卓宏已經找過來,轉告天子的意思:“陛下說事情起因既然是狗,那為什麽娘娘身邊照顧的人會讓白絨走丟,又是怎麽走丟的,這些都要重頭開始查。微臣奉命帶走秀琴姑娘。”


    劉太後就知道此事沒有完,但也不會把劉皇後身邊的人交出去,那樣她同樣沒有臉。推脫道:“也不是專秀琴一人照看那畜生,哀家且先叫她們來盤問。”


    卓宏再一拱手:“陛下說早上有言官指出王妃失蹤一案有太後娘娘在後麵指使,還說有證據,陛下如今正去內閣。微臣不好去打擾,如若娘娘要盤問,那微臣就在這裏等,等娘娘問過後再帶走。”


    他這就是威脅,劉太後慌了一下神,什麽叫做有言官指出是她擄了老王妃?!


    怎麽會有人敢在朝裏說這個?!


    首輔也沒有過來報信,她完全不知道!


    “娘娘意下如何?若是娘娘要盤問,現在就喊人來問,臣也不敢多作耽擱。”


    “你剛才說的言官是怎麽回事?!”她沉著臉問,卓宏仍幹巴巴地說,“微臣隻負責前來押人,朝廷裏的其它事隻知這大概。”


    大有你不把人交出來,就一定會用舊事拿捏你的架勢。


    劉太後臉色變了再變,被他傲慢的態度亦氣得直喘氣。可她哪裏敢堵,上回趙祁慎是直接殺了劉喜,劉喜那張吐著舌頭的臉她至今沒有忘記。


    劉太後閉了閉,最終隻能妥協讓人去把秀琴喊出來,然後她要去內閣一趟。這個時候已經不是爭臉麵的事了,這還涉及到她太後的地位!


    劉皇後那頭剛躺下,秀琴就被過來的卓宏給硬生生給捆走了,還是有著劉太後的同意。劉皇後腳一軟,連一句話都來不及給秀琴交待!


    萬一秀琴被問出來她假懷身孕的事——


    “李望、李望!”劉皇後癱在地上望著走遠的戎衣衛,難得腦子清明一次,想到還能用的人。


    李望是提督太監,審訊宮女的時候可以在場!


    然而,李望見到劉皇後的人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還得勞煩姑娘回去給皇後娘娘,我這兒一時半會走不開,陛下那頭吩咐的事情還沒忙呢,姑娘幫我給娘娘告個罪,要她稍等片刻。”


    宮人隻能走了,李望見著人離開,心裏鄙夷的罵了聲蠢貨。


    他暗中擄走白絨,好不容易讓她抓到魏錦實打實的錯處,結果還是沒能當場弄死人。換了是他,直接一句死罪先打殺了,天子來了沒無補於事。


    現在他還得跟在她身後去抹掉蛛絲馬跡,秀琴是留不得了,但他也不會這個風口上再去見劉皇後或者參與刑訊。


    李望寫了張小字條,偷偷著人送去鎮刑司。


    顧錦芙還是親自出宮去了趟鎮刑司。


    秀琴已經被押著綁到了柱子上,她坐在卓宏讓人抬來的椅子裏,神色淡淡看著卓宏上前就是一腳先踹到秀琴膝蓋上。


    那種鑽心的痛她嚐過。


    秀琴吃疼尖厲的慘叫一聲,卓宏那一腳多半是生生折了她的骨。這一腳後,卓宏卻沒有再上刑,而是過來示意顧錦芙身後的兩個太監:“牢裏空氣不好,你們扶魏公公出去透透氣。”


    趙祁慎那頭交待,讓她出口了氣就行,可不能讓她看上刑嚇著她,卓宏得依著令做事。


    顧錦芙知道他也難做,點點頭,跟他說:“陛下讓審的可得緊著些。”


    卓宏點點頭,目送她慢慢挪出拷問的刑室。


    秀琴見他沉著臉重新轉過身來,哭得更加絕望。


    顧錦芙走在連接刑室的小道中,隱約還能聽到秀琴受刑的叫喊聲,神色卻是越發漠然,心裏在琢磨從趙祁慎嘴裏知道的一個新消息。


    ——劉皇後可能有孕。


    所以上回他才拿著醫書問她女子孕嗣的反應。


    隻是他的人上回殺了劉喜,劉太後自此就更警惕,慈寧宮圍得跟個鐵桶的似的,探聽消息變得極不易。趙祁慎那頭也沒敢確定。


    她細細回想著,首回和劉皇後發生衝突的時候,她是察覺到劉皇後不對,捂著肚子萬分緊張。


    是真懷上了?!


    如果懷上了,那劉太後近來的安份倒是可以理解了,是把寶都押在劉皇後肚子上,萬一是生個遺腹子。趙祁慎這皇帝的位置就尷尬了。


    她想得出神,就等著卓宏從秀琴嘴裏拷問出什麽。


    走出狹窄和昏暗的通道,外頭的陽光刺了她眼睛一下,她抬手擋了擋,眯著眼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鄭元青就站在庭院裏,身後是枝繁葉茂的金桂,他一身副使的玄色武官服,英氣逼人。


    在鎮刑司裏遇到鄭元青其實不算什麽新鮮事,今天是卓宏在禦前當值,他當然是在鎮刑司裏待命。


    顧錦芙淡淡掃了他一眼,就在大牢的門前站定,不再挪步子。


    鄭元青亦沒有動,腳下生根了一樣站在原地,視線落在她身上再沒有挪開。


    論忍的功夫,顧錦芙自認是修練得極好,閑閑在那裏認他看個夠,麵不紅氣不喘。


    也沒有站多久,身後就傳來腳步聲,卓宏出來,身上沾著幾滴血跡,靠近她低聲說:“劉皇後的肚子是假的,秀琴說確實是一個太監給她傳的消息,說知道白絨下落,還說去晚了白絨就活不了。但那個太監她不認識,記不住樣子。”


    宮裏太監上千人,哪裏能都記住的。


    但有這個信息,顧錦芙也就肯定了:“秀琴還活著?”


    卓宏點點頭,顧錦芙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得叫人看好了,劉皇後那裏估計正害怕,還不知道怎麽急病亂投醫。”而且後邊還有一個李望。


    “你這......我派人送你先回宮?”卓宏見她若有所思的。


    顧錦芙說了聲好,很快就有轎子按吩咐抬進庭院裏,她彎腰鑽進轎子裏,鄭元青已經發現她走路姿勢不太對。


    那個樣子似乎是腿傷著了,好好的,她怎麽傷了腿?


    正看著,有人給他送來張字條:“副使,這是宮裏送出來的,是太後的人送的。”


    鄭元青打開字條一看,上麵寫著要把卓宏剛才押進來的人弄死。他把字條揉成了團,望著已經遠去的轎子,問:“宮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來人也茫然地搖搖頭,他們向來隻聽令行事,正使沒出宮,他們也沒有得到宮裏的消息。


    鄭元青捏著紙團,眸光閃動著......如果先前沒看錯,押進去的那個應該是劉皇後身邊的人,顧錦芙也是為了那個人才到鎮刑司來的?


    而此時的慈寧宮裏,劉皇後等了許久也沒等來李望,怕得瑟瑟發抖,甚至是萬念俱灰。她有預感秀琴一定會招的,一定會招!


    劉太後從內閣回來,臉色極難看,又聽到宮人來稟說皇後似乎不好,趟在床上半天都起不來身。


    劉太後心裏咯噔了一下,想到她懷著身孕,壓下不耐煩,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劉皇後聽到太後過來,眼前更是一陣天旋地轉,在太後問了幾句要去請陳院判過來的時候,終於再也扛不住,從床上滾下來,抱著劉太後的腿說:“母後,母後!你要救我啊!我沒有懷身孕,秀琴被抓走,一拷打,可能就會全招了!”


    劉太後本要關切她有沒有摔到的話就被硬生生憋住了,錯愕的愣了會,旋即猛然低頭看哭得淚人的皇後,聲音又尖又利:“你說什麽?!”


    “母後,我沒有懷上陛下的孩子啊!”


    在劉皇後又悲又懼的哭聲中,劉太後耳朵嗡嗡地響,下刻就怒火就從心頭一下衝到頭頂。她重重抬腳,麵目猙獰將劉皇後甩開了老遠:“你個混賬東西!”


    劉皇後撞倒床邊的高幾,直直被砸到身上,又是慘叫一聲。有宮人尖叫:“娘娘被砸出血了!”


    劉太後驚得看去,正好見到侄女已經軟倒在地上,那倒下高幾是正好砸到她後腦勺,暗紅的血在透過發絲滲了出來。


    “太醫!太醫!!”劉太後終於也亂了,顫抖著讓去傳太醫。


    慈寧宮裏正亂成一團,顧錦芙那頭已經快回到皇城。


    鎮刑司離皇城並不太遠,轎子來回也不過是一刻多鍾,她回到乾清宮的時候,發現去內閣的趙祁慎已經回來了,正沉著臉坐在東暖閣裏出神。


    她自己一拐一拐走進去,跟他說審得的消息:“確實和你想的那樣,但劉皇後的肚子是假的,是誤診了。”


    誤診了......趙祁慎聞言神色絲毫沒有變化,心裏已經把為什麽突然秀琴出現在禦花園的事弄明白了,那個時候劉皇後是想讓秀琴來借他的種吧!


    這麽想著,他就直犯惡心。伸手去把她拉到身邊坐下,攥著她的手,那種感覺才消去不少,再又問道:“除了這個,秀琴還招了什麽?”


    顧錦芙輕輕掙了掙手,沒能掙開:“狗的事,多半和李望有關,但沒有證據。”


    “你這想把人拱下去,人也是想往死裏整治你啊。”


    他這話跟看熱鬧似的,惹得她不滿地瞥嘴角:“我拱人下去是全為了我自己?提督太監的權大著呢,光我眼紅嗎?”


    “嗯,我也眼紅。”


    他忙附和。


    顧錦芙懶得理會他的敷衍,說:“看來劉皇後是被利用了,但李望知道劉皇後的身孕嗎?”


    趙祁慎也不敢確定:“多半是知道。劉太後會護著劉皇後,所以他才敢有持無恐利用劉皇後。但這肚子是假的......”


    顧錦芙嗤笑道:“劉皇後肚子怎麽樣,有著秀琴在後頭,一揭就穿。至於李望,要是讓劉太後知道他利用皇後來對付我,我倒想看看劉太後還保不保他。”


    說著,被攥著的指頭輕輕撓了撓他手心:“給我借幾個人?”


    他手掌心就麻麻酥酥的,微眯了眼看她:“要來做什麽用。”這就跟他耍美人計了嗎?


    她露出招牌的狗腿子笑:“弄死李望啊,難道還等著他第二回栽贓我?”


    他也笑:“親一下,再多的人都借你,我去弄死他也行。”


    顧錦芙被他厚臉皮驚到了,他怎麽好意思開的口?!


    趙祁慎卻還把臉給靠過來,嚇得她當即就掙開他的手,一個巴掌就擋住。


    正又羞又惱的時候,卻聽到他在笑。他笑著,唇輕輕吻在她指尖上,然後握上她的手,與她十指緊緊相扣。


    “——不用你說,也不能叫他欺負我的人。”


    顧錦芙愣愣看著他,手心滾燙,居然就被他嘴裏‘我的人’三個字感動得又眼泛水光。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還挺會煽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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