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裏,大殿已經不見趙祁慎的身影,顧錦芙心裏嘀咕著說辭往東暖閣去。


    菱格門前站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她探頭探腦看了眼,當即有小太監就先低聲跟她說:“魏公公回來了,剛才次輔來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陛下就往內寢去了,但也不喊宮人伺候,小的們也不敢到禦前去。”


    到底是新來的天子,他們到現在也沒摸透個脾氣。


    以前是看著李望眼色辦事,但剛才親耳聽到天子奪了李望的權,現在自然是以眼前這個魏公公馬首是瞻。


    顧錦芙心裏亮著呢,朝他友好一笑,就踮著腳尖進去,跟作賊一樣還壓輕了聲音喊:“陛下,您是歇下了嗎?”


    “別在那裏跟隻鼠兒似的,你那破銅鑼一樣的嗓音我又不是沒領會過。”


    淡淡的聲音從大紅落地罩後頭傳來,顧錦芙當即繞到後麵去找人,就看到他明黃色的身影立在那裏。


    猛一看去,偉岸英俊。她眨巴眨巴眼,心裏告訴自己他這皮囊是迷惑別人的假像,剛才還嘲笑她聲音是破銅鑼呢。


    “您站這兒做什麽?”


    “是想事情想入神了,站著就沒動,結果你回來了。”


    顧錦芙哦了一聲,他又問:“內監的事情好了?”


    來了來了!


    顧錦芙聽到他發問,忙聚起十二分的精神,笑彎了眼回道:“全有您替奴婢撐腰,暫時是穩妥了。”


    趙祁慎抬手就要去掐她臉,又這樣說話!


    結果顧錦芙這回躲得飛快,嘿嘿笑著就退後了兩步:“聽說次輔來了。”


    討好的話他不愛聽,她當即轉移話題。


    趙祁慎掐了個空,隻能收回在半空中的手,把手往身後一背,嗤笑道:“我的魏公公可真是厲害了,轉過身回來就知道朕和誰接觸了。”


    他要是不笑,顧錦芙還當這個是警告,他一笑,根本就不怕更是嬉皮笑臉了:“次輔那麽大一個人走動,誰看不見呀。”


    這臉皮是真厚。趙祁慎懶得跟她鬥這種小心眼兒,外頭就稟首輔及戶部尚書一應人等前來。


    顧錦芙雙眼一亮,說道:“看來是要給您稟賬本的事情了。”


    早上施的威,現在就見效了。


    趙祁慎也意外首輔來得快,估計是盯著次輔,就怕次輔再給他上眼藥,所以這老狐狸先來表忠一番。


    不管是哪種,趙祁慎心裏都在冷笑,什麽也沒說一抬腳就往外走。


    顧錦芙忙跟上,等著看那幫老臣究竟說什麽。


    結果是和她猜的一樣,等捧著那些賬目給趙祁慎過目的時候,她居然一點期待感也沒有了。


    趙祁慎留下賬,說了句朕知道了,就揮手讓他們退下。


    顧錦芙見他別的一字沒說,免不得好奇覷他幾眼,卻見他又打開賬本,在標注後宮用度的那幾頁來回翻看。


    她湊前去,都是些給劉太後和皇後一眾妃嬪的用度,什麽用綢多少,添金銀玉擺設多少,尋了什麽珍寶。尋珍寶的那些後頭還有戎衣衛的字樣。


    “後宮那麽些妃嬪,花銷大也是正常。”


    說著再認真去看,發現還是些生活用度。結果才說一句,臉頰微微一疼,他有些粗糲的手指頭就已經捏著她那點腮幫子肉了。


    她哎喲一聲,餘光掃到他居然挑眉笑,隨後才鬆的手。


    顧錦芙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人怎麽那麽幼稚,都十九了,要及冠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掐她的臉!


    剛才沒掐著,還要事後找場子。


    趙祁慎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心裏罵自己,誰讓她不知道自己心思,什麽時候把她掐醒了,他就不動手了。他把賬本一合,也不跟她解惑自己看什麽,吩咐她磨墨批折。


    雖然提了她為掌印太監,但內司監還是牛鬼蛇神都有,這些天的奏折根本就沒打算派下去,都是他坐在案前一本本地看。


    這一整日,幾乎就沒有別的事了,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跟著他看折子,一直看到乾清宮燈火通明。


    顧錦芙終於累得在打哈欠,他掃了她幾眼,放下筆:“一會有人送宵夜,你到側殿沐浴,晚上還留我這。”


    “您就不能放我回去睡個好的?在您這裏,我精神緊張!”


    她終於抗議,趙祁慎抿抿唇,看到她疲憊的樣子,到底是將人放走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顧錦芙高興得直接就到床上滾了兩圈,然後才吩咐小太監去抬水沐浴。


    她的束胸都纏快兩天,勒死她了。


    然而,等到都鬆開後,她對著銅鏡又有些沮喪。


    這跟她早上吃的小湯包一樣的兩坨肉,什麽時候才能成為發得大大的饅頭?!


    真是這幾年束的沒身形了?


    沮喪過後,再穿起男式的中衣時,她又覺得這樣沒啥不好,反正一馬平川對她的身份才更有遮掩度。


    這天晚上,顧錦芙夢裏夢到自己出宮了,宮門口接她的是她父親。


    父親還是記憶裏的樣子,下巴一撇小山羊胡子,眯著眼笑,再慈祥不過。


    然而就當她飛奔過去的時候,天降兩個大金盆,咣當就砸她腦袋上頭。趙祁慎如神仙一般從天降到眼前,怒目相視。


    他似乎要質問什麽,她卻被嚇醒來了!


    坐起身一抹額頭,全是冷汗,心驚地想——


    這算什麽,拿人的手短麽?!!


    ***


    趙祁慎當朝立了一次威後,朝廷裏再安靜不過,事事都顯出一種往好方向走的井井有條。


    司內監裏,以前圍在李望身邊的幾乎不見了,李望每日坐在內衙門都兩手清閑,一杯清茶伴一日。


    顧錦芙那裏跟著趙祁慎本就不清閑,再加上有內監的一些瑣碎事情,倒顯得她比趙祁慎這天子還要忙。


    忙忙碌碌地過近半月,上回讓去打探後宮事情的戎衣衛再來回稟。


    她走到外邊的廡廊下,那人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似乎是太後生病了,這些天日日都讓院判請脈,連劉皇後都在跟前。”


    太後生病了?


    “上回不是說可能是劉皇後不適?抬著空輦過去的。”她琢磨了一下,覺得哪裏不太對。


    “可能是上回劉皇後以為太後不好,受驚過度吧。”


    那戎衣衛也不能肯定,後宮的事情也確實不是好打聽。


    顧錦芙頷首,那戎衣衛便退下繼續去當差了。


    正值是交接班的時候,鄭元青到禦前接崗問安,就看到她穿著緋紅宦官袍的身影立在屋簷下。


    帶著些燥熱的風吹得她袍擺輕揚,她似乎是在想什麽,眉宇沉靜,側顏清秀有著玉一般的溫潤。


    她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打量,猛然抬頭,與他視線對上的時候,那沉靜就成了冷漠。


    鄭元青當即移開視線,進了大殿,腦海裏是昨天父親的吩咐。


    他們鄭家先前得劉家相助才穩著在朝中的地位,但劉家如今沒有出息的,大行皇帝一去就剩下一個劉太後還有點聰明勁,父親讓他也要在天子跟前先穩著。


    意思是劉太後的勢力未必真的能撐控新來的天子。


    從首輔吃憋一事上就能預見以後肯定得有權力之爭。


    鄭元青心裏擱著父親的話,也在說服自己現在別去再惹那個魏錦,或者必要的話可以給對方一些無關大局的小消息。


    但他心裏也明白,或許這些都是借口,他就是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想去接近魏錦。


    顧錦芙盯著他身影消失,索性就站在廊下站定,準備等他出來了自己再進去。


    自打他上次試探,她後來細細地想覺得蹊蹺,總感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可能是因為兩人間有扯不清恩怨,所以她過於敏感。


    顧錦芙正站著胡思亂想,就聽到有腳步聲倉促從殿裏傳來,是受命喊她到跟前去的小太監。


    “陛下問他那天覺得的好的紫硯放哪裏了,奴婢們也沒找到,陛下又說應該是您收好的,這會叫您去幫著找找,要賞了給鄭副指揮使。”


    給一個武將賞硯台?!


    他又在胡鬧什麽,確定是賞賜不是諷刺?


    顧錦芙摸了摸鼻子,心裏歎息一聲,這紈絝的想法真讓人琢磨不透,說道:“我這就去。”


    結果就見到本不該當值的許誌輝匆忙跑過來。


    建興王府的其他家將都去為開恩科一事忙碌了,就獨留了許誌輝這新增升的戎衣衛副指揮使在京。


    她見他神色不太對,攔了他一下:“許副使這是怎麽了?”


    許誌輝臉色鐵青,聲音竟有絲絲的顫抖:“王府、王府走水失火,娘娘如今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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