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周凱, 賀夜顯然是個更稱職的鬼,看到木盒的時候就皺起了眉頭, 一張肉嘟嘟的臉上全是凝重,手撐著桌麵屁股往後退了退, “這個東西對鬼有種天然的壓迫感,不過既然你說感應不到什麽不好的氣, 想必對人是無害的, 你可以自己找個封閉的房間布置一下, 再自己打開。”


    看賀夜對木盒表現出對忌諱,賀綏心頭一動,收起木盒, 將布包裏裝了生死薄跟神筆的玉盒拿了出來。


    “你看看這個, 上麵的氣息是否跟木盒相似?”


    想到木盒上的畫,賀綏突然想到,難道那些煉獄畫麵並不是人為的刻畫上去的?


    先前因為賀綏沒能從木盒上發現什麽詭異之處, 下意識就想到了古舊市場路邊攤上很多為了多個噱頭故意做成玄乎其玄之態的東西。


    曾經在泫朝賀綏也不是沒見過有人故意做出十八層地獄盒, 以此震懾鬼怪妖魔,讓它們不敢輕易動盒子裏的物什。


    可若是這個木盒,真的就跟地府有關呢?


    玉盒上的陣文還沒完全刻畫好, 賀綏沒辦法, 隻能用半成品暫時裝一裝。


    半成品的玉盒, 並不足以讓一件東西上的氣被玉石完全隔絕。


    賀夜湊近一點, 聞了聞, 點頭表示跟木盒有相同的氣息, “就像當初夢裏那些黃霧一樣,有種濕冷的感覺。”


    黃霧乃黃泉路上的空氣,生死薄在地府不止存放了幾萬萬年,上麵自然染上了那裏的氣味。


    如此,賀綏也不耽擱,讓賀夜自己在上麵休息,自己將最近得到的東西一股腦裝進背包裏,拎著下了樓,去了辦公室隔壁的小會客室。


    這裏原本應該是用來單獨招待貴客的,可惜賀綏已經習慣了在自己小辦公室跟人單獨談事。


    上次給曾可取眼睛裏的東西時就是在這裏布的陣,自此之後,這裏就算是賀綏的工作間了,裏麵的茶幾沙發等物都被搬了出去,賀綏畫符會用到的東西以及木料刀具也都放了進來。


    賀綏下樓的時候老李頭已經上樓了,李海生正在辦公桌那裏開了一個台燈寫試卷。


    因為賀綏教了他不少輔助型符咒提升醒腦,李海生的學習進度很不錯,現在已經跟著補課老師學完了初一初二到知識,李海生跟賀綏老李頭說了一下,希望九月開學能夠直接上初三。


    老李頭跟賀綏都沒什麽意見,隻要他自己能跟得上進度,所以李海生這段時間除了早晚課跟著賀綏修行,更多的時間還是在認真學習,期間還要擠出時間來照著賀綏專門給他準備的一本符字大全練習畫符。


    李海生如今還沒能掌握好引氣為己所用的能力,所謂的畫符不過就是讓自己熟悉那些千奇百怪的符字。


    符與咒,乃同鬼神天地溝通的一種文字語言,李海生要入道,自然要先掌握好這門語種。


    看見賀綏下樓,李海生捏著筆站起身喊了一聲師父,“師父,這麽晚了下來有什麽事嗎?”


    賀綏壓了壓手示意他坐下,“嗯,有點事,你也早點休息,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別睡得太晚影響體內的陰陽二氣調和。”


    原本還想說自己精力旺盛熬會兒夜沒關係的李海生聽到最後半句,吞回了想說的話,乖乖“哦”了一聲,把東西收拾準備上去睡覺了。


    大辦公室裏辦公桌有好幾張,如今卻隻有夏冬一個人算是需要用辦公桌的成員,小汪是司機,老李頭是雜物工,賀綏有自己的辦公室,所以大辦公室裏空餘的辦公桌都成了大家隨便用的,李海生就自己有一張當作書桌的辦公桌。


    李海生沒問師父需不需要幫忙,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有需要,或者說允許他在場的,不用他問師父就會主動叫他。


    現在師父沒開口,說明師父要做的事是不好讓旁人在場的那種。


    木質室內樓梯噔噔噔的響了一陣,然後安靜了下來。


    賀綏去了工作間,把背包放好,先按照慣例在門窗牆壁以及地下都插、入黃符,讓整個房間處於與外界完全隔離的獨立空間。


    旁邊又擺放了不少東西,羅盤,黃符,陰陽鏡,槐木珠桃木珠桃木劍等等工具以作備用。


    若是一會兒放出來的東西有危險,則或攻或收皆可。


    一切準備妥當,賀綏點了三支白燭,房間裏的電燈一關,整個空間就顯得有些朦朧。


    桌上依次放著木盒以及賀綏自己從地板下取出的布包,木盒顯然是與地府有關,布包裏的東西卻是與他自己血脈感應。


    布包看得出來是隨意一裹卷在一起的,因為最外層就是一件很舊的薄披肩,女士的,上麵還染了血,因為時間太久遠,血跡就好像摻了狗血的朱砂。


    賀綏看著布包,一邊隨手夾了張黃符抖染,黃符燃燒的灰燼飄飄揚揚落到布包上,確認布包沒有反應,賀綏這才小心的將打了幾個死結的女士披肩解開。


    看見裏麵的東西,賀綏眉頭緊皺,眼底滿是狐疑。


    女士披肩攤開,裏麵是一段臍帶,這個賀綏確定應該就是讓自己轉世出身後胎盤上的,另外有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裏麵是什麽東西燃燒過後的灰燼。


    賀綏倒了一點出來,左手指尖沾血帶灰做追根溯源之法,看見了一個燃燒在火焰中的胎盤。


    自己轉世之後,剛出生的臍帶,胎盤灰燼,旁邊則是一件初生嬰兒才會穿的連體斜衽小衣裳。


    賀綏又仔細看外麵那件女士披肩,外側的顏色已經暗淡了,可裏側倒是還能看見點原本的顏色,這是淺藍色的,賀綏斷定這應當是自己轉世後母親所用。


    至於賀老太太,她一貫是喜歡各種深沉壓抑的顏色,賀艾就更別說了,非大紅大紫這等炫目奪彩的顏色不穿。


    這些東西分開看,都很普通,可恰巧就這麽湊到一起,既有母又有嬰,中間作為連接到胎盤臍帶也在,又特意壓在書房牆角地板下,看起來應該是從賀綏轉世出生以後就一直壓著沒人取出來過,這用意就很不普通了。


    賀綏之前對賀家兩度起起落落的猜想越法篤定,再去看木盒。


    木盒已經被賀綏檢查過多次了,這次賀綏隻引氣將左手自身陽氣隔絕,讓木盒無法直接接觸自身之氣,盒子開口朝側麵,賀綏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打開了木盒。


    木盒有些年頭了,製作工藝是古時候才會用的那種榫卯技術,蓋子與盒身相連處的軸因為久未保養,打開的時候吱嘎吱嘎十分滯澀。


    然而寂靜的房間裏,卻也隻有這一陣陣吱嘎聲,知道盒子完全打開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賀綏將盒子轉了方向麵對自己,定睛朝裏麵一看,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賀綏之前設想過很多,卻萬萬沒想到,盒子裏居然隻擺放著一個木偶小狗。


    不但如此,這還是一隻雕刻得十分抽象的木偶小狗。


    賀綏沉默了,視線在小巧空曠的木盒內搜索半天,確定這木盒裏確實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賀綏搞不懂賀家到底是什麽意思,依他先前的推測,東南角西北向,且擺放的位置有四米八高,這應該是供奉的架勢。


    所以他們就供一隻小孩子雕工水平的木偶小狗?


    賀綏正自想不通,隨意放在旁邊的布包卻一跳一跳的,同時還有兩聲悶響,就好像有人在把書本往什麽上麵拍。


    可惜力度太小,聲音十分輕微。


    能發出這種響動的,除了那本水貨生死薄還能有誰?


    賀綏看了看木偶小狗,伸手將布包裏兀自努力刷存在感的生死薄拿了出來。


    剛從玉盒裏出來,這本破舊的書就像抖灰塵似的一震,然後久無動靜的書上緩慢的氤氳出一層淺金色熒光。


    賀綏莫名在這上麵看出了一點小心翼翼的姿態,淺金色熒光匯聚到一定程度後就不再凝聚,而是往上空浮起,漸漸形成幾個似圖非圖的符號。


    符號構建得十分緩慢艱難,看得賀綏都下意識放緩了呼吸頻率,就好像稍微來一陣略重的呼吸就能把字給吹散了。


    符號翻騰旋轉破碎凝聚,賀綏不知道這個過程到底耗費了多少時間,隻隱約記得自己盯著那幾個符號的生成破滅重構好似入了神,恍恍惚惚一眨眼,外麵居然已經有了灑掃車特有的生日快樂音樂。


    灑掃車可以說是一個城市最早蘇醒的,社協辦所在的梧桐街更是固定的會在早上五點準時開始灑掃,比賀綏起來做早課都還要早了半個小時。


    賀綏恍惚的視線驀然一凝,而那幾個符號也終於凝聚成功,旋轉著飄向木盒,最後一一匯入木偶小狗頭上三個小凸點裏。


    完成了這一切,生死薄瞬間成了風中殘燭一般,比之前的水貨樣兒更破舊了幾分。


    而木盒裏,那個抽象派木頭小狗卻是金光一閃,形狀肉眼可見的越變越細致漂亮,“汪!”


    突兀的一聲清脆的奶狗叫讓賀綏一怔,不敢置信的再看木盒,裏麵的木頭小狗已經跳了出來。


    雖然很好看,比起之前的手工藝,已經可以算是大師級別的工藝了,可工藝再好,這也就是一隻木頭狗啊。


    難道這裏麵符了一隻狗的魂魄?或者就是地府裏某位神君鬼官的作品?


    賀綏腦袋裏猜想不斷,那隻小狗卻已經很好的適應了自己如今的狀態,扭頭看了看周圍,然後吐著舌頭哈了兩聲氣,神情愉悅的扭頭哢嚓卡嚓啃起了木盒。


    那吃木盒的樣子,讓賀綏思緒一歪的想到了周凱吃薯片的畫麵。


    不過是一個愣神的空隙,小狗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把木盒吃完了。吃完了之後也不見它有停下的意思,扭頭一跳,跑到旁邊又把燭台上燒得隻剩下一點的白色蠟燭連同火苗帶著鐵質燭台都給哢嚓吃下了肚。


    這可不得了,吃完了燭台吃旁邊當初供奉後沒收的水果糕點,連盤子帶果核,通通進了它的肚皮。


    賀綏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趕忙就要去攔,然而那木狗小巧得很,姿勢靈活動作迅速,賀綏不過是一個“等等”二字才喊出一個字,小狗已經把屋裏的木料黃符木珠桃木劍都給啃掉了。


    要不是賀綏見狀反應迅速的一手拎包一手操了羅盤裹了臍帶胎盤灰女士披肩扯了背包高高舉起來,這幾樣東西怕是也要眨眼間就被小狗吃掉了。


    賀綏額頭都要冒汗了,無量天尊,生死薄喚醒的到底是個什麽鬼東西!


    賀綏深切的懷疑這世上還有什麽東西是這隻狗不能吃的!


    木狗見吃不到賀綏手上舉著的那些東西,也不糾纏,轉頭開始刨地扒牆,愣是把賀綏插、入牆壁地下的那幾十張黃符都給刨出來吃掉了。


    這下終於打了個嗝,女人半個巴掌大的木狗也終於長成了成年男人一個手掌那麽大。


    木狗扭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賀綏,賀綏都要以為木狗把自己當成下一個要啃了吃掉的對象,結果木狗卻乖巧的坐在了地上,仰著脖子討好的朝賀綏“汪汪”叫了兩聲。


    賀綏不太確定這是木狗的討好還是計謀,想了想,半蹲著試探性的伸出了手。


    木狗抬著鼻子聞了聞,晃著僵硬的木尾巴乖巧的又“汪”了一聲,主動低頭把腦門往賀綏手掌心裏蹭。


    說實話,木頭的材質,手感真不怎麽好,不過賀綏好歹也算確定了木狗對他的態度。


    剛放鬆一點,卻不料那木頭突然抬頭張嘴,一口咬住了賀綏指尖。


    賀綏這次是真的冷汗都驚了出來,卻靠著非同尋常的心性沒有驚慌失措的縮手躲避,因為賀綏發現木狗咬他,並不像是要進食。


    果然,木狗咬破了賀綏指尖,討好的舔了舔,然後自己退開,站在那裏歪頭看著賀綏,一陣淺金色熒光從它體內散發出來,光芒越來越亮,分明應該十分刺眼,可賀綏看在眼裏卻隻感覺溫暖柔和。


    賀綏眼都不眨一下,就這麽保持著半蹲點姿勢,眼睜睜看見木狗身上的木頭色澤一點點褪去,然後被淺黑色絨毛覆蓋。


    “師父?該做早課了,是我一個人先去做嗎?”


    門外,李海生的聲音傳來。


    賀綏還沒吭聲呢,那尾巴尖還在轉化的小狗已經十分熱情的跳到門邊汪汪叫了兩聲,埋頭就要啃門板。


    賀綏嚇得蹲著就挪過去將小狗一把抓到了手心裏,剛才這隻小狗興奮的叫聲可一點不美好,這是發現門外還有可以吃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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