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窗外大雪肆意,房間裏暖氣充斥。


    蘇離脫了外套,換上一件舒適的薄線衣,躺在床尾看天花板上的窗戶。


    她在想周嬸走之前的那句話,淩曜也是北奉人,而他來這兒頂多不超兩年,那他之前是做什麽的。


    難不成是因為沒了家人,準備隱居山林?可看上去也不像個吃素的。


    不過,人家有打獵經驗。


    既然會打獵,沒準身上帶獵/槍。


    想到這兒,蘇離坐起來,走到隔板間敲了敲,還挺堅固,這房間應該不會漏音。


    眼看時間不早,蘇離摸著已經空扁的肚子,鎖門下樓。


    到了吧台邊,看了眼客廳沒人,卻聽後院傳來熱鬧的人聲。


    蘇離沿著通道循聲走去,那邊是一個玻璃棚頂的休息室,從裝飾上看像是一間園藝花房,木質窗戶打開著,外頭大雪飛揚,裏麵濃煙飄散。


    中央空地上放著一套桌椅,小劍正往上麵擺碗筷及配酒。


    桌子旁邊,就地搭了一個燒烤支架,底下炭火熊熊,上方擺著一張鐵盤,打底鋪著一些輔料,上麵一條對切成兩麵的大草魚,已經烤成熟色,這會兒被淩曜拿剛炒過的猩紅熱油從頭淋到尾,正熱滋滋地濺泡。


    小刀熱切地在邊上打下手,往魚身上灑滿了香菜。


    淩曜倒完熱油,抬頭就見蘇離,說了聲:“可以吃了。”


    小刀回頭,使勁招呼她:“離姐,正想去叫你呢,快過來聞聞,這味道是不是跟咱們經常去的那家村夫烤魚一樣?”


    蘇離沒跟小刀一樣哈巴狗似的去聞,近距離瞧了一眼,擺盤跟色澤還挺像模像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去拜師學藝了。


    “還行吧。”


    蘇離默默地站了一會,眼見大家都在忙,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一旁正借著餘火在烤雞的薑進扯了一隻雞腿過來,說道:“美女,先填點肚子吧?”


    蘇離不客氣地接過,說:“謝謝,我叫蘇離。”


    薑進笑:“這名字挺高冷。”


    小刀插了句嘴:“離姐不高冷,追她的人可多著呢。”


    蘇離剛張嘴準備咬肉吃,回頭:“章小刀!”


    小刀隨機應變,趕緊跑到桌邊拉椅子腿:“姐快坐,你想喝什麽飲料?我給你去拿。”


    蘇離正要抬腳走過去,冷不防腳邊躥出一條黑犬,速度如風身如影,霸道地攔住她的去路,昂首就衝她手上的雞腿狂吠。


    蘇離嚇得退了一步,全身僵住不敢動,小時候被惡狗追趕的恐怖感襲遍全身,死死咬唇盯著它看。


    “小黑!”淩曜從另一邊大步過來,抬腳作勢要踢,黑犬敏捷地縮頭往凳子腿下躲,前者趁機將蘇離擋到身後,對她說,“走遠點。”


    蘇離腿腳恢複靈活,趕緊往一邊去,離得夠遠心才落定下來。


    小劍對她解釋:“你別慌,它隻是看見生人才這樣。”


    小刀疑惑:“那它剛才見著我怎麽沒叫?”


    小劍說:“可能你喂食了吧,這家夥就記得你了。”


    小刀嘿嘿笑了兩聲,對蘇離說:“姐,看來你得主動跟它親熱親熱。”


    蘇離被剛才那一嚇弄得有點沒胃口,問小劍:“這是什麽狗?”


    小劍回答:“牧羊犬,平時挺警覺機靈的,養了它安全性很高,救援的時候還出過不少力呢。”


    “平時就在這兒的?”


    “淩隊帶來的。”


    蘇離坐下來吐了口氣,說:“我沒養過狗。”


    那邊,淩曜已經將小黑控製住,拿狗鏈將之拴在角落柱子邊,終於沒聲了。


    周嬸從廚房端了幾樣小菜過來,眼見大家都準備得差不多,就說可以開吃了。


    幾個人圍桌而坐,提筷夾菜。


    蘇離還在一口一口啃著雞腿,見他們都很自然地倒上了土燒酒,包括周嬸也是,為了迎合大眾,自己也舉杯求倒。


    淩曜握著酒瓶遲疑著沒下手:“你會不會喝?”


    蘇離聞著酒味醇香,今日氣氛又適宜,有心想嚐一嚐,說:“我就喝一點。”


    薑進調笑:“美女,對你來說的一點可不是一點點。”


    蘇離心底不屑,想她幹紅都吹過一瓶,這一小杯算什麽。


    她二話不說將酒瓶奪過來,給自己倒滿一杯,仰頭啜一小口,過了舌尖進肚,口感濃鬱,除了熱喉暖胃沒覺得什麽,便喝了小半杯,放下開始吃菜。


    淩曜在對麵觀察她臉色,一言不發。


    話嘮子小刀開始東拉西扯地聊話題,有什麽說什麽,基本不藏話。


    薑進聊起他的工作問:“你們偷拍明星隱私,這樣子不怕別人告嗎?”


    小刀吃了塊肉,放下筷子掏心地說:“薑哥,你不明白這行,我們隻是拍真實的呈現給大眾看,不歪曲不捏造,看到什麽就是什麽,明星們要想人不知,除非幾莫為,眼見為實的還怕人告嗎?”


    薑進反問他:“就算看到了又怎麽知道一定是真的了呢?”


    小刀反手就甩鍋:“離姐知道,她說她直覺很準。”


    蘇離斜他一眼:“直覺不準的事我也經曆過。”


    小刀好奇地湊近問:“哪件事?我怎麽沒聽說過?”


    蘇離平靜地挑開烤魚上麵的香菜,說:“那就是聘用了你。”


    一桌人笑,小刀窘迫:“老板,給我點麵兒。”


    蘇離裝傻:“今天沒麵,吃魚。”說完給人夾了一塊。


    小刀:“……謝謝老板。”


    薑進又聊起今日山下驚心動魄的一幕,回問蘇離:“得虧你機智,在手上寫了求救信號,要是當時沒遇上我們,你準備怎麽辦?”


    蘇離現在想來仍是沒解:“可能聽他的開上山吧。”


    “上山你才是死路一條。”淩曜突然接話,盯著她的眼睛警醒道,“他把你們從偏路引上山,知道接下去幾天要下大雪,中途可以直接把你們連人帶車從頂上踹下去,毀屍滅跡,大雪一蓋半個月都沒人知道,當然也有鷹隼會過去揀食。”


    蘇離正悠悠地喝著酒,一口嗆鼻,背後噌噌冒冷汗。


    小刀後知後覺地拍案:“原來這持槍犯這麽陰險,我說怎麽車越開越偏,還騙我們說會放了我們,原來早有預謀……哥幾個,今天真是感謝你們在那邊,撿了小弟一命,為了緣分我敬你們。”


    小劍笑著說:“你今天已經謝了好幾次了。”


    小刀喝完一口興頭上來,繼續倒酒:“不夠不夠。”


    說完給蘇離也添了一點,說:“姐,你悠著點喝。”


    蘇離身體一涼一熱,看這一點哪夠,又被剛才淩曜說的那場麵弄惡心了,菜吃不下就想喝點什麽,直接命令他:“倒滿。”


    淩曜隔著桌子看過來,說:“我看你是喝多了。”


    蘇離覺得自己清醒得很,不過就是身子發熱罷了,反駁:“我才沒有。”


    坐一桌的周嬸聽他們一言一語講著,才明白原來在山下還經曆過這麽一遭,聞言也後怕地拍拍蘇離的肩,安慰說:“好在現在沒事了,劫後餘生必有大福。”


    小刀看得開,吃喝盡爽:“就是啊,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這條路就是認識了你們。”


    蘇離托著腮喝酒,想起這糟心事就不禁記掛自己那輛還被遺棄在山下的車,就算到時候雪化了,還得找人來提車維修,以及事務所又有一堆賬務和私人匯報要做,想想又鬱悶地灌了幾口。


    幾個人圍桌聊的不少,吃得也七七八八,臉上漸漸浮現醉意。


    散席時,小刀跟薑進還沒盡興,拎著酒瓶轉戰客廳繼續喝。


    小劍跟淩曜一塊收拾殘桌,後者瞥一眼仍定在位置上的人,催了句:“能不能站起來?”


    小劍瞧著笑了句:“哥,她酒量還真不行。”


    蘇離靠著椅背,兩臂敞開垂掛著,閉著眼頭朝天,過了會兒迷瞪瞪地睜開,目光酣醉茫然,使勁甩了甩頭,然後聚力撐桌站起。


    她站穩沒一秒,整個身體開始斜晃,淩曜眼疾手快拉住她胳膊,才防止她連人將桌一塊帶倒。


    他無語地放下空酒瓶,回頭吩咐小劍說:“你收拾著,我帶她上樓。”


    小劍:“你小心別讓她吐一身。”


    淩曜拉過蘇離的手臂搭在自己後肩,她卻不聽使喚要自己走,走了幾步又開始晃,差點撞到牆邊的門框,他索性拿右臂夾著她的腰,直接帶著她的步子上樓去。


    蘇離迷迷糊糊的,倒沒有感覺想吐,就覺得頭腦發脹,全身上下熱得慌,不自覺得拿手抖著自己線衫領口散熱。


    淩曜有一瞬低頭想看她做什麽,不小心瞄見裏衣若隱若現的細肩帶,緊繃在白嫩肌膚的鎖骨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水,往下是微微聳起的半邊胸脯……


    他隱隱滾了下喉結,扭頭轉向一邊,想尋著牆上的東西看,又感覺這暖氣溫度有問題,待會兒得好好檢查檢查。


    蘇離被帶到三樓,淩曜按開走廊上的燈,這燈當初裝得不好,間距太遠燈色又暗,站在樓梯口看不清盡頭。


    蘇離扶著牆能自己站了,也就鬆開他的手臂,一步步往房間走。


    淩曜怕她一個不留神躺倒,跟著到了305門口,提醒人一句:“你可別一頭紮床裏睡著了,待會洗洗身上的酒臭味。”


    蘇離還能聽清以及理解他說的話,隻是看人的眼神有些搖晃不定,進去以後就埋頭翻著自己的箱子找幹淨衣服,朝立在門口的人甩甩手:“知道了。”


    淩曜站了一會離開,沒有立刻下樓,進了自己房間,找出沒用過的毛巾等洗漱用品,再出門折返,卻見人正捧著衣服往衛生間走,身形不穩。


    “哎——”他叫住她,“剛喝完酒,別這麽快洗澡。”


    燈光微弱,蘇離腳步一頓,回過頭看他:“我難受還不讓洗澡嗎?”


    “難受也先忍著,沒點常識?”他聲音變淩厲了些。


    蘇離意識混沌:“什麽常識?”


    他冷然道:“會猝死。”


    蘇離口幹舌燥,站在原地舔了舔唇,有點想明白過來。


    淩曜過去,將手頭的毛巾給她:“幹淨的。”


    蘇離接過,哦了聲,又說:“我先洗把臉。”


    她繼續走向衛生間,進去關上門。


    不一會,裏麵傳來水流聲。


    淩曜在外麵站了片刻,意識到有些不妥,正準備下樓,手機響了起來。


    他看了眼號碼,是轄區內的派出所打來的。


    他皺了下眉,打開一旁露天平台的門,頓時感覺冰火兩重天,整個人也清醒不少。


    他關上門,接起電話,對方正是今天在山下將持槍犯押走的辦事民警。


    對方的語氣很嚴肅,似乎特意來知會他一聲,說是後來沒有追蹤到持槍犯同夥的車子,據他們道路監控分析,很有可能車子在過了隧道後,察覺不對勁擇路開進了山中,找著什麽地方躲了起來。


    淩曜緊緊抿唇,知道對方想問什麽,說:“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什麽動靜會立刻告知。”


    對方沉聲應著,又提醒說:“根據已抓的犯人口供,他們是昨晚從外省搶劫了珠寶店,連夜換了很多交通,下午才在北奉集合上車準備逃來陽林,車上還有三名同夥,都是有前科的慣犯,身上帶槍。”


    淩曜看著漆黑夜裏滿山的白,四周一片靜悄悄,隻能聽見落雪的聲音,以及隔壁木房傳來的細微流水聲。


    他了解了情況:“嗯。”


    對方忽然想起什麽,問了句:“對了,今天那兩個當事人後來……”


    “在我們這兒住著。”


    “嗯,那就好。”


    掛完電話,淩曜踢了下腳邊的雪,發覺已經能埋腳了,今年這場雪真夠狠的。


    他轉身走回屋內,剛關上天台門,眼前突然一黑,整個空間陷入暗境。


    旁邊衛生間裏霎時也傳來一聲短促的尖叫,然後沒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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