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桜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不該犯的毛病。


    她高估了自己的理智, 她早該想到,在這段被她跳過的時間內,她是不會像自己一開始打算的那樣去行動的。


    她在這期間,很可能又喜歡上了其他人。


    否則無法解釋她為什麽會身處洛山高校,也無法解釋本應該早就斷了來往的跡部景吾。


    “跡部君?”


    真桜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但她仍然盡力維持她正常的狀態。


    跡部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在來往的洛山高校門外, 他抱著一束猶帶露水的玫瑰, 帶著自信從容的氣場,即便隻是站在校門一邊, 也是如此的吸引眼球。


    現在站在她麵前的真桜,與跡部僅僅隻有一麵之緣,也就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些, 還沒有達到朋友的程度。


    然而回過神來,他已經抱著鮮花準備接她上車不知道要去哪裏。


    即便真桜明白未來的無數可能性, 她還是有些茫然。


    “餐廳已經訂好了, 是那家頂層的旋轉餐廳, 附近就是百貨商場, 如果你晚上想去的話可以去那裏消遣……”


    跡部追女孩子非常的簡單粗暴。


    傳統的安排, 在細節上做到浪漫、華麗, 務必讓對方全程都放鬆的享受每一次約會。


    他覺得這樣的方法, 簡直堪稱完美。


    “……等一下, 跡部君。”真桜溫柔地打斷了他, “這次約會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真桜的話語中仿佛在暗示著什麽。


    但她其實腦子一片茫然, 隻是單純的在套話而已。


    跡部也根本沒察覺現在的真桜有什麽不同,他還自以為接受到了真桜的暗示:


    “隻是來自追求者的邀請而已。”


    懂了。


    追求者。


    真桜放下心來,還好不是之前的她正在追求的對象。


    “那麽,我能和之前那樣回應你嗎?”


    真桜又使了一點小心機。


    顯然,用這種方法在判斷自己之前對待這位追求者的態度百試百靈,聞言跡部微微蹙眉,證明之前的她也拒絕了他的約會邀請。


    但他並沒有十分失落,仿佛這對他而言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


    “真是遺憾啊。”不過跡部還是將花遞給了真桜,“至少收下這個吧,非常襯你的膚色。”


    跡部滿意地看著烏發雪顏的少女捧著鮮紅玫瑰,濃鬱的深紅色襯得她肌膚如雪,又映照得她雙頰染上幾分淡淡緋色。


    真桜看著他從容離去的背影,想說些什麽,可是自己現在都沒弄清楚自己的問題,也不好隨意開口,正心思重重地想要踏上回家的路途之時,卻瞥見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修長的身影。


    瑰紅色的發絲在夕陽的風中微微揚起,一橙一赤的眼眸冷淡得沒有溫度,在暮色蒼茫中,一切都籠罩著橙紅色的光影,唯有他眼底的光如此靜寂寒冷。


    這是……


    “赤、赤司君?”


    真桜有些遲疑,因為她印象中的赤司跟現在的這個,散發出的氣勢全然不同。


    在她記憶中的赤司笑起來如和煦春風,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他也宛如堅韌的基石,能讓人安心依靠。


    但是現在的這個,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走吧。”


    他並沒有對跡部的出現發表任何評價,也沒有將目光落在她懷中的玫瑰上,僅僅隻是這樣說了之後,便轉身向前走去。


    ……走?


    去哪裏?


    真桜一頭霧水,和跡部的關係理清楚了,但是赤司這個又是怎麽回事?


    一對樣貌出眾的少年少女並肩走在車站的路上,少女懷中的玫瑰分量不輕,真桜抱得有些手酸,她想跡部這樣的大少爺肯定不知道抱著這麽重的玫瑰走一路會多累。


    而一向體貼的赤司也似乎故意當做沒看見,目不斜視地走著,絲毫沒有要幫幫她的意思。


    真桜心裏還在猜測兩人的關係。


    是情侶嗎?


    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話,跡部不可能不知道,赤司看到了也不會無動於衷。


    隻是朋友?


    如果這樣的話,她現在和赤司結伴坐電車回家,感覺又有點太過親密了。


    所以究竟在這一年多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麽呢?


    “我……周末的時候碰到五月了呢。”真桜臨時開始瞎編,“……然後我們聊了一下還在帝光時的事情……”


    赤司果然有所反應。


    兩人正刷卡進站,赤司瞥了她一眼,語氣不辨喜怒:“是嗎?”


    然後對話又中止了。


    真桜神經崩得緊緊的,一刻都沒有懈怠,要套赤司的話可沒有跡部那麽簡單,赤司的每一個眼神都仿佛能看穿真桜內心的想法似的,即便是她隨時可以回溯時間,真桜都不敢隨口亂說話。


    直到兩人在電車內坐下,赤司才再度開口。


    “我還以為你不想再提帝光時的事情了。”


    真桜警醒地抬眼,卻沒有立即看向赤司。


    這種他以為你知道他在說什麽,但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實在是非常刺激。


    “……跟五月談過之後,我有了新的看法,畢竟人總是會變的。”


    她在有意識地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赤司幾不可察地輕笑:“是嗎?我還以為你要一直這麽跟我鬧脾氣呢,真桜。”


    那一聲溫柔卻沒有溫度的稱呼,令真桜的心中攀上了一絲微妙的恐懼感。


    事情沒有她猜測的那麽簡單。


    她本以為是她正在追求赤司,或許沒有更強硬的拒絕跡部,說不定也是什麽欲擒故縱的手段。


    但是從赤司的反應來看,這更像是——赤司在追求她?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又被真桜否決。


    他的態度不像是對待喜歡的人。


    “那你要跟我談談嗎?”真桜想不明白,幹脆直接跟他挑明,湊近了注視著身邊人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一直這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電車在軌道上疾馳。


    恰好經過一個漆黑的隧道,整個電車陷入幾秒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幾秒的間隙,真桜突然察覺到唇角落下什麽柔軟冰涼的東西。


    那是一個吻。


    真桜有些沒回過神,呆愣地望著輕輕笑著的赤司。


    到了這個站,車廂裏空蕩蕩的,幾乎就隻有他們兩人,赤司抬手用一種帶著獨占欲的姿態,溫柔卻強硬地撫摸著她的頭頂。


    “真桜,我明白你對我的表白是真心的,但是,我是不會和現在的你交往的。”


    真桜看著赤司仿佛能直視人心深處黑暗之地的目光,一瞬間恍然大悟。


    她想她已經明白了這一年發生了什麽。


    初三那一年,她大概因為某些原因而對赤司產生了興趣,向他表白,並且跟隨赤司來到了洛山高校。


    顯然,赤司是喜歡她的,但是他卻並沒有回應她的表白。


    這其中的原因很簡單——他已經看清了真桜的本性。


    任性的,隨心所欲的。


    對未得到的東西才會珍惜,一旦得到,就很快會失去興趣。


    這就是兩人的關係介於朋友與戀人之間的原因。


    真桜沉默地轉身坐正,赤司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這仿佛是一場特殊的戀愛遊戲。


    對赤司而言,是否交往是他最大的籌碼,隻要他不同意,他就是勝者。


    而對真桜而言,讓他在明知道一旦同意這段關係就會很快結束的情況下,仍然心甘情願的成為她的男朋友,就是她的勝利。


    沒有硝煙的戀愛戰爭。


    原本真桜弄清楚這些事情後就應該回溯時間,重新選擇去雄英高中的。


    不過現在她突然覺得,在那之前,如果能在赤司的手中贏得這種特別的勝利,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電車經過了第二個隧道。


    赤司剛察覺到肩膀壓上了什麽重量,緊接著,少女的馨香籠罩著他的鼻尖,傾覆而上的是一個溫柔繾綣的吻,與他克製的吻不同,直到幾秒之後電車重歸明亮,少女也並未鬆開他。


    空蕩的車廂內,少女仿佛攀援著樹幹的柔軟枝條,無聲無息地纏繞著,然後一寸寸的收緊,像要將人溫柔地勒死。


    漫長的吻結束之時,真桜在赤司的眼中看到了那一抹赤紅靜寂卻也熾熱地燃燒著。


    是遊刃有餘的少年率先退讓?


    還是心思縝密的少女漸漸沉淪?


    世間罕見的美麗映在他的眼底,在火焰中明滅不清。


    *


    想要明白自己如今在洛山的情況並不複雜,隻要在校園論壇上稍微搜索一下月島真桜的名字,很快就能摸清基本的情況。


    她跟赤司不同班。


    她是學生會的執行委員。


    她沒有參加社團。


    而要弄清自己的位置也很容易,隻要故意遲到就可以了。


    漸漸融入了自己在洛山的高一生活之後,在周五的傍晚,她如往常那樣在約定的時間抵達校門,等待赤司結束籃球部的訓練,然後跟她一起回家。


    而跡部景吾就站在門外。


    他穿著冰帝的製服,挺拔從容地立在樹下,這一次什麽都沒帶,但他光是站在那裏,就自成一道風景線,令人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切都如真桜在昨日計劃的那樣。


    真桜微笑著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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