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眼光,我為何要在乎?沈修雲記得以前問過那人。


    那人隻說了八個字:人心所向,人言可畏。


    沈修雲當時就那麽一聽,沒往心裏去。


    一次醉酒之時隱約聽那人在自己耳邊道:“修雲,你好像利器,絕世神兵。”沈修雲說:“哦?那你是什麽?”那人笑了笑:“我是持利器之人。”


    利器利器,利器不利,為之棄。沈修雲冷笑,那人將他比作利器,其實早已經為他指點了結局。隻可惜當年自己見識淺薄,沒懂皇子的深意。


    帝國日報頭版頭條,洛迦皇子的照片幾乎占據了整個版麵。沈修雲看著那張和前世之人酷似的臉,不知不覺出了神,眼眸愈發幽暗。


    七皇子秘密做競技手的事炒了幾天,已不再是新聞,如今為大家所津津樂道的是,中等升高等的晉級賽中,七皇子坦言和自己對戰的競技手因他皇室身份而主動退讓,因此已經向競技場申請重新比賽。而競技場給出的回複是,比賽算為平局,兩人同時升入高等級競技區。


    寂靜中,一個聲音忽然挑高,打破思緒,沈修雲回過神,走出臥室,見藍迪正大汗淋漓地軟倒在沙發裏扭動呻`吟。omega發情的狀態非常誘人,那濃鬱的信息素會勾起任何一個alpha心底的欲`望,一方渴望被狠狠侵占,另一方則毫不猶豫地在那為其帶來歡愉的身體上打下自己的烙印。一夜交`歡,對於其中一方來說,僅僅是早就失效了的法律門麵上的約束,而對另一方來說,卻是融入骨血的,不可逆的臣服。


    藍迪用藥將滿一個月,這是最後一天,藥效累加之下無法排解,此時終於爆發出來。他在沙發上難耐地磨蹭著自己的身體,指甲沒有輕重地在身體上抓撓,看上去痛苦不堪。藍迪見到沈修雲,想要說話,張了張嘴,卻又是一聲沙啞的輕哼。


    沈修雲忽然想起範斯德提到藍迪時用的詞:同伴。


    同伴?這世上之人,除了自己,還有誰可依可信?也唯有相互利用,才能讓人得片刻安心。


    “站起來,拿起你的劍。”沈修雲並沒有對藍迪表現出絲毫同情和關心,隻是將他扔在沙發邊的劍踢了起來。


    藍迪眼睛微微睜大,眼圈泛紅,看向沈修雲的眼睛充滿霧氣,但也隻是片刻之後,他掙紮著滾下沙發,嘴唇都快被咬破,跪趴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卻嚐試幾次都沒有成功。往前艱難地爬了幾步,想要抓沈修雲的腿,卻被沈修雲一腳踹開。


    “靠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今日是你我約定的檢驗之日,我要看你舞劍。”


    藍迪渾身發抖,雙腿尤其發軟,根本使不上力,咬咬牙,忍不住又想去抓沈修雲的腿,卻再一次被踢翻在地。


    “你說你對alpha恨之入骨,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沈修雲聲音不高,神色淡漠地坐在扶手椅中,垂著眼,居高臨下看向藍迪。“倘若站在你麵前的是個alpha,你是否也要這樣奴顏媚骨,承歡其下?”


    藍迪仿佛被這句話刺激,顫抖著手抓起劍,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以劍支地,慢慢站起。揮出第一劍的時候,腿一軟,再次半跪在地上。喘了兩口氣,又強撐著站直,繼續下麵的動作。


    一套基本劍術,使得磕磕絆絆,要是按照沈修雲的標準,絕對不合格。沈修雲其實很想讓藍迪從哪來回哪去,他根本就不是這塊料,可他還是忍著繼續往下看,無論藍迪倒下多少次,他都沒有喊停。omega發情時的濃鬱信息素此刻充斥著整個房間,那熟悉的同類氣味,讓沈修雲想起當初他在梅左基地時偷偷用藥的情景。


    那種苦,他感同身受。


    “夠了。”沈修雲終於開口。


    藍迪扶著劍癱坐在地,似乎也知道自己表現得很差勁,當初兩人約定,如果他不能克服藥性打出一套完整的劍法,沈修雲就不會留他。想到此處,他絕望地閉上眼,眼淚控製不住地從眼角滑落。難道注定要回到那汙泥裏去嗎?難道自己隻配淪為別人的玩物?!


    “技法不熟,以後還需要多加練習。”


    沈修雲丟下這麽一句話,就起身離開了,隻留藍迪一人還坐在地上發愣。


    這算是……合格了?他可以留下了?


    沈修雲離開房間之後,在所羅門競技場第一百零一層的走道裏上了電梯。


    因為競技場將那場比賽判定為平局,他如今已經進入高等級競技區,可以使用槍械訓練室和機甲訓練室。其中,機甲訓練室要到一百二十層以上才有資格進入,沈修雲現在隻能去槍械訓練室。此時已經接近午夜,訓練室裏人最少,沈修雲不喜歡人多,所以在這個時候來。


    在門口用競技手的身份牌刷了卡,這是沈修雲第二次來這裏,進門之後,裏麵是上下兩層的格局,密密麻麻的全封閉式訓練隔間像蜂巢,一眼望去十分壯觀。


    沈修雲選了個沒人的隔間走進去,玻璃門在身後自動關合,他戴上操作台上準備好的電子眼鏡,前方立刻模擬出槍靶,槍靶位置可以根據需要自己調節遠近。


    智能係統詢問沈修雲選擇何種類槍支,上一次來他已經將所有的槍全都摸過了一遍,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練習射擊精準度。於是他隻是選擇了一種最基本的激光槍,開始練習射擊。其實這對他來說不算難,上一世的他在奔馬上射箭,都能千米之外取人首級,如今這些對他來說,不過是熟練度的問題。


    一發發子彈打出,沈修雲耳朵上扣著耳麥,臉上帶著淺茶色的電子模擬眼鏡,眼前不斷跳出靶環數字。


    9.68環,9.71環,9.75環,9.79環……


    隨著時間推移,他的成績在不斷提高,而且提高很快,可他沒有絲毫停留,打空了一個彈夾立刻再換上下一個,也不知就這樣連續打了幾個小時,他始終平舉於身前的手臂仿佛不知疲憊,直到打出10環的成績,近乎僵硬的身體才微微動了一下,讓人知道這人不是機器。


    沈修雲將槍靶距離調遠,再次重複剛剛的過程。打到十環之後,再調遠槍靶,再打。


    一柄最基礎的a2手動激光槍,沈修雲直到用它打出了全距離全十環的成績,才終於放下槍,摘下耳麥和電子眼鏡,左手抓住右臂,慢慢靠在牆壁上,慢慢調整呼吸,緩解僵痛的肌肉。


    就在昨天,沈修雲之前苦心布置下的暗線終於有了回應,有人找到他,讓他去殺一個人。


    既然要重操舊業,沈修雲就必須保證熟悉這個世界所有的兵器,無論是刀,劍還是槍,他必須完全了解其性能,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其實仔細想想,那個叫洛迦的皇子比賽時說的也不錯,他沈修雲到今天還能夠逍遙在外,和人們對omega固有的輕視不無關係。


    他沒做過觸及他們底線的事,所以他們也沒有對他采取極端手段。但以後就不一樣了,當他再次成為手染鮮血的魔頭,誰又會對他手下留情?


    “修雲,你要知道,有些人能殺,有些人不能殺,有些人殺了要讓人知道,而有些人殺了,卻不能見光。”


    沈修雲心煩,不知道為什麽,這一世,他每次要動殺人的念頭,腦子裏都會想起那人說的這番話。哼,殺人而已,不都是閻羅王那裏奪命,總歸要遭報應,又哪有什麽狗屁分別?


    七皇子那些彎彎繞繞,他似懂非懂,他隻知道,極致,是他保命的根本。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頂尖的要求,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沈修雲緩了很久,僵硬的脊背才有了知覺,正準備離開訓練隔間,抬頭一看,竟發現玻璃門外站了個人。沈修雲麵色一沉,開門走了出去。


    “你換彈夾的速度不夠快,這在戰場上會吃虧。”洛迦上來就說。


    “你一直在這裏?”


    沈修雲不知道範斯德和洛迦之間達成了什麽交易,不過洛迦並沒有向外透露他的真實身份,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但這樣微妙的平衡不知道能維持多久,這也是沈修雲緊迫訓練的原因之一。


    “每種槍不僅是打得準就算完了,槍支的構造和拆卸,也要一並掌握,這樣就會一通百通,省去很多練習時間。”


    沈修雲沒理會洛迦,自顧自地往外走,洛迦緊跟在他身後,“你若想學,我可以教你。”


    “七皇子,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沈修雲從訓練室出來後見洛迦仍跟在後麵不放,耐心終於耗盡。


    洛迦愣了愣,笑了笑說:“沒什麽,隻是覺得和野鬼兄弟有緣,想要交個朋友。”


    沈修雲看著洛迦的笑容,前世今生好像在此刻奇妙地重合,目光漸漸沉下去,“七殿下身份尊貴,在下不敢高攀。”


    洛迦還想上前,不料眼前忽地晃過一片雪亮!


    沈修雲抽`出劍,指向洛迦,“七殿下,您和我的仇家長得酷似,奉勸一句,最好還是離我遠一些,否則難保我他日失手,傷了殿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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