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這陸小婉就傻眼了,雖然她隱約知道真正要做到鴨子好確實要自己養, 但從養鴨開始學, 那時間也拖太久了吧?就算等她學會了,那梁七也該回來了。


    於是陸小婉這會便徑直道:“若真是要從養鴨開始學, 起碼也要兩三個月的時間, 這兩三個月的時間內聚全莊如何運作, 是聽我的, 還是聽二位的呢?”


    董掌櫃和閆大廚沒想到陸小婉一眼就看破了他們的心思,這會對視了一眼,是董掌櫃先出聲道:“若是陸老板放心我們倆, 大可以把聚全莊的事情交給我們來處理, 閆大廚也好專心教您烤鴨, 您對不對?”


    陸小婉笑了一聲,道:“董掌櫃算盤打得不錯啊。”


    董掌櫃臉色微微變了變, 卻仍是笑道:“陸老板說笑了, 我這是為了大家考慮, 算是最儉省的法子了。”


    陸小婉目光動了動:“那這樣吧,董掌櫃你不跟我交接也成,但我在這聚全莊要做什麽, 你不能攔我,你出門我要跟著, 你也不許攔我。如何?”


    “這……”董掌櫃一聽就知道陸小婉是想自己了解聚全莊的情況, 一下子便皺了眉。


    但是一旁的閆大廚這會卻道:“老董, 這也不算什麽,你就答應陸老板吧,反正聚全莊大小事宜既多且雜,陸老板真要有心學也得學上好一陣子呢。”


    閆大廚一語道破了天機。


    陸小婉靜靜看了他一眼,他倒是也無所謂,就這麽望著陸小婉笑。


    董掌櫃則是被閆大廚這話弄得進退兩難——若是不答應,那就是太欺負人了,萬一陸小婉真的生氣了,回去給金玉軒告狀,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可若是答應了,隻怕……


    陸小婉見狀,倒也不想逼得太緊,顯得自己咄咄逼人。正想說不著急,可以給董掌櫃一點時間考慮,外麵就有個小二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掌櫃的,糟了糟了!攬月齋的東家不知道怎麽,跑到咱們聚全莊來吃鴨子了,還指名說,想見見我們新來的陸老板。”


    陸小婉:???


    這又是什麽玩意?


    而董掌櫃跟閆大廚對視一眼,閆大廚就露出一點看好戲的表情哼笑一聲道:“老董,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可不管了。”


    董掌櫃頓時就愣住了:“老閆你這是要害我啊!”


    閆大廚這是睨了一眼董掌櫃,道:“攬月齋的東家是什麽來頭你也應該知道,他這會來是什麽意思你也應該知道,你是專門招待的人,這事就該給你處理。我去烤鴨子咯。”


    說著,閆大廚轉身,擺擺手,揚長而去。


    董掌櫃先是著急,但見到閆大廚也願意烤鴨子,便也鬆了一口氣,這會他便看了眼身邊的陸小婉,低聲道:“陸老板,您還是先找個地方隨便避避,這來者不善,您對咱們聚全莊的情況也不熟悉,免得一會觸了黴頭。這事我來處理就好。”


    陸小婉看了董掌櫃一眼,見他著急的樣子也不像是作假,便點點頭道:“那好,董掌櫃您先去忙吧。”


    董掌櫃連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忙不迭地就迎了出去。


    陸小婉這時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突然發覺剛才來報信的小二一直盯著她看,她目光動了動,道:“怎麽了?”


    小二回過神來,連忙道:“陸老板,您這邊請吧,咱們去後麵閆大廚歇腳的地方坐坐,這大日頭底下,怕把您曬著了。”


    陸小婉見他神情裏沒什麽惡意,點點頭,就跟著他一起去了後麵的小屋。


    閆大廚歇腳的地方倒是弄得十分幹淨,還有一張軟榻,想必是閆大廚打盹的地方,陸小婉這會隻撿了一個凳子坐了,那小二就連忙給她倒茶。


    陸小婉接過小二的茶水抿了一口,便問道:“你說,這攬月齋跟咱們聚全莊是有什麽過節嗎?怎麽董掌櫃和閆大廚都一副緊張的樣子。”


    那小二聽到陸小婉問這話,就尷尬地笑了笑,道:“其實……這事還真不太好說,跟以前咱們的江老板有關。”


    “哦?”聽到江嬋月,陸小婉就起了一點八卦的心思。


    小二見到陸小婉明亮的目光看了過來,微微咳嗽了一聲,便小聲道:“這事算是咱們聚全莊和攬月齋內部都知道的秘密,陸老板您隻需要——往攬月齋這個名字和江老板的名字上想想就……”


    說到這,小二還故作神秘的閉了嘴,就帶著一點小期待的八卦眼神望著陸小婉。


    陸小婉目光動了動。


    攬月齋和江嬋……月?


    不會吧?


    這麽狗血的劇情也被她碰到了?


    陸小婉這時忍不住就抬頭朝外麵看了一眼,但隔得太遠,這會她也根本看不到大堂裏那個攬月齋的東家長什麽樣。


    那小二看陸小婉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經猜到了,這會便笑笑道:“說起來,那位攬月齋的東家還真是對咱們江老板一往情深呢。”


    陸小婉挑挑眉,喝了一口茶,道:“然後呢?”


    小二嘿嘿一笑道:“當初江老板來汴城開聚全莊的時候攬月齋還不知道在哪呢。而當時攬月齋他們家東家,第一次來咱們已經小有名氣的聚全莊吃烤鴨,結果就對咱們江老板一見鍾情。但江老板您也知道,不是那等凡俗人物,雖然攬月齋的東家也算是一表人才,但跟京城的那幾位——”


    “說重點。”陸小婉默默蓋上了茶碗蓋。


    小二哦了一聲,道:“重點就是,當時江老板拒絕攬月齋的東家的時候,說人家是個連商會雅座都進不了的人物。結果那個攬月齋的東家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就開了攬月齋,隻花了一年的時間就做得比咱們聚全莊還大,然後每年都給商會捐一大批錢,還各種送禮物,對咱們江老板獻殷勤。嘖嘖嘖,真是癡心啊!”


    陸小婉聽到這,眉頭微微挑了挑,道:“那這個攬月齋的東家,倒是能力很強啊。”


    能在汴城這種地方開起一個大型酒樓,還沒花到一年的時間就經營得比後台那麽強的聚全莊都厲害,要是放到現代,就是一個馬雲爸爸呀。


    而且還挺有野心的,江嬋月那麽羞辱他,反而成了他的動力,還能持續不斷地再追。


    外人看來他對江嬋月是癡情,但陸小婉卻並不這麽認為——不過是為了征服欲罷了。


    而小二沒想到陸小婉的關注點在這,愣了一下,隨即便摸了摸頭,道:“是能力挺強的,但咱們聚全莊也不差!”


    陸小婉在心裏默默笑了一聲——是不差,但比起這個攬月齋的東家,倒是確實差的有點遠。


    而小二看著陸小婉的神情不大對,連忙就道:“陸老板,其實攬月齋能做大,是因為他們用了不正當的手段,賭場都開到樓下了,還有漂亮的姑娘陪吃陪玩,生意能不好麽?”


    陸小婉這會就忍不住笑了笑,一體化經營,這麽先進的手段,這攬月齋的東家在這種年代就想了出來,還真是個人物。


    隻不過這種一體化,多少也確實沾了點不幹淨的味道,可也不能否認這人的天才。


    想到這,陸小婉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起身,饒有興味地道:“走,去看看。”


    那小二一見,頓時就慌了神,然後道:“陸老板,您不清楚情況就別去了。”


    說著,他還有點尷尬地道:“這次這個攬月齋的東家來,恐怕就是——“


    “就是來找我麻煩的。”陸小婉笑笑道。


    嫌她搶了白月光的生意唄。但陸小婉又覺得憑借著自己的理解,這個攬月齋的東家不至於這麽短視,說不定還就是借著這個理由打掩護,來探聽情況。


    而小二聽到陸小婉的話,則是一下子怔住了,陸小婉這時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直接去跟他打交道,你帶我去換一身侍女的衣服吧。”


    “啊?”


    等小二回過神來,立刻便笑道:“陸老板果然聰明!”


    陸小婉靜靜笑了笑,道:“走吧。”


    陸小婉去跟小二換衣服,這邊大堂裏的氣氛則是十分凝重了。


    董掌櫃就靜靜站在一張桌子旁邊,滿臉流汗,對著坐在桌前的兩位錦衣青年陪笑道:“沈老板,不如請您跟這位孫公子移步樓上雅間,說話也方便。”


    其中一個穿著滾金線的白色綢緞華服,眉目飛揚的青年便微微一笑,道:“我方才還聽說陸老板一早就來了,怎麽這會就見不到人了呢?”


    董掌櫃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但隨即便笑得更大了:“孫公子,您這是哪的話?陸老板早上來得早,走的也早,是從後門被接走的,這種事我也沒必要瞞您啊。”


    那個孫公子聞言,眉頭一挑就要發作,卻被坐在他對麵穿著藏青色印暗雲紋長袍的青年靜靜喝止了:“子卿,不要胡鬧。”


    孫公子頓時哼了一聲,卻也真的閉了嘴。


    而這時那個穿著藏青色長袍的青年則是含笑看了董掌櫃一眼,道:“竟然是這樣,就勞煩董掌櫃了,我們還是去樓上雅間詳談吧。”


    董掌櫃頓時鬆了一口氣,連連點頭。


    說著,他就連忙親自在前麵引路,將他們二人送上了二樓。


    進了雅間之後,董掌櫃依舊是含笑陪著,倒是青袍青年淡笑道:“董掌櫃不必緊張,今日我二人不過是單純來吃鴨,順便拜訪一下新來的陸老板,陸老板在不在都不要緊。您也不用陪了。”


    董掌櫃聞言一愣,悄悄看了二人一眼,那青袍青年又含笑點了點頭。


    董掌櫃頓時長舒一口氣,道:“那二位吃好喝好,我就先告退了。”


    說完,董掌櫃就忙不迭地從雅間裏退了出去。


    董掌櫃一出門,就有小二迎上來遞上手巾,董掌櫃接過手巾,擦了擦汗,便低低抱怨道:“攬月齋那個笑麵虎,可真是受夠我了。”


    一旁的小二便賠笑道:“董掌櫃您別生氣,小的給您沏了好茶,您一會喝點,歇歇氣。”


    董掌櫃擺擺手,道:“不說這個,陸老板呢?”


    那小二就道:“方才我看見小劉把陸老板帶到閆大廚平日歇息的那個小單間去了,估計在那歇著呢。”


    董掌櫃點點頭,接著就腳不沾地的走了。


    這邊,看著董掌櫃離開的身影,門一關上,那孫公子便嗤笑道:“沈大哥你看他怕的那樣子,那個陸老板隻怕也不怎麽樣。聽說還是個農村丫頭,我看八成是蕭衍弄出來一個掩人耳目的擋箭牌。”


    “擋箭牌?”被孫公子稱作沈大哥的青袍青年淡淡笑了笑,目光中閃過一點沉沉的光,“你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孫公子哼了一聲,又道:“蕭衍那個家夥,仗著自己有點身份,就不把下麵人放在眼裏,這次逃跑還帶走了嬋月,不是明擺著跟沈大哥你示威嗎?”


    “噓——”


    孫公子頓時沒意思地閉嘴了。


    而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低低的叩門聲,伴隨著一個溫柔的聲音:“二位客官的菜好了。”


    孫公子眉頭一挑,懶洋洋地道:“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穿成侍女模樣的陸小婉端著托盤進來了,裏麵裝著三盤菜,一盤水晶鴨舌,一盤雪花蛋黃酥,一盤涼拌肚絲。


    陸小婉這會目不斜視地走到了桌前,一一把菜肴放下了,孫公子就坐在那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筷子敲著碗,穿著青袍的那位倒是一派沉穩,靜靜坐在那,絲毫不動。


    “等等。”


    陸小婉放下最後一道菜的時候,那孫公子忽然皺眉開了口,指著那盤涼拌肚絲道:“這是什麽菜?”


    陸小婉早就預備好了這麽一問,這菜也是她故意準備的,這會便笑了笑,道:“客官,這是閆大廚試做的新菜,免費送給二位客官嚐鮮的。”


    其實是陸小婉自己做的,隻不過沒有放麻辣,而是用雞湯和香油吊鮮,適量放了一下胡椒提味。


    孫公子聞言便點點頭,漫不經心的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嚐嚐。


    一嚐,他眼睛就亮了,隨即拉了拉身旁青袍青年的袖子道:“沈大哥你嚐嚐,閆大廚的這新菜還真是不錯啊!感覺比以前有長進了。”


    陸小婉聽到這話靜靜笑了笑,但也沒有閑著,放下托盤便又去給兩人沏茶,避免太閑了,被人懷疑。


    青袍青年這會也嚐了一筷涼拌肚絲,稍微咀嚼了兩下,他也露出一點意外的神色,隨即他便緩緩地笑了笑,看向一旁的陸小婉道:“這不是你們閆大廚的新菜吧?說說看,是哪個新廚子的手藝?”


    陸小婉沒想到青袍青年隻是嚐了一口便知道這不是閆大廚的手藝,一時間正在想著怎麽編造個理由,一旁的孫公子便皺眉道:“沈大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咱們汴城但凡是厲害點的廚子都被咱們攬月齋搜羅去了,前些時江姑娘又忙著那位的事,怎麽會有空請新廚子呢?”


    青袍青年微微一笑道:“你忘了,聽說聚全莊新來的這位陸老板也手藝超群,說不定就是陸老板做的呢?”


    陸小婉聽到這,心頭一跳,差點沒摔了杯子,好在她一向淡定,倒也沒有出岔子。


    隻不過她這會倒是愈發佩服眼前這二人。


    孫公子看起來遊戲人間,但言語間卻對聚全莊的情況了若指掌,至於那個青袍青年,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卻更是深不可測。


    而孫公子聽了青袍青年的話倒是愣了愣,隨後他就皺眉道:“不會吧?那董掌櫃為什麽要騙我們?”


    青袍青年這時默默看了一眼沏茶的陸小婉,笑道:“董掌櫃不一定是能做主的人,這就要問那位陸老板為什麽不願意見我們了。”


    陸小婉:……


    但她還是不動聲色地沏好了茶,然後默默端起托盤,走了出去。


    陸小婉離開的時候就感覺到有一道目光靜靜落在她背後,但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直到她把門關上,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屋裏的孫公子也神色一沉,開口道:“沈大哥,剛才那個侍女是不是有問題?聚全莊的侍女可從來都不是那樣泡茶的。”


    青袍青年靜靜笑了笑,道:“侍女?這可是陸老板親手泡的茶,也是陸老板親手做的菜,子卿,你要好好嚐嚐。”


    孫公子頓時瞪大了眼,道:“什麽?”


    說著,他便扭頭朝門外看去,但這會隔著門,卻什麽都看不見,陸小婉也已經走了。


    青袍青年見狀,淡淡笑了笑,道:“侍女的手哪有那麽白淨的,而且即便是經過□□的侍女,也不會在我們談論那些話題的時候絲毫沒有反應。這陸老板啊,有點聰明過頭了。”


    孫公子頓時咋舌道:“竟然是這樣?那她為什麽不直接同我們見麵?”


    青袍青年目光動了動,道:“這也是我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有假扮侍女的膽量,方才也那麽鎮定,不應該不敢同我們見麵才是。”


    其實他壓根就想不到,是董掌櫃跟閆大廚不讓陸小婉出麵,陸小婉才要偷偷扮侍女的,不過這麽詭異的理由,確實也不是正常人想得到的。


    而這時那孫公子思索了一會,便搖頭嘖嘖道:“算了,搞不懂,不過這盤肚絲還真的不錯。”


    青袍青年眼神閃爍片刻,自己卻也夾了一筷子肚絲慢慢品嚐了起來。


    之後過來送烤鴨和其他菜肴的小二和侍女果然就不是陸小婉了,孫公子看在眼裏,便愈發確信了青袍青年的判斷,但也沒有當著這些人說什麽。


    而陸小婉送完菜之後,便立刻去換回了衣服,同時也忍不住按了按太陽穴。


    這攬月齋的老板,看上去還真是不好對付啊。


    想著以後可能還要跟他爭地盤,陸小婉真是頭痛——她現在連聚全莊自己的這兩位大老爺都不知道怎麽處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董掌櫃這邊則是已經急的團團轉了——他找不到陸小婉了。


    替陸小婉找侍女服的小二也機靈,這會早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就在董掌櫃找人找的心急火燎的時候,陸小婉忽然出現了。


    兩人一個碰麵,董掌櫃嚇了一跳,接著便道:“哎喲,陸老板,您這是去哪了?可讓我好找!”


    陸小婉默默笑了笑,倒也沒打算瞞著董掌櫃,反正日後她總是要跟攬月齋那位見麵的,便道:“我方才悄悄去見了攬月齋的那兩位,他們東家確實是個人物。”


    董掌櫃頓時愣住了,接著便急道:“陸老板您沒開玩笑吧?”


    陸小婉道:“自然沒有,不過我也沒有暴露身份。”


    董掌櫃愣了一下,隨即便鬆了一口氣,既然陸小婉沒有暴露身份,這麽短的時間想必也透露不了什麽。


    而這時陸小婉若有所思地看了董掌櫃一眼,道:“董掌櫃,我看他們也不像找茬的樣子,董掌櫃何必這麽怕?”


    董掌櫃聽到陸小婉這話,又看了陸小婉一眼,思考了一下,咬牙道:“其實有些事陸老板您不清楚啊。”


    陸小婉一聽董掌櫃這話,就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便問:“這裏麵可是有什麽蹊蹺?”


    董掌櫃這會露出了一點尷尬的神色,道:“咱們找個地方,我把事情慢慢講給陸老板聽。”


    陸小婉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董掌櫃把陸小婉帶到自己經常休息的那個房間,關上門,親自沏茶,一邊沏茶一邊道:“陸老板,說實話,我和老閆其實並不是不願意您接管聚全莊,隻是現在的情形,十分複雜啊。”


    陸小婉道:“怎麽個複雜法?”


    董掌櫃把茶遞給陸小婉,便坐下,歎氣道:“想必陸老板也聽聞過攬月齋東家跟我們江老板的傳聞了吧?”


    陸小婉點點頭:“沒錯。”


    董掌櫃隨即便帶著一點無奈和恨意道:“但其實這攬月齋的東家,沈驚池,並不是真心愛慕咱們江老板,而是借機生事,更還是個十足的無賴!”


    陸小婉心頭一動:“此話怎講?”


    董掌櫃微微冷笑一聲,道:“當年的事情外人看不清,可我跟老閆倆卻看的門清,沈驚池說是愛慕江老板,其實根本就是找了個牟利的借口。他這人,在開了攬月齋之後便四處賣慘,聲稱他是為了追求江老板,請大家務必幫他,他是本地人,自然人脈多,那些人啊,也都想看著江老板這樣一個京城來的鳳凰被沈驚池拿下,所以出於各種理由,竟是都紛紛出手幫了沈驚池,沈驚池這才把攬月齋那麽快做大的。不光如此,沈驚池還聯合了不少聚全莊的對手打壓聚全莊,讓菜商給聚全莊漲價,美名其曰想弄垮聚全莊,再來個英雄救美,其實,嗬嗬。要不是這些年商會的總會長承咱們七爺的情一直在暗中出手幫忙,聚全莊早就垮了。要知道,那些黑心的販子賣給咱們聚全莊的鴨苗都比別處貴上許多,還質量不好,總是生病,後來老閆也是被氣的沒辦法了,才自己養鴨的,結果反而誤打誤撞開啟了一條商路,對外宣傳咱們的鴨子都是自己養的,客人反而更多了,這才讓聚全莊維持到現在。”


    竟然是這樣?


    陸小婉聽到這,忍不住就皺眉道:“可這種事,如果董掌櫃看得出,其他人應該也看得出吧?就這麽甘心被沈驚池當槍使?”


    董掌櫃頓時露出一點苦笑道:“陸老板,咱們聚全莊可不是本地產業啊。”


    陸小婉頓時醒悟了。


    本地人先一起合夥把外地人開的酒樓搞垮,再內部算總賬,這套路,她也是見過的。


    陸小婉這時沉默了片刻,道:“可既然是這樣,為什麽江老板當初都沒有什麽應對措施?就任由他們欺負?”


    董掌櫃看了陸小婉一眼,也沉默了一會,最後他道:“也不是我說江老板壞話,但女子,在這種事情上,總還是抱著僥幸心理的。而且,有一個人這麽興師動眾對一個女子示愛,那個女子即便是不接受,即便是知道這人目的不純,也不會大張旗鼓地捅穿。”


    尤其還是江嬋月這種苦戀梁七多年的高傲女子。


    陸小婉瞬間了然。


    而這時董掌櫃又道:“其實先前我們也跟七爺說過這件事,七爺也意思性的找過了那個沈驚池,可惜……”


    “可惜?”


    董掌櫃哼笑一聲道:“那個沈驚池在七爺麵前裝的一往情深,七爺也覺得這些年愧對了江老板,本來都準備找個茬直接把攬月齋的生意端了——他們背著官府做的非法勾搭可不少,結果最後還是因為沈驚池的‘一往情深’給放過了。”


    說到這,董掌櫃又歎了一口氣道:“但我也不怪七爺,畢竟七爺產業遍天下,也不能做到完全火眼金睛——”


    “你錯了。”陸小婉這時靜靜打斷了董掌櫃的話。


    她忽然就明白梁七把她留在這的目的了。


    在了解了這裏的事情真相之後。


    在董掌櫃發愣的時候,陸小婉笑了笑道:“七爺是什麽人,那沈驚池又算什麽人物?同情他的‘一往情深’,你真當七爺是傻子?”


    “可……”


    陸小婉這時看著董掌櫃遲疑的神情,默默一笑,道:“七爺不過是為了顧全江老板的麵子,若真是要一口氣端了攬月齋,勢必要把沈驚池利用愛慕江老板做的那些勾當捅出來。那到時候——”


    董掌櫃恍然大悟。


    想到這,他便又笑了:“陸老板果然聰明過人,這下趁著江老板離開聚全莊,咱們也可以趁機把吃過的虧都算回去了。”


    “所以,你們還是不打算讓我管聚全莊?”陸小婉這會忽然道。


    董掌櫃沒想到陸小婉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一下子又愣了,隨即他便笑著打馬虎眼道:“陸老板您看,咱們這邊情勢還很危險,這些事還是交給我跟老閆——”


    “我看你是沒明白七爺留我在這裏的目的吧?”陸小婉默默笑道。


    董掌櫃糊塗了:“什麽?”


    陸小婉這會靜靜看了董掌櫃一眼,道:“沈驚池能用一個愛慕江老板的借口,就聯合了汴城這麽多本地的商會來對付聚全莊,那咱們也可以以牙還牙啊?”


    董掌櫃額了一聲道:“我一向都不聰明,還請陸老板明示,這以牙還牙,是什麽牙?”


    “牙,就是我啊。”


    董掌櫃先是怔住,而陸小婉這時則是提醒道:“七爺把聚全莊交給我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是紅顏禍水?”


    董掌櫃總算是慢慢回過味來,隨即便喜笑顏開,道:“七爺果然是高啊。”


    陸小婉這時候便笑道:“紅顏禍水必然要會嫉妒,還沒腦子,喜歡睚眥必報。七爺帶著江姑娘上京,卻留下這麽多產業把我這個紅顏禍水丟在這,我自然是要嫉妒,一嫉妒就看人不順眼,尤其是那個喜歡江老板的沈驚池。至於怎麽嫉妒,怎麽睚眥必報?自然是跟攬月齋對著幹,然後不經意地就找到了攬月齋幹的那些非法營生,把他們一鍋端了。”


    董掌櫃這會實在是不得不服,連聲道:“陸老板果真是聰慧過人啊!”


    陸小婉又看了董掌櫃一眼,道:“所以還請董掌櫃跟閆大廚說明白,這段時日,無論是做樣子還是如何,這聚全莊都最好聽我這個紅顏禍水的話。要是被沈驚池知道了消息,說不準他就偷偷消滅證據,到時候想對付他,也對付不了了。”


    董掌櫃連連道:“陸老板放心,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隻要是為了咱們聚全莊好的事,我一定跟老閆盡力配合。”


    陸小婉這時又道:“對了,方才我給他們送菜的時候自己做了一味涼拌肚絲,說是閆大廚做的,被他們猜出來,我怕他們事後多疑,就把菜譜寫下來了,麻煩您一會交給閆大廚,讓他這幾日就推出這個新菜。”


    說著,陸小婉就掏出一張紙條遞給了董掌櫃。


    董掌櫃這會已經十分佩服陸小婉,連忙就接過了菜譜,應承了下來。


    之後董掌櫃忙著要去送菜譜,也沒有跟陸小婉多聊,便匆匆去了。


    陸小婉一個人留在房間裏,等到董掌櫃走了,她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一點。


    說實話,她還是有點介意江嬋月這件事。


    想到梁七為了江嬋月遲遲不動攬月齋,陸小婉還是有氣的,她理智上知道梁七的性格是外冷內熱,但感情上卻仍是不太能接受梁七這個做法。


    所以方才那個計劃,陸小婉說是梁七的意思,其實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梁七的意思,但趁機搞垮攬月齋總沒有壞處,還能給她自己出一口氣。


    想到這,陸小婉眯了眯眼,梁七啊梁七,你留下那麽多爛攤子,讓別人都把我當成紅顏禍水,那我就真的禍水一次給你看看!


    想完,陸小婉就舒心多了。


    之後的半日董掌櫃明顯對陸小婉客氣了不少,閆大廚倒還一直嚷嚷著養鴨的事,但還是被陸小婉敷衍過去了。


    不過陸小婉想著,過了這段時日,學學養鴨倒也未嚐不可。


    晚上,金玉軒還親自派車來接陸小婉,陸小婉跟董掌櫃他們道別完,就上了車,回去了。


    陸小婉抵達商會門口的時候,金玉軒居然就搖著扇子在那裏等著,他一見到陸小婉就打趣道:“今天怎麽樣?沒有被人欺負得哭鼻子吧?”


    陸小婉白了他一眼道:“我好著呢,董掌櫃和閆大廚都對我不錯,閆大廚還說要教我學烤鴨。”


    金玉軒一聽烤鴨,頓時就以扇掩麵,撲哧笑了:“烤鴨?是養鴨吧?”


    陸小婉:……


    金玉軒見狀,不由得正色道:“明日我去跟他們好好說說,讓他們別為難你。養鴨就算了,那活計髒還累,就是故意刁難你的。”


    陸小婉聞言,知道金玉軒還是關心自己,不由得默默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是傻子,不會任人欺負的。”


    金玉軒猶自不信,但想了想,他倒也沒有再提,而是改口道:“今日總會長回來了,說是知道你來了,要請你一起吃飯,飯菜已經備好了,咱們這就過去吧。”


    陸小婉聽到這,想起先前金玉軒給她講的那個故事,心頭不由得微微一跳,道:“是那個之前中過毒的總會——”


    話還沒說完,陸小婉就被金玉軒皺眉製止了。


    “這話一會可不要提。”金玉軒壓低聲音道。


    陸小婉哦了一聲,道:“行吧。”


    金玉軒這才搖搖扇子,道:“進去吧,一會隨便說點什麽,說說做菜也可以,反正總會長人也挺好的。”


    陸小婉這就跟金玉軒一起進了商會,他倆進去之後,大門就關了,而金玉軒走在前麵,繞過一片假山和水池,便把陸小婉帶進了最大的會客間。


    陸小婉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白衣男子靜靜坐在上席,白衣男子年齡在三十歲上下,皮膚十分蒼白,微微泛著一點透明的青,看得出來是個孱弱的體質,穿著也是素淨無比,完全不必金玉軒的窮奢極欲,渾身上下隻有一個白玉簪看起來稍微值點錢。


    而白衣男子這時正低頭正在看著賬冊,他隻是微微垂眸再揚眸的這一個動作,便透出一股淡淡的尊貴氣質。


    想必這就是金玉軒說的總會長。


    陸小婉目光動了動,正想行禮,一旁的金玉軒便笑道:“楊大哥,我帶陸姑娘來了。”


    楊大哥?


    原來總會長姓楊啊。


    而這時總會長微微抬頭,看了二人一眼,便放下手中的賬冊,起身行禮微笑道:“陸姑娘,失禮了。”


    陸小婉被這樣一個神仙一般的人行禮,連忙就上前回禮道:“總會長不必客氣。”


    金玉軒也在一旁道:“都是自己人,咱們就不行這些虛禮了吧,先坐下吃飯吧,這菜都快涼了。”


    總會長這時略帶歉意地一笑道:“是,陸姑娘請坐吧,今日累了一天,也該用餐了。”


    陸小婉看著總會長這樣的人物,總是忍不住有點憐惜的心思——雖然總會長看起來比她還大,但病美人啊,還是個脾氣這麽好的病美人,誰不憐惜?


    三人依次坐定,總會長便道:“我姓楊名偃,陸姑娘可以叫我楊大哥,不必那麽生疏。”


    楊偃?


    名字也還不錯。


    陸小婉也不推辭,就笑道:“那我叫您楊大哥,您也可以叫我小婉。”


    楊偃聞言微微一笑,道:“好,小婉。”


    金玉軒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就好笑,道:“菜涼了。”


    陸小婉頓時就瞪了金玉軒一眼,金玉軒這時搖搖頭,笑著主動起身給陸小婉還有楊偃各盛了一碗黑魚湯道:“這是新鮮的黑魚,補身體的,你們嚐嚐。”


    陸小婉這會就嚐了一口,味道還是沒放鹽的淡,但黑魚天生就鮮美,所以喝起來倒也很舒服。


    而楊偃嚐了一口黑魚湯,便對著金玉軒笑道:“難為玉軒你費心了,還知道我喜歡吃黑魚。”


    陸小婉這時看了楊偃一眼,忽然發覺楊偃拿勺子的手在很小幅度的微微顫抖。


    這……


    不是動脈硬化的前兆麽?


    或者說是之前中毒的後遺症?


    正在陸小婉思考的時候,她被金玉軒敲了一下頭:“吃飯都不專心,想什麽呢?”


    陸小婉摸了一下頭,看了一眼對麵喝湯的楊偃,忽然想起先前董掌櫃也提到總會長對聚全莊幫助良多,所以這會她眼珠子轉了轉就道:“我在想攬月齋的事情。”


    攬月齋?


    陸小婉這話一開口,金玉軒跟楊偃便一齊看了過來。


    陸小婉一見,就知道自己提對了。


    楊偃這時放下手裏的勺子,道:“攬月齋又怎麽了?”


    聽到楊偃用的是又字,而且雖然不帶情緒,但明顯也不是友好的語氣,所以陸小婉便歎了口氣道:“我也不太清楚,但今日他們攬月齋的老板特意來了一趟聚全莊,說要見我,可把董掌櫃跟閆大廚嚇得不輕。”


    金玉軒一聽這話就眉頭緊皺,道:“你見了?”


    陸小婉眨了眨眼,就道:“我悄悄見的。”


    “悄悄?”


    陸小婉倒也不瞞著二人,就把今天自己遇到的事情說了一便,不過省略了她跟董掌櫃聊的那一段“紅顏禍水”。


    而金玉軒聽完陸小婉的話,就眉頭緊鎖,看向一旁的楊偃,道:“楊大哥,攬月齋也實在是太不安分了,咱們要不要出麵打個招呼,讓他們不要這麽囂張。”


    楊偃這時靜靜看了金玉軒一眼,道:“先別驚動他們,他們也沒做什麽,就這點事還去打招呼,不是更讓那些本地商戶覺得我們幫著聚全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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