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孩子不聽話怎麽辦?人高馬大、有槍有炮有腦子、打不過的那種。


    vip候機室高高的窗台邊,藍清章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家熊孩子,帥氣的長鬥篷裏他拳頭捏了又捏。半晌,他啞聲輕輕地問藍晝:“你就沒有在乎的人嗎?”


    藍晝就知道他要拿夏白說事兒,抱肩一笑說:“有我也護得好好的,你夠不著。”


    “我夠不著,別人也夠不著?別人一時半會兒夠不著,積年累月挖空心思打她主意呢?”藍清章輕聲說,“從你在她身邊布置人手保護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把她帶入危險之中了,對嗎?”


    對。藍晝玩世不恭的邪笑冷了下來。


    藍清章抖出這話來,知道這製得住他,可真的看他被點中痛處露出狠戾狼性表情,像是看到二十八年前鏡子裏的他自己。藍清章半分沒有製住了兒子的喜悅,抬手輕撫花白的鬢,他歎氣,又一笑:“你的夏白,她要是個貪生怕死的普通女孩子、沒那麽愛你,那你的勝算還多幾分。可你知道她對我說什麽嗎?”


    微微向上挑起的鳳眸染著血色也染著霜色,冰冷異常地盯著藍清章。


    “藍晝,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你媽媽比夏白更有趣可愛、純潔善良,我當年也遠比你現在更有實力!可是人會變的,會被環境同化……你今天走出這個機場,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沾過血的手再也洗不幹淨,冤冤相報和千億財富一樣永遠不可能安靜消停。陰謀詭計、醜惡人心,天長地久一點一點吞噬掉一個熱血少年,等到他驀然回首,來路早已無跡可尋。


    “這些話當年也有人對我說過,我跟你一樣……我那時候也篤定自己護得住她。”藍清章笑容裏有一份很遠的惆悵,“現在想想,我寧願死在當年,遠比這些年活在愧疚地獄裏要好得多。”


    父親將掏心窩子的話都說出來了,藍晝沉默地坐在那裏仰望著他,安靜的空氣裏洶湧著這對父子之間從未有過的相對真心,藍晝被感動至深,哽聲說:“你還有我。”


    藍清章一愣,“你說什麽?”


    “我媽走了,你還有我啊!”藍晝深情地說,“眼前這就是天賜良機,您將對她的愧疚都補償在我身上吧!”


    當年沒能為了心愛的女人殺身成仁,害得父親您在愧疚地獄裏活了這麽多年!那麽現在趕緊為心愛的兒子舍生取義吧,抱著您的公主殿下同歸於盡去!像一個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父親那樣!


    “……”藍清章望著藍晝年輕而欠揍的英俊臉龐,他徹徹底底地無語了。要不是從小到大沒養育過他,沒有資格教訓他,此刻他真想直接上手把這嘴賤孩子打一頓啊!


    “嗬……”藍清章緩緩搖頭。等藍晝臉上露出懟人成功的輕蔑笑容,他才輕聲地說:“你如果踏出這裏、踏上那條路,難保你不會變成我這樣。多年以後,夏白不在了,你卻還是能金尊玉貴地活著,哪怕每天睜開眼都思念她,哪怕是為了你跟她的血脈,你都不再有勇氣和熱血奮起一搏。”


    生生死死見過太多就麻木了,最在乎的人帶走了所有身為人類的柔弱感情,一個人活著還剩下什麽呢?萬裏江山、無邊孤單。可越是這樣越是在乎那些浮華富貴,因此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因為已經無可回頭。


    藍清章話盡於此,黑色鬥篷一掀,毫無留戀地朝外走去。身後突然傳來藍晝一聲“爸”,他心上一空,遲疑地頓住腳步。


    “你還沒告訴我夏白她到底說了什麽呢。”藍晝靠回真皮沙發裏舒適坐好,“昨天下午下雪的時候,是你把她叫出去的?”害得他誤會他家夏白!媽的。


    藍清章轉頭,冷眉冷眼地反問:“這個問題,比眼下這局麵更重要嗎?”


    事關他跪著道歉還是流著淚跪著道歉,當然重要至極!藍晝理所當然地“嗯”了一聲,氣得藍清章風度盡失地翻了個白眼。


    “她當著你媽媽的墓碑、昂首挺胸地對我說:如果換做她是你媽媽,拿自己的命換了兒子的命,九泉之下看到孩子為她討公道,她才覺得沒在這世上白白走一遭。”


    藍清章清楚地看到兒子聽了這番話雖麵無表情、卻喉頭幾番聳動。心裏樂開花了是吧?她支持你大義赴死把你高興的喲!


    侍衛恭謹地打開vip候機室的門,北歐的冷雪氣息吹動藍清章的鬥篷下擺,令他想起三十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冬季,他的母親也曾與他有過類似的一場對峙。隻不過那時他是藍晝的處境,滿懷野心、一腔熱血、不信這世間有他絕世風華藍清章保不住的兩全。


    而如今他才懂了母親當時那句長歎——


    “算了。”藍清章坦然地歎出一口氣,拋下在人生十字路口徘徊猶豫的兒子,獨身走進風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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