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六天時間,藍晝帶著夏白往返了一趟美國。出發時風蕭蕭兮易水寒、她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回來卻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十年彩虹屁毀於一旦。


    車隊從機場高速出口下來,拐過一個彎,前方五百米就是c市明式家具第一廠的大門。藍晝回憶起三個月前他剛回來那天,當真是恍如隔世。


    “呼……”他輕輕歎出一口氣,肩上突然一重,低頭看去是夏白睡著了靠在他這邊。她的臉真好看啊,全世界沒人能長得比她更順眼啦!藍晝珍而重之地將手指貼在她臉頰上蹭蹭。


    唉,心滿意足,歲月靜好,十年基業毀於一旦又有什麽要緊呢?那十年裏沒有她在身邊,並不是多好的十年嘛!


    一廠家裏,六天時間也是一場物是人非。夏雨這小夥子煎熬得胡子都長出來了,瘦了一些更顯高,與鄭雲蘇肩並肩站在家屬區樓下,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長款羽絨服,乍一眼看去以為是親兄弟兩個。


    “姐……”小夥子一開口不自覺帶了哭腔,清了清嗓子,努力很堅定地啞聲呼喚:“姐姐!”


    夏白從車上下來還沒站穩,飛奔過去抱住他!隔著生死一場的相見,抱緊這世上彼此唯一的親人,姐弟倆都沒忍住、痛哭出聲。


    鄭雲蘇克製地站在一旁,可他那眼神一點也不克製啊!像是要從眼眶裏伸出一隻手去撫慰夏白似的,那份火熱眷戀、心痛又纏綿的情意……藍晝走過去,假裝不經意地狠狠撞了他一下。


    鄭雲蘇以為是直男之間“好久不見”的撞肩禮儀呢,感動地回了他一記,差點沒把藍晝激得跟他打一架!


    “雲蘇哥哥,”王大芬插進藍晝和鄭雲蘇之間,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著實甜蜜急切:“池大叔他來了嗎?”


    “來了,一早就來了,在樓上給你煮餃子呢。”鄭雲蘇已經知道了這一對搞出人命的事,神情小心地看看她肚子,“你上去吧……慢點跑。”


    王大芬說好嘞!然後一個箭步跳上二樓平台,縱身一躍從三樓廚房窗戶翻了進去。隔著三層樓遠,大家都聽到了廚房裏鍋碗瓢盆被打翻的聲響,以及池良易受到驚嚇的慘叫聲。


    “……”藍晝等人默默收回仰望的目光,王大芬這騷操作,眾人久別重逢的激動喜悅情緒都被衝淡了。鄭雲蘇克製著自己,卻仍然對夏白笑得很溫暖:“回家吧,我們都等你們很久了。”


    “謝謝你,雲蘇。”夏白牽著弟弟的手,萬般誠懇地對鄭雲蘇道謝。她曾對鄭雲蘇有著多麽複雜的愧疚、共情和感激,這次生死走過一場,那些複雜感情她更體會深刻一層。


    鄭雲蘇沒說什麽,笨拙地拍拍夏白肩膀。夏白姐弟倆手拉手上樓回家,他留了藍晝一步:“你臉色不太好。”


    藍晝冷眼看著他,想說小王八蛋泡完夏白還想泡我怎麽地?


    “我聽老大說你這次在美國鬧得很大,我們美國所有分公司都接到了針對你的懸賞。老大讓我轉告你,美國他沒法給你打包票,但是c市地界上,他保證沒人敢動你一根頭發。”


    冷酷少年一臉熱血義氣,藍晝拍拍他肩膀,用力的,“難為你這孝心了,爸爸很感動。”


    鄭雲蘇:“……”


    鄭雲蘇:(╯‵□′)╯︵┻━┻


    兩個男人落後了一步,上樓進門,夏家已經是哭泣的海洋。藍清明、夏白和安妮抱頭痛哭!


    周賀、夏雨和威廉無能地站在一邊袖手旁觀,他們身後餐桌旁那對更過分——池良易夾起一個餃子喂給phil,兩人甜甜蜜蜜又害羞難忍地各自扭開臉。


    啊……長途飛行過後的藍晝頭疼了。


    “boss!”威廉見到藍晝進門,頓時連安妮都不顧了,大步流星地衝到藍晝麵前,激動地上下打量他,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沒受傷吧?”


    藍晝“嗯”了一聲,感慨地拍拍他。“家裏廠裏情況怎麽樣了?”


    “廠裏很好,你們走後兩天就接到了三個新訂單,家具大賽的事情也籌備得差不多了。”威廉匯報完公事,往三個大哭的女人那邊看了眼,聲音低了一度:“複檢報告今早剛出來,重度尿毒症,很嚴重。但是她和周賀商量之後決定暫時不去美國,說是人生地不熟的……已經安排了透析治療給她,暫時就先在國內排隊等待腎源。”


    藍晝自己都是從美國逃出來的,這會兒把狗清明送過去,說不準會被老土狗抓去殺掉祭天。這樣想想,一絲歉疚竟然浮起在藍晝的心頭。啊……真是人活久了什麽事都能遇到,他竟然會有對狗清明感到歉疚的一天。


    “……別哭了。”藍晝安慰人的方式一向直接簡單:“有我在,你死不了。你的治療費用,我全包了。”


    藍清明哭著說錢又不是萬能的,這病有多難治、之前夏白誤診那會兒她已經都查清楚了。


    “好了。藍晝對你多好啊,咱們得領情。”周賀心痛地抱住藍清明,他這幾天憔悴得也很厲害,眼睛通通紅,神色裏褪去了輕浮、有了一絲穩重之意。“藍晝,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他認真對藍晝說,“但是錢算我借你的,我一定會還。”


    這樣的周賀有點陌生,也令藍晝想起夏白誤診時的他自己。心酸地拍拍周賀,藍晝也認真對他說:“不管怎麽說,她姓藍,你們沒結婚,我跟她關係就比你們之間親。我負責治療費用,其他事你多費心。”


    “藍晝……”這話令藍清明哭得更厲害。小時候她阻攔養父母收養藍晝,對此她心裏一直有著深深的愧疚陰影,現在藍晝反過來救她的命,她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極度難過。“啊啊啊啊啊……”她抱著藍晝一隻手臂,張著嘴巴縱情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啊藍晝……”


    她哭聲真難聽,要不是夏白在場,藍晝都想掏耳朵了。勉強地揉揉她腦袋敷衍安慰幾句,沒想到反而又被狗清明抓住了整隻手:“藍晝,”她哭哭啼啼地吸著鼻子,“我還有個願望,一直以來……很多年了。”


    打蛇隨棍上是不是?藍晝心裏對她拳打腳踢,但看一眼淚眼婆娑的夏白,還是得笑臉相迎啊:“你說,我都給你實現。”


    嗚嗚嗚嗚嗚!藍清明仰著鼻涕眼淚模糊的臉,“我想聽你叫我一聲小姑媽。”


    “……”藍晝無語地動了動嘴唇。


    一屋子的人都像在看兩百集家庭劇的大結局,浪子回頭的男主角意識到親情可貴,當然應該溫馨感人地擁抱家人。連王大芬都端著她的嚼幾過來勸藍晝,教他捏著手指對藍清明比心,還用狗屁不通的中文教他說:“愛你!”


    “滾!”藍晝遷怒她。


    池良易不幹了,護著大芬的肚子、責怪藍晝:“注意胎教好嗎?你嚇著我兒子了。”


    “藍晝。”夏白軟軟牽住藍晝的手,鼻音濃重帶著哀求。藍晝一秒鍾心軟,寵溺地看了她紅紅的小鼻子一眼,轉頭無奈地看威廉。


    威廉接收到他家boss的眼神,翻譯為:確定藍清明她快死了,對吧?我這是在完成她臨終夙願了對吧?


    威廉神情凝重地點點頭。


    “啊……”藍晝臉上出現了與他的年輕英俊並不相符的沉重之色,“小、姑媽。”他眼一閉牙一咬,真情實感地叫。


    嗚嗚嗚嗚嗚!心願得償藍清明,冰釋前嫌痛聲哭,而且她居然還想起身與藍晝相擁而泣!被逼到極限的藍晝終於翻臉了,連她帶著一屋子牛鬼蛇神都趕出去!該幹嘛幹嘛去,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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