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盞偏過頭醞釀情緒。


    殷榮瀾毫不顧及長久以來的情誼, 現場拆穿:“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君既無情我便休?”


    默契培養到一定境界並非好事。


    陳盞放棄惺惺作態:“等我一分鍾。”


    麵對他,殷榮瀾向來沒耐心告罄的時候,抱臂就在原地站著, 也不開櫃門想看他能再耍出什麽花招。


    前後也就用了三十秒鍾的時間, 陳盞回來時手上拿著一把大鎖,合好櫃子用力一按, 隻聽‘哢’的一聲,算是鎖嚴實了。


    陳盞認真道:“晚上你可以盯梢,我絕對不進廚房。”


    “……”


    過了片刻, 又道:“如果真的有人, 被鎖久了也會成為幹屍。”


    逆推就可以得出他沒藏人的結論。


    商戰中, 殷榮瀾見過不少把事做絕的存在, 但像這般‘心狠手辣’的,前所未聞。


    如今當事人正站在麵前微笑:“水開了, 可以把麵放進去。”


    一碗簡單的雞蛋麵很快煮好,吃一口暖和的東西胃舒服很多。


    在第三次用筷子挑起麵時, 中間的青菜上還裹著一根頭發。


    殷榮瀾放下筷子, 目光幽幽看向陳盞。


    後者正襟危坐:“看我做什麽?”


    殷榮瀾麵無表情單獨夾出那根頭發絲,幫他回憶五分鍾前發生的事情:“結發為夫妻……”


    陳盞用咳嗽聲打斷:“無憑無據的,怎麽肯定說是我的?”


    這話說得就有些無賴, 殷榮瀾的頭發要比尋常男子長上幾分, 至於陳盞圖個幹淨利落, 若非王城再三阻撓, 他早就回去剃個小平頭。


    陳盞默默起身把那根頭發扔進垃圾桶, 又從廚房取了瓶醋:“倒進去殺殺菌,不影響後續進食。”


    “……”


    睡前他在鑰匙上穿了根紅繩,掛在脖子上,為以示清白特地睡到靠裏麵的那側。


    “這樣有個風吹草動,你能第一時間知道我起夜。”


    這一夜陳盞睡得很沉,平躺著雙手攤開,大大咧咧的睡姿幾乎讓殷榮瀾認為即便從他脖子上取下鑰匙,都不會被發覺。


    同道德底線戰鬥了幾秒,殷榮瀾起身,卻是沒有碰陳盞身上的那把鑰匙。


    打開抽屜裏找出一把很久以前用的自行車防盜報警鎖,在櫥櫃門外又加了一層。


    不管是什麽,既然來了,就該永遠住在裏麵。


    昨晚睡得不錯,翌日醒來神清氣爽,陳盞舒展了一下胳膊朝廚房走去,腳步猛地停在門口。


    櫃門外麵……什麽時候多了一把鎖?


    殷榮瀾倒了兩杯溫水,把其中一杯遞給他:“永久居留權,是我送給裏麵東西的禮物。”


    陳盞笑容虛浮:“不過是囤著的雜物,別過度擬人化。”


    殷榮瀾配合著笑笑,從容不迫準備早餐。


    有人忙活他可以省事不用下廚,陳盞最後看了一眼櫥櫃,搖了搖頭走去客廳看早間新聞。


    殷榮瀾每天的生活很有規律,吃過早飯便開車去公司。


    起得都有些晚,走前沒來得及收拾,陳盞拿著抹布機械性地擦桌子,心裏想著的卻是其他事情。


    自古有養蠱一說,吞噬同類積蓄力量,不知係統中是否存在這樣的規律。從積極慫恿自己對付執法者開始,它便處於一種亢奮狀態。


    如果沒猜錯,所謂的造反計劃早就提上日程,甚至有可能近期就會行動。


    陳盞扶著靠椅坐下,現下擺在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助它成事或者放任自如。不知一旦係統失敗,會不會實行連坐製。這麽一想,幫助成事似乎會更加有利。


    當然所有的思慮陳盞都是暗自放在心底,除非到了必要時刻,否則不準備說與係統,生怕對方腦子一熱,當即便要揭竿而起。


    歎了口氣,轉化思維開始考慮更為現實的問題,從前天起,再沒有報道提到過本市有命案發生,他幾乎是逛遍了各大論壇,所有人討論的主旨都是八卦。


    “看來命案真的可能與新書有所關聯。”


    【係統:不知道嫌疑犯有沒有去找滯留者的麻煩。】


    語氣平鋪直敘,帶著股幸災樂禍。


    東窗事發後,係統一直在找機會主動交流,好像隻要陳盞跟它說話就代表不生氣似的。


    陳盞本人都不知道它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邏輯。


    市裏有個sha''re:n犯流竄,既然知道些線索總不能視若無睹。陳盞想了想,戴上帽子出門。


    在吳先生的家門口站了一會兒,沒按門鈴四周觀察。很快找到一棵利於掩藏身形的大樹,落葉堆裏有數個被腳踩扁的煙頭。


    “有人在這裏蹲過點。”


    惡人心懷鬼胎,必然不會在家門口安裝監控,吳先生也是如此。放眼這一排的別墅,隻有他家的安保做的最差。


    這時有一對剛散完步的夫妻路過,看到這副鬼鬼祟祟的樣子目光存有幾分狐疑。住在附近的都是有幾分資產的,有錢人警惕性難免會重了些。


    夫妻倆原本是並肩往前走,妻子突然說了句落東西了,轉過身朝小區門口走。


    陳盞覺得落東西可能隻是個幌子,多半是去找保安。


    他臨危不懼,雙手做喇叭狀對著別墅的方向,像是小學生的作派要呼朋喚友出去玩耍:“小吳!你怎麽還沒收拾好?”


    準備去找保安的女士停下腳步,麵上有幾分尷尬,隻當是自己多疑起了誤會。


    別墅門突然開了,吳先生神情淡然,站在階梯上居高臨下審視著陳盞。


    演戲演全套。


    陳盞自然地走過去,哥倆好的要拍拍對方的肩膀,可惜被躲過了。


    “有事找你。”毫不尷尬地收回手,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吳先生望著門口的那對夫妻,隱約明白什麽,終究是側過身讓他進來。


    陳盞微鬆了口氣,人格分裂了也有好處,若是放在從前,迎接自己的絕對是閉門羹。


    室內彌漫著茶葉的味道,他並非第一次來,熟練地站在放茶杯的櫃子前,詢問能不能倒杯水喝。


    吳先生走過來親自為他倒了杯熱茶:“文章水平越來越高。”


    以前充其量是帶人上熱搜,現在已經進化成禍水東引。


    知道瞞不住,陳盞索性開門見山提問:“可有人找過你的麻煩?”


    吳先生側過頭盯著窗外的那棵大樹:“是有隻討人厭的老鼠,不過沒關係……”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不經意眯了眯,陳盞立時知道,這是動了殺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盞沒離開的意思,吳先生也未曾催促。天色漸漸暗了,陳盞低頭給殷榮瀾發了一條消息,說是要晚點回去。


    室內沒開燈,殷榮瀾不多時打了電話過來,陳盞走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


    吳先生見狀嗤笑說是兒女情長。


    “你看不慣我視人命如草芥,”h0u''me:n傳來輕微的響動,吳先生轉過身笑著問他:“如果我今天要殺的是個sha''re:n犯,你會阻止麽?”


    頓了頓又道:“不止一個受害者經受了非人折磨死去,而凶手被抓後最多挨一槍。”


    吳先生說話的時候一直未錯過陳盞的麵部表情,仿佛是一種享受。


    左右扭了下脖子,隨手提留著一個棒球棍朝h0u''me:n走去。


    悄悄鑽進來的男子三十出頭,很矮很瘦。


    四目相對,男子拿著的是b-i''sh0u,相比一根老舊的棒球棍,殺傷力更勝一籌。然而就是這一個對視,他竟然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沒有預兆地逃竄讓吳先生驚訝,不禁氣笑了。


    果然老鼠隻有躲在暗處的時候才最囂張。


    再一想,這句話莫名適合從前的自己。


    他是個有仇必報的人,有人來招惹,就絕對不會放過,立時提著棍子追出去。


    自始至終陳盞坐在沙發上,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才慢悠悠走出去。


    警車停在小區門口,身材瘦小的男子正被扭送上車,吳先生目光如刀,壓低聲音問迎麵走來的陳盞:“你報的警?”


    陳盞:“對我來說,你和裏麵的sha''re:n犯沒區別。”


    自詡正義,實則泯滅良知。


    報警的,嫌疑犯,追凶者……一並坐上了去局子的車。


    不同的是,陳盞和吳先生算是自由身,沒戴手ka0。


    陳盞看著憤憤不平被民警看守的男子,裝出教訓人的表情:“起初小吳跟我說有人跟蹤,我還不信,險些就被你害了!”


    說著再三讚頌自己提前報警的機智。


    民警偶爾也看些八卦,知道陳盞和吳先生的身份,好笑道:“前段時間,我們組裏還討論你會不會逛遍全市的局子。”


    “……”陳盞努力維持住笑容。


    為什麽要用‘逛’這個字眼!


    民警看了眼嫌疑犯:“這瘋子見人就刺,險些傷了路人,多虧你朋友仗義出手。”


    陳盞謔了一聲,伸出大拇指,凝視吳先生語帶深意:“偉大。”


    折騰一番回去天邊已經出現月亮。


    殷榮瀾就站在院子裏,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陳盞和奔跑的土狗搶地盤,坐在草坪上:“吳先生果然好使。”


    解決了一樁**煩,否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讓這個sha''re:n犯現身。


    林池昂和吳先生兩個名字因為過多被陳盞提及,在殷榮瀾這裏已經算是黑名單。他興趣寥寥,沒順著話茬問下去。


    第二天是周末,兩人原本打定主意多睡一會兒,結果太陽都沒升起,先後沒了睡意。


    陳盞放棄再度進入夢鄉,又覺得現在爬起來辜負了周末。兩人對視一眼,裹著棉被把地點換到了客廳,改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陳盞:“我要好好蹉跎一個周末。”


    每天的忙忙碌碌,還要和sha''re:n犯與精神病人做鬥爭,長此以往,說不準他先一步會精神衰弱。


    殷榮瀾明白這份不易,讓陳盞靠過來給他按太陽穴放鬆。


    閉著眼享受片刻,陳盞發現這樣便無法看電視。


    殷榮瀾十分體貼,調到新聞頻道,至少可以用聽的。


    主持人字正腔圓地播報著最新發生的熱點:“昨日一熱心市民發現有可疑人士長期在樓下盯梢……”


    過去的經曆讓陳盞對‘熱心市民’幾個字格外敏感。抓住殷榮瀾的手腕,坐直身體睜眼看新聞。


    不長的幾句話中將吳先生塑造成足智多謀的成功人士,尤其是最後小區門口監控錄像記錄下的一幕,歹徒想要劫持一個小孩做人質,被他一棒球棍打折腿。


    新聞中,吳先生手上拿著孩子父母贈送的錦旗,左邊站著兩名警員,在記者麵前拍照,錦旗上大大寫著‘社會良心 ,匡扶正義’八個大字。


    吳先生滿臉的生無可戀。


    陳盞都看不下去了:“換台吧。”


    殷榮瀾讓他重新躺下,調到了八卦娛樂頻道。


    “……昨日薑穎在片場突然暈倒,有消息稱她本人已有孕在身……今早工作室發文,承認薑穎懷孕,希望……”


    陳盞驚訝:“竟然沒隱瞞?”


    殷榮瀾:“薑穎的名氣太大,又被送去醫院,曝光是早晚的事情。”


    與其如此,不如早早承認了,免受記者打擾。


    “想必林池昂接下來會在醫院門口給記者發紅包,說幾句漂亮話,先禮後兵,若是還有人再去打擾薑穎……嗬。”


    和殷榮瀾說的一致,電視裏正播放林池昂給記者發紅包的場麵,臉上的笑意倒很真切。


    記者:“是因為太過勞累暈倒的麽?”


    林池昂:“我們大意了,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有了孩子。”


    記者:“查出懷孕後,您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林池昂:“謝天謝地,不是從陳盞口中知道的消息。”


    往日陰影太多,尤其求婚成功還是看節目時知道的。隻是話說出口,林池昂才意識到不妥。


    “……”


    同樣錯愕的還有正在看電視的陳盞:“……他為什麽要說這些?”


    殷榮瀾:“大概是活膩了。”


    陳盞:“薑穎會打死他麽?”


    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自己是薑穎,看到報道後估計搓衣板就不是用來跪的,而是砸人。


    殷榮瀾:“大多數情況下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或許他能保命。”


    “換台吧。”陳盞歎道。


    私下決定晚飯前不看熱搜,那段采訪必定讓他在話題榜上有一席之地。


    “這不算什麽。”殷榮瀾安慰道:“不是還有個匡扶正義的熱心市民,熱搜排名肯定在你之上。”


    一想到吳先生,陳盞心中又莫名好受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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