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總監說:“明天來上班吧,具體的由小趙告訴你。”


    小趙便是那個永遠笑眯眯的小夥子。他告訴我那中年人的名字,說他在藝術圈裏很有名。我點頭稱是,卻沒有記住,頭腦裏如一團霧。


    接著他告訴我要做的事和待遇。我沒意見,先有個工作就行,等站住腳再說。


    父母也很高興,叮囑我很多,除了為人處事的原則外,還再三告誡我,進入那個圈子,一定要當心。我連忙點頭答應。


    我開始去上班,每天騎著自行車行進在車流中,周圍是灰蒙蒙的街道與建築。進入廣告公司後,觸目所及則是太過繽紛豔麗的色彩,紅綠紫,藍銀金……


    我想念那一抹炫目的白。】


    李叔垣進入西域後,折而向南,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登上世界屋脊,走過一個又一個牧場,看到無數奇妙的風光,卻始終沒有打聽到有關白馬與冰峰的消息。


    他並不著急,開車行駛在一望無際的高原公路上,天高地闊,山水壯麗,隻覺心曠神怡。


    有時候,在路上遇到車禍或是在外遊牧的牧民有嚴重傷病,他會主動停車施救,並將傷者或病人送到醫院,然後悄然離去。


    有時候,他經過一個寨子,遇到這裏有被慢性病長期折磨的老人或瀕臨夭折的孩子或難產的婦人,他都會出手相助,以草藥、西藥、針灸、按摩等手段相結合,力挽狂瀾,減輕他們的痛苦,讓他們轉危為安。


    那些部族都會視他為活菩薩,圍著他誦經祈福,給他獻上哈達和鮮花,請他吃烤全羊、犛牛肉,喝青稞酒、酥油茶。


    有時候,他會在途中遭遇雪崩、泥石流、塌方、飛石、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車輪打滑或陷入泥濘,騎著摩托或駕車經過的人會調頭回去,很快帶著附近寨子的大批民眾過來救援。他們帶著工具,鏟開堆疊在一起的石頭,甚至徒手扒開泥漿,齊心協力,將他的車抬到安全地帶。


    有時候,他不能及時趕到遊牧民聚居地,隻能夜宿荒野。他將改裝過的後排座椅拉開,形成一張床,然後躺在上麵安睡。清晨醒來時,在第一抹晨曦中,他會看到圍在汽車周圍的狼群。他不會驚慌,也不會傷害它們,不過是微微放出精神力,將它們驅離,就駕車疾速離開。


    他的精神力生來就有,不需要求教就知道怎麽用,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包括父母親友。他生而知之,聰慧過人,卻心地善良,喜愛藝術,更喜歡治病救人。他活成了自己希望的模樣,欣賞這個世界,享受孤獨的生活,冷靜而睿智,且一直都覺得人生就該如此。


    他所過之處,總會給當地人和他自己留下美好而深刻的記憶。


    從那些老人們的口中,他漸漸聽到了有關萬山之山的“神峰”傳聞。


    【我與廣告公司大部分同事很容易與別人打成一片的性情格格不入,除了工作必須,我很少說話。漸漸的,那些剛開始喜歡逗我的男男女女都不再跟我開那種帶著隱喻的玩笑。他們稱我“沉默的小妹妹”,很關心我,見我忙的時候便主動幫我,但不再試圖與我發生身體上的接觸,比如借故摸摸我的手、碰碰我的肩之類。


    那位藝術總監兼節目製作人兼導演兼編劇兼策劃有一次約我吃飯,告訴我說想讓我做他最近即將開機的一部長篇電視連續劇的主要配角,然後要我陪他去某個酒店看朋友。我婉言謝絕了。我說我無意拋頭露麵,隻喜歡做幕後的策劃工作。他惋惜地搖頭,然後禮貌地送我回家,並沒有強求。


    以後常常聽到他的各種傳言、八卦、緋聞,我都完全不感興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隻要沒有傷害我和我的親朋好友,就與我沒有關係。


    同事與客戶都慢慢地喜歡我並尊重我。有時候,他們會互相開玩笑,“讓我們一起來保護這一片幹淨的天空吧。”


    我也笑。在我心裏,天空一直是那樣純淨的深湛的藍,沒有一絲雲翳。


    我的眼神越來越沉,開始覺得那的確隻是一個夢,夢中的色彩離我越來越遙遠。


    小趙有一天問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我說:“沒有。”


    他拍拍我的肩。隻有他,我始終覺得他當我是小妹妹,所以並不反感他此類充斥著愛惜的動作。


    他說:“你很不開心,為什麽呢?你這樣年輕,又這樣美麗。”


    我綻出一個明朗的笑,“我沒有不開心,我隻是在尋找一個夢。”


    他端詳我半天,誇張地歎口氣,顯然放心了,“愛幻想的小女孩,真讓人羨慕。”


    我也不小了啊。我想。很多同學都結婚了,有的還生了孩子。


    這兩年,我參加了不少婚禮以及小孩的滿月酒。那種喧囂與歡樂,讓我感覺很溫暖。


    在大學與我同宿舍的好友桑潔生了個女兒,滿月時請我去。


    我仍然孤身前往。


    我知道桑潔的丈夫自從婚禮之後便常常向他的單身朋友誇耀妻子有個美麗單純的女同學,於是這次滿月酒席上坐了不少單身俊傑。他們紛紛向我搭訕敬酒,我禮貌地應付著,頗覺招架不住,有點想提前撤退。桑潔知道我從不和男孩子約會,於是常常會出麵替我抵擋,最後搬出丈夫去接招。其實那些都是相當有教養的男人,並不死纏爛打,隻是神色間有些遺憾罷了。


    宴席散後,桑潔對我說:“以前覺得你仗著自己漂亮就神氣得那樣,那麽多好看的男孩子約你你都不去,現在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了。你也不是百合,沒看過你約女孩子。我就納悶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獨身主義?”


    我微笑著搖頭。


    我隻不過是在尋找一匹馬。】


    一個月後,李叔垣風塵仆仆地回來。他心情舒暢,神清氣爽,在家休整了兩天,便回到醫學研究所上班了。在他的領導下,卡在一個小瓶頸的新課題突飛猛進,進展神速,讓許多人都很驚喜。


    當秋天到來,他的課題完成了研究階段,不需再廢寢忘食,日夜加班,可以休息兩天了。


    這天晚上,他接受了一家專程從魔都趕來的時尚旅遊雜誌主編和總策劃的邀請,與他們共進晚餐。雙方相談甚歡,吃完飯後又到旁邊的清吧坐了一會兒,然後主編與總策劃才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


    李叔垣沒走,和專程趕來的清吧老板聊了一會兒。老板的母親前兩年罹患絕症,幾度病危,後來托人求到李叔垣那裏,被他妙手回春,挽救了生命。現在他母親不但沒有了病痛,每天還要去跳廣場舞,活得特別開心,讓他每次看到都對李叔垣無比感激。但李叔垣從不接受私人紅包,因此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感謝。今晚聽店長打電話告訴他說李叔垣來了,他立刻中斷在外的應酬,開車趕回來,向李叔垣再三表示自己的謝意。


    李叔垣笑著問了問他母親的情況,然後擺擺手示意不用多禮,那都是身為醫生應該做的。為了擺脫老板的喋喋不休,他指了指放在店堂中間的三角鋼琴,“那個可以彈嗎?”


    老板轉頭看了看,連忙點頭,“當然,當然,李大|師請。”


    李叔垣微微一笑,起身走過去,坐到琴凳上,打開琴蓋,試了幾個音,便隨手彈了起來。


    【這天晚上,我加班趕完一份策劃案,打算隨便在街上吃點東西再回家。


    公司附近有一家清吧,以前路過時常常看到,我卻從來沒有進去過。今晚不知怎麽的,我不由自主地抬腿走了進去。


    清吧很小,有種溫馨的味道。幽黯的燈光下,三兩個人圍著小圓桌低聲說話。悠揚的鋼琴聲輕輕撒落在整個空間裏。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地方。以往跟著公司裏的同事聚會,總是會去吵吵嚷嚷的迪吧或ktv。我從頭到尾都隻想捂耳朵,覺得從大腦到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難受極了。


    服務員帶我到一個角落坐下,讓我看桌麵上的玻璃壓住的簡易酒水單和菜單。我看了一下,點了一份雞腿飯。


    等服務員離去,我隨意打量著內部的裝飾。鋼琴的聲音越發動聽,我轉頭看過去。橙黃的燈光下,琴師微閉雙眼,陶醉在自己的琴聲裏。


    不知為什麽,我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我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鋼琴旁邊,出神地看著他。


    他似乎感覺到了,驀地睜眼看向我。他不說話,琴聲仍然從他靈活的十指下流瀉而出。他看著我,那種神情讓我非常熟悉。


    是……是我夢裏的那匹馬。


    我頓時呆在那裏。


    一曲終了,他停下手,看著我,依然不說話。


    “會彈《月光》嗎?”我輕聲問。


    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雙手輕輕放上琴鍵,幽靜輕飄的樂聲響了起來。


    我站在那裏,聽著熟悉的旋律,仿佛重又置身在那無邊無際的原野上,向著遠山奔馳。


    我的眼神不受控製地始終膠著在他身上,他也一直靜靜地看著我。燈光落在他的白色毛衣上,紅、橙、綠、藍,卻都隻是色彩本身,一掠而過,染不上他的衣服。在五色彩燈裏,他的臉仍然是純粹幹淨的,眼睛像清泉,靜靜地朝我淹過來。


    我仿佛看見那匹白馬又回到我身邊。我們一起向遠山奔去。我心裏感到無比的快樂與安寧。


    隨著最後一個音符飄散,他收回手。


    “謝謝。”我凝視著他,向他微一躬身,輕聲說,“謝謝。”


    我慢慢退回座位,坐下,拿起水杯喝一口。他用目光將我送回,然後又彈奏起來。


    我看著他,忽然有些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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