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靠近北極圈,雖已經是春天,卻依然冰天雪地,非常寒冷。


    刺骨的寒風迎麵撲來,劇烈的失重感讓托比亞諾喘不過氣來,胸口又悶又痛,幾乎窒息。就在他將要暈過去的時候,有人從後麵一把抱住他的腰。他在空中的下落速度猛然放緩,頭上綻開一朵白色的大傘。


    托比亞諾依然能夠感覺到那股拚命拉扯自己的力量並未消減,但臧宗瀚的胳膊箍著他,如鐵鑄一般堅定不移。他被撕扯得很難受,心裏卻很安寧。雖然與臧宗瀚不過是初相識,可他卻本能地相信,抱著他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撒手。


    即使打開了降落傘,下降的速度還是太快,如果就這麽落到地上,托比亞諾肯定會受傷。臧宗瀚低頭在他耳邊說:“把那個徽章給我。”


    托比亞諾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來遞給他,可那徽章卻如燒紅的烙鐵一般,深深地嵌入他的掌心,根本拿不出來。


    徽章是纏枝玫瑰的形狀,上麵那華麗的銀白色倒十字架已經漸漸發黑,交疊著的六芒星卻隱隱透出紅光,色澤詭異,仿佛有漩渦在不斷旋轉,一直卷向無盡的深淵。


    托比亞諾的臉色越來越白,當倒十字架上的黑霧飛快蔓延,侵蝕進他手心的時候,他無力地萎頓在臧宗瀚懷裏。


    臧宗瀚大驚失色,一隻手摟緊他,另一隻手覆蓋住他掌心中的徽章,緊緊握住他的手。他的臉色也迅速白下去,仰頭叫道:“快,斬斷魔魂影。”


    他們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德爾尼諾本來看到臧宗瀚打開了降落傘,才稍稍放下心來。這時情況緊急,他心中一驚,手中立刻出現一把隱現紅光的窄細長刀。他在空中迅速調整姿態,雙手握刀,高高舉起,看著下麵那朵白傘的位置和他們掉落的姿態,由此準確判斷出那股想要撕裂托比亞諾靈魂的力量在哪個方向。僅僅隻有幾秒鍾,他就落到與那頂傘蓋平行的位置。他毫不猶豫,揮刀狠狠斬向那股詭異的巨大力量。


    阿爾伯蒂諾隨後也急墜到他附近,手中握著形似昆吾刀的金色寶刀,在他揮刀力斬後也揚刀力劈。


    隻聽一聲裂帛般的巨響在天地之間回蕩,那股詭異的強大力量從中斷裂。地麵上的火山咆哮起來,向天空噴發出燃燒著的岩漿。


    德爾尼諾擦過臧宗瀚和托比亞諾,向地上急速墜落。他提氣發力,延緩下落的速度,隨即調整方向,落在到處都是火山灰的冰蓋上。他足尖輕點,在冰麵上翻滾了幾圈,卸去降落的巨大力量,隨即站起身來,抬頭觀察其他人的情況。


    幾個人都操縱著降落傘往他這邊落下來。那架無人操控的遠程寬體客機有自動駕駛係統,一直在努力抬升高度,此刻卻像是被地麵上的繩子拴住的風箏,在空中轉了一個彎,機翼後麵拖著兩股黑煙,以泰山壓頂之勢向他們衝來。


    轟鳴聲震耳欲聾,驚心動魄。德爾尼諾看著即將著陸的幾個人,手中長刀疾揮,凝結起所有力量,向空中的飛機斬去。


    他運刀如風,頃刻間便揮出十幾刀。勁風呼嘯,此起彼落,隻聽嗤嗤哢哢的金屬斷裂聲不絕如縷,那架大飛機的兩邊機翼相繼斷開。機頭、機身折斷成幾截,零散著落向海麵,其中一截機身卻仍被那股力量裹挾牽扯,如一顆巨型炸彈,迅猛地砸下來。


    費爾蘭多還沒落地,見那截機身來勢凶猛,便深吸口氣,雙手捏訣,緩緩揮出。一片水幕從他手中展開,向那截龐大的機身罩去。機身的速度一緩,費爾蘭多卻仿佛在空中被人推了一把,向下急墜。他的降落傘承受不住,立刻破成碎片,在空中散開。


    萊斯特沒用降落傘,卻並未受到地心引力的影響,一直輕飄飄地在空中緩緩下落。見到費爾蘭多遇險,他猛然加快速度,如閃電一般撲到費爾蘭多身後,將他攔腰抱住。兩人在空中停留片刻,這才緩慢下降。


    陳晨已經腳踏實地,展開雙爪向那截龐大機身一陣急揮,空中爪影無數,仿佛他生了一千隻手。很快,機身便解體成一大堆碎片,在寒風中四下翻飛。


    危機並未解除,臧宗瀚察覺那股詭異的力量又找到了托比亞諾,卷住他就向外拉扯。他一直將托比亞諾護在懷中,一手抱著他,一手蓋住他掌中的徽章,片刻不敢放鬆。此時,他感覺到那徽章的溫度已經上升到沸點,心裏不免有些焦慮不安。


    托比亞諾在落地後便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看著空中與地上的混亂場麵,神情很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為深深嵌入掌心的徽章而疼痛。臧宗瀚輕輕歎了口氣,知道這是萊斯特的父親在通過徽章借助托比亞諾潛在的巨大神力,而他的對頭卻想毀掉托比亞諾,讓他無所倚仗。雙方的做法都對托比亞諾不利,這讓他有些惱怒,但是想到萊斯特父親的身份與此戰的重要性,他又能夠理解,現在隻能用自身的強大修為幫助托比亞諾穩住,讓他不致心神俱喪,灰飛煙滅。


    德爾尼諾看著幾個人都平安著陸,這才望向萊斯特,沉聲問道:“你父親是安德紐維?”


    萊斯特放開費爾蘭多,向後退了一步,優雅地站直身子,對德爾尼諾輕輕點了點頭。


    安德紐維,這是一個幾乎相當於禁忌的名字。


    他是最古老的血族之王。在好幾個世界裏,這個名字都嚴禁提起。他的古老與強大早已成為傳說。有的族類視他為英雄,有的族類視他為惡魔。


    德爾尼諾三兄弟的神情都是微微一變。安德烈亞盯著萊斯特,目光中無比熱切,“真沒想到,你是安德紐維的兒子。喂,什麽時候咱們好好打一架吧。”


    費爾蘭多看了看萊斯特,略微有些糾結。這人吸過弟弟的血,可是剛才又救了自己,這恩仇之間實在不好處理。他想了一下,懶得理會那一團亂麻,便一言不發地湊到弟弟麵前去仔細打量。


    托比亞諾的眼睛變成了沉甸甸的烏金色,盯著人看的時候仿佛帶著強大的磁力,懾人心魄。他看著眼前的三哥,低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德爾尼諾轉頭看過來,溫柔地說:“等這件事忙完再告訴你。”


    臧宗瀚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雙手卻始終不離托比亞諾。他看向麵前的幾個人,朗聲道:“我們趕快幫萊斯特把他父親救出來。那些血族叛黨把安德紐維引到這裏來困了不少日子,還派人去襲擊萊斯特。如果他們父子真有什麽閃失,血隱界就會出現大動蕩,其他世界都會被波及,這個世界也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大災害,直至人類滅絕。後果非常嚴重。”


    “嗯。”德爾尼諾看著托比亞諾的目光更加柔和,“小弟,你能看到進入秘境的通道嗎?”


    “能。”托比亞諾脫口而出,“他們在地下。”


    “好。”德爾尼諾習慣性地命令道,“我們走。”


    臧宗瀚放開摟著托比亞諾的手,左手卻依然緊握著他的右手,密不透風地覆蓋住他掌心的徽章。托比亞諾第一次跟哥哥以外的男子如此親密,心裏卻沒有一點不自在,感覺已經跟臧宗瀚認識很久很久,無論做什麽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們剛邁出第一步,天空中的火山灰就迅速擴散,如鉛雲壓頂。一道道粗大的閃電在空中閃爍不停,震耳欲聾的霹靂接連打下來,大地都為之震動不已。


    每個人都聽到了地底深處發出的咆哮,火山口不斷有通紅的岩漿飛濺而出。皚皚的冰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很快出現密如蛛網的裂縫。裂口處地火奔流,散發出的高溫讓地麵上的冰雪迅速融化,帶著黑色的火山灰流向大海。


    “快。”臧宗瀚在托比亞諾耳邊說,“帶我們去。”


    雖然大地震顫,雷霆陣陣,仿佛天崩地裂,末日降臨,可托比亞諾卻一點也不覺得詫異,絲毫沒有畏懼之心。臧宗瀚的手溫暖而有力,讓他感覺特別安定。三個哥哥奔過來護在他身邊,讓他什麽也不害怕。不過,他也擔心老板和哥哥們的安危,想要盡快將他們帶到安全的地方。他靜下心來,將全部精神放到右手掌心的徽章上,眼前立刻出現一束淡淡的金光。他毫不猶豫地跟著金色光輝的指引向前走去,完全無視腳下奔流的洪水和地底噴出的岩漿。


    費爾蘭多雙手捏訣,一圈極淡的白霧騰起,罩在他們周圍,水火雷電都被隔絕在外。臧宗瀚、托比亞諾和阿爾伯蒂諾在前,德爾尼諾三兄弟居中,萊斯特、陳晨與埃琳娜墊後,向火山口的方向奔去。


    他們沒有上山,托比亞諾指著山腳下一個尚未融化的冰塔,對他們說:“向下的通道就在這裏。”


    德爾尼諾第一個奔過去,蹲下來仔細查看。


    萊斯特緊跟著他,脫離開費爾蘭多的保護結界,在空中一躍,落到他身旁。低頭看了一眼,他便說:“這是血王封印,隻有我能破。你們都退開一點。”


    德爾尼諾也已經辨認出,在冰塔之下,是一個非常強大的血族封印,應該是安德紐維親自打下的。或許是安德紐維的處境不妙,現在封印的力量有所減弱,如果德爾尼諾與費爾蘭多聯手,能夠勉強破開,但是他們兩人的修為要耗去大半,而且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萊斯特是安德紐維的嫡傳二代純血後裔,由他來破才最快也最簡單。


    德爾尼諾退後幾步,重新進入費爾蘭多的防禦結界。臧宗瀚握緊托比亞諾的手,安靜地站在那裏。阿爾伯蒂諾守在托比亞諾身邊,全神貫注地警戒。其餘四人都凝神注視著萊斯特,隨時準備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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