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總督府裏一片寧靜,隻有巡夜的護衛和查夜的婆子偶爾走過。


    回廊和園子裏都掛著燈籠,裏麵是電燈,整夜亮著,讓人能勉強看到路徑。


    在寧馨院正房的紫檀木拔步床上,盧兆麟倏地睜開了眼睛。他眼邊聽到了一絲若隱若現的風聲,而杜漓奶聲奶氣的聲音非常清晰,“有個可疑的黑衣蒙麵人進了花園,方向是德馨堂。”


    盧兆麟悄然起身,從一扇半開的窗戶躍出,躲進花叢中。杜漓給出的虛擬地圖上標明了那人所在的位置,他抬眼一瞧,便在夜色中分辨出那人的輪廓。


    黑衣人身形瘦小,蹲身在花木之間的陰影中,行走如風,非常敏捷。


    盧兆麟提氣輕身,隱匿在暗影中,飛快地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如幻影般穿過闊大的園子、玲瓏的假山、精致的涼亭、泛著漣漪的池塘,越過青瓦白牆、九曲回廊、月洞門,翻進了大門緊閉的德馨堂。


    盧兆麟穿著象牙色雲水紋絲綢唐裝,始終隱在暗影裏行動,翻牆時與牆上塗的白粉融為一體,讓人難以辨認。他無聲無息地落地,跟著黑衣人躥到正房,看著那人一點一點地慢慢打開虛掩的窗戶,魚躍而入。


    他不是不能半途把這人截下,可總想跟到目的地,看他到底想要做什麽。如果這人是與安插進來的奸細接頭,他正好一網打盡。如果這人是進來偷竊貴重物品或是采花賊作案,他也能在關鍵時刻將些人抓住。現在大概判斷出這人隻怕是來刺殺盧昊蒼的,他就不打算再等待了。


    他飛躥兩步,幾乎是與那人前後腳地一起翻進屋中。那人的右手中握著一柄鋒利的匕首,一落地便直奔牆邊的黃花梨拔步床,左手去抓菖蒲色繡著孔雀報春吉祥圖的床帳,右手舉起匕首便猛地刺下。


    盧兆麟緊隨而至,一拳呼嘯而至,拳風淩厲如刀,隻要挨上,必定骨斷筋折。黑衣人卻並不躲避,抱著寧願一死也要先殺了盧昊蒼的決心,匕首下落的速度絲毫不減。盧兆麟立刻變拳為掌,劃得他的右腕。他若繼續往下刺,右手先要被廢,也就不可能殺人了。黑衣人猛地矮身躲過,匕首橫向斬落,朝著盧昊蒼的頭部切去。


    盧兆麟曲膝猛撞,閃電般頂中他的腹部。黑衣人悶哼一聲,就像被巨石撞上一樣,整個人向外飛去,撞碎一扇雕花格子窗欞,落到屋外。


    兩人這一番兔起鶻落,隻用了幾秒鍾便決出勝負。黑衣人在地上翻滾了一圈,隨即躍起,轉身飛奔而去。盧兆麟飛躥出窗,向他追去。


    盧昊蒼在盧兆麟出第一拳的時候便被拳風驚醒,卻冷靜地沒有動彈,隻把手伸到枕下,握住了一柄短刀。若是盧兆麟沒有擋住下落的匕首,他的短刀便會迎上去。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他隱約看出白衣人是自己的兒子,黑衣蒙麵人是刺客。一眨眼的功夫,刺客便被兒子擊飛,然後刺客逃遁,兒子銜尾急追,兩人都不見了。


    直到這時,睡在他身邊的黃氏才發出一聲尖叫。她是被窗欞破碎的“嘩啦”聲驚醒的,還沒反應過來,先就嚇得驚叫起來。


    盧昊蒼已經起身,一邊套上外袍一邊撫慰他,“好了,沒事了,別怕。”然後吩咐衝進來查看的值夜丫鬟,“好好服侍夫人。”邊說邊衝出門去。


    德馨堂是正院,基本上位於後院的中心位置,周圍都是花園,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到處是盛開的白玉蘭、牽牛花、丁香、紫荊、含笑、海棠、桃花、梨花,美麗如畫,此時卻有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在花園中穿梭。伴隨著他們的激烈戰鬥,無數花瓣在夜色中飛起,紛紛揚揚地落下。


    黑衣人出招狠辣,有時候甚至不顧自身安危,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打法,想要逼使對方退開,殺出一條路來。白衣人招式利落,不跟他硬碰,卻又在起承轉合之間把他困住,讓他無法逃離。


    兩人躥上假山、涼亭,越過小橋、回廊,踏過水麵的荷葉,穿過花叢、樹林,打得異常激烈。淒厲刀風與呼嘯拳風交織在一起,一般人聽了都會覺得全身顫栗。


    他們的動靜引來了大批護衛和仆從,甚至還有住在前院的四個男孩和附近院子裏的兩個大房嫡女。盧昊蒼也飛快地趕到,大聲下令,“封府,不準任何人外出。護衛將這裏圍住,沒有命令不許開槍,給我抓活的。你們,去把馬燈火把都拿過來。你們,過去保護好少爺小姐。閑雜人等全部退開……”


    隨著他的命令,一隻隻火把點燃,十幾盞馬燈也都亮起來,照得這裏幾乎如白晝一般。眾人都看清楚了,那個獨戰黑衣人的白衣人竟然是他們的大公子盧兆麟。


    黑衣蒙麵人的衣著很貼身,動作詭異刁鑽,渾身都透著一股邪惡的殺意。盧兆麟用的是前世在特種部隊學到的拳法,簡練實用,都是致命殺招,卻讓人感覺堂堂正正,仿佛帶著一股浩然正氣。


    他的白色綢衣隨著動作飛揚,韻律極美。四周落英繽紛,將他襯托得極為帥氣。圍觀的無數丫鬟和年輕媳婦子都麵頰通紅,就連幾位小姐都又眼閃亮,看得目不轉睛。


    幾個少爺更是興奮莫明,邊看邊說:“我們是不是也能練得像大哥這樣厲害?”


    黑衣人全力應付著盧兆麟的攻擊,耳邊聽著周圍的動靜,已知不可能逃出,於是招式一變,想要玉石俱焚,看著危險,實則已經心亂。盧兆麟也是攻勢一轉,從急迫變為舒緩,改拳為掌,修長的五指如拈花撥弦,輕靈迅捷,連點他的右臂和胸腹十餘個穴位。


    黑衣人隻覺全身一麻,頓時動彈不得。


    盧兆麟奪過他掌中的匕首,將他踹到護衛隊長腳下,“綁了,務必嚴加看守,防著殺人滅口、劫獄、潛逃、畏罪自盡。”


    他言簡意賅,護衛隊長心領神會,應道:“是。”立刻將人捆得如棕子一般,接過盧兆麟手中的凶器,就拎著刺客走了。


    黃氏已經小心翼翼地出來,湊到盧昊蒼身邊,這時讚道:“兆麟的功夫真好。”


    “嗯。”盧昊蒼笑著點頭,“你趕緊安排人清場,把孩子們送回去,安排人守著。天還早,他們可以再睡一會兒。”


    “好。”黃氏走開去,跟跑過來的內院管事交代事情。


    盧昊蒼走上前,打量了一下大兒子,見他的衣衫上並無血跡,確認他沒有受傷,便笑著拍拍他的肩,“很不錯,功夫這般厲害,強爺勝祖啊。”


    “雕蟲小技罷了。”盧兆麟平淡地笑了笑,“這是我國的傳統武術與西洋格鬥術融合後的一種拳術,很實用,我訓練的特別中隊人人都要學。”


    “好,好。”盧昊蒼很高興,“抽個空,我去看看你訓練的隊伍。還有鳳凰軍校,第一期學員就要畢業了吧?我也去瞧瞧。”


    “是,爹安排出時間就提前通知我,我陪爹去。”盧兆麟抬頭看看天色,“時間還早,要不爹再去歇會兒。”


    “不用,睡不著了。”盧昊蒼估摸著現在應該是淩晨四、五點鍾,距黎明不遠了,“爹現在有些興奮,咱們爺倆去書房坐坐。你先去把衣裳換了,小心別著涼。”


    “好。”盧兆麟回了寧馨院,先在浴室裏把汗水衝去,然後換上黛藍色長衫,再到臥房裏看了看。


    牧芳蕊已經懷孕七個月,照理說不會睡得這麽安穩,但是有盧兆麟的幻境幫忙,她每夜都睡得很香甜。之前那麽大動靜都沒把她吵醒,她的兩個大丫鬟和奶娘都很忠心,並沒有跑出去看熱鬧,而是一直守在房裏,見他進來,便上前行禮。


    盧兆麟擺了擺手,到床邊看了看,見牧芳蕊仍在沉睡,便悄聲吩咐,“你們也去睡吧,留一個人值夜便是。刺客已經被抓,現在已經安全了。我要去與父親談點事,等大奶奶醒了,你們小心侍候,別驚著她。”


    三個人點頭應是,看著他轉身出門,忍不住又低聲談論起姑爺的各種優秀各種好。


    盧兆麟漫步走上花園小徑,聞著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花香,隻覺得心曠神怡。大概受前世經曆的影響,他最不喜歡鬥心眼,像今夜這樣狠狠地幹一場,那才過癮。


    打鬥現場一地落花,這時也沒人清理,要等到天亮才有可能清掃幹淨。盧兆麟踩著落花,帶著一身花香去了外書房。


    父子倆坐在茶幾前,悠悠閑閑地用紫砂茶具喝著雲南送來的頂級普洱。聞著沁人的茶香,盧兆麟隨口說了一句,“雲貴川三地的茶都很不錯,咱們可以把茶馬古道充分利用起來,能做不少事,賺很多錢。”


    盧昊蒼爽快地笑道:“你要真有這心,就做個計劃來,隻要可行,我就同意。”


    “嗯,我琢磨琢磨。”盧兆麟隻覺得要做的事多如牛毛,千頭萬緒,頗有時不我待之感,半晌才想起今夜的事,“這個刺客挑的時機很好,動作也利索,對府裏的地形、護衛巡夜的路線和時間都很熟悉,不是已經在府裏待了一段時間就是有內奸提供相關消息。”


    “是啊。”盧昊蒼想了想,“咱們有了活口,就有很多種方法把幕後主使找出來。區區刺客,用不著浪費你的時間。你先做你的事,我會讓盧十三去審訊刺客。如果需要你來參加,我會通知你。”


    盧兆麟知道,盧昊蒼花費二十年時間,培養了一批鐵杆心腹,全部賜姓盧,名字或者說代號從盧一開始,依次排下去,不清楚這批人到底有多少個,隻知道他們對盧昊蒼都絕對忠心,各有絕活,神秘莫測。既然他派出這批人去查刺客的事,那就肯定會找出幕後指使人,根本不必盧兆麟來操心。


    他喝了一口茶,微笑著說:“行,都聽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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