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曉淩慕梅往事之後,葉衾寒更對這個老者多了幾分敬重。兩人在山穀中的對話也日漸多了起來,雖然仍舊是以黑魚作為每天的食物,但葉衾寒開始將黑魚宰殺,或烤或頓。即便沒有其他作料,兩人吃起來也覺味美無比。一晃匆匆數月,葉衾寒功力也已經恢複如初。這深穀之中不分四季,由於像是一口深井,所以每日的太陽也隻有在正穀頂時,葉衾寒也才感覺到些陽光的存在。


    葉衾寒與淩慕梅相處這半年多的時日,兩日亦算成為了忘年交。淩慕梅自有了葉衾寒這個小友,雖然也會偶爾歎息長歎,但心情自然比一人獨居時強了許多。葉衾寒在這穀中許久,功力也已經恢複了,離開穀底的願望也日加強烈,有事無事就蹲在泉邊查看,想試圖從泉水表麵發現以下泉底的暗流。淩慕梅看在眼裏,嘿然不語,隻作不知。


    葉衾寒自醒過來,傷勢好了之後,就被淩慕梅勒令不許睡在石床上。而是讓其自己找些稻草鋪在地上,當作了床,葉衾寒就這麽在地上睡了近半年時間。這日清晨,穀中起了一層薄霧,葉衾寒正在睡夢中就聽見一些異聲響動,那聲音窸窸窣窣,像是有布帛在耳邊撕裂,葉衾寒翻來覆去睡不著。那聲音越來越密集,後來聲音就像是變成了人骨骼碎裂的聲音,葉衾寒焦躁坐起,石床上空空如也,原來淩慕梅早已起床。


    葉衾寒循著聲音出了石屋,就看到不遠處泉邊怪異的景象。淩慕梅站在泉邊,雙臂張開,泉水已經形成了水柱,與他的人等高。淩慕梅與水柱間,有陣陣淡白色氣體,那些白色氣體正慢慢從水麵環繞而上,而水麵的泉水,也正慢慢向上匯集。那泉水本是淡紫色,但形成水柱後,像是散發出一種藍光一樣。


    葉衾寒看到這場麵,知曉淩慕梅是以內力將泉水匯集,卻著實猜想不透淩慕梅這樣做是為了什麽。葉衾寒離泉水近了,本來怪異的聲音也不再是布帛破裂,也不像是人骨骼碎裂,而是成了水流的嘩嘩聲。雖然水柱在節節升高,但是泉水的水位也隻是比平常下降了一尺左右,然後就沒有明顯的降低,顯然,另一端的水正源源不斷的流向這裏,要想以人力將其全部聚集起來是不可能的。


    “你醒啦。”淩慕梅聽到腳步聲,緩緩道。“我本想試試讓你看一眼這泉底的暗流,看來是不行了。”


    ‘噗通’一聲,有兩人高的水柱忽然墜落渙散,落入泉中,水花飛濺四周,落在兩人身上,葉衾寒打了個寒顫,頓時清醒了不少。聽淩慕梅這樣賣力,竟隻是為了讓自己看一眼泉底的暗流,葉衾寒感動不已。


    “前輩何必這麽麻煩,我自己跳下去看看就行了。”葉衾寒恢複功力後,信心滿滿。“就算這水中有毒,我吃了半年黑魚,毒性於我也沒有一點作用了。”


    淩慕梅看著漣漪不斷的泉水,道:“毒性倒無所謂,隻是你逆流在水中前行,起碼要用三個時辰,而且那暗道中遍布怪石,一不小心就會被卡住。我所知道武林中的閉息功至多能在水中堅持兩個時辰,而且是處在原地不動的情況下。”


    閉息功,百年前由一個江洋大盜所創,此功夫簡單易練,但精純卻要與內力有關。此功夫能讓人短時間內在水中不用呼吸,如淩慕梅所說能在水中閉氣兩個時辰的,那是閉息功所達到的最高境界,其內力的基礎亦可想而知。以當前葉衾寒的內功來看,把閉息功練到兩個時辰也並非難事,隻是穿過逆流需要三個時辰,葉衾寒即便練成閉息功,又怎麽能在逆流中穿行這許久?最多的可能也就是體力不支而被暗流衝回這邊。倘若運氣不好,在暗流被暗石卡著身子,怕隻能葬身於暗道內了。


    若真如淩慕梅所言,自己真的出不了這穀底了嗎?葉衾寒當然不信,淩慕梅能出去,他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出去。但是必須要經過淩慕梅的指點,於是故意道:“前輩,你還是別給我賣關子了,你也看得出我非常急切要離開這裏,有什麽徹底的方法你還是趕快告訴我吧。”


    淩慕梅嘿嘿一笑:“瞧你急的,這方法我都給你說過了,非得逆流遊過這暗道不可。不過你的功夫有待提高,你要不先把你的事告訴我,然後求求我教你怎麽逆流穿過暗道,老頭子我說不定就會答應的。”


    葉衾寒啞然失笑。這分明就是淩慕梅變著法子要探聽自己的事,想想這半年的相處,已經把淩慕梅的往事了解的清清楚楚。淩慕梅卻從未問過關於自己的為何摔落,葉衾寒本以為淩慕梅對此是漠不關心。現在被他突然一提,想起自己徹底踏入江湖來的種種遭遇,以及被張青蕪設計丟入懸崖之事,不禁有些莫名的悲愴和哀涼。


    葉衾寒自聽張青蕪說他祖父乃是現在這個翡玉閣主要創建人時,錯愕又有些不敢相信。葉衾寒對翡玉閣三字的感情開始複雜又多變,原來赤峰創建的翡玉閣,成員中有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也算因翡玉閣而死,他對這個翡玉閣沒有仇恨,甚至有些向往的想去目睹葉子勝當年讓整個武林談之色變的神勇。而現在他所痛恨的那個翡玉閣,把自己玩弄於鼓掌的翡玉閣,其創建人竟然是自己的祖父。雖然自己祖父早已離世多年,但葉衾寒深有一種不甘和無奈,何以這麽一個由人創立的翡玉閣,就把葉家祖孫三代的命運給捆綁在了一起。


    這世界上的所有門派和組織,都由人創建由人組成。無論哪個組織或者門派,都作過惡,那些惡事或多或少都給後世帶來了影響。倘若沒有門派的存在,個人是否就無法將那些惡發揮到極致?是否也隻有在眾人皆惡的時候,人潛藏在內心的惡才會徹底淋漓盡致的被激發出來?


    葉衾寒收回思緒,淩慕梅正和藹的望著他,那慈祥的表情似乎在鼓勵他把心事說出來。可葉衾寒的心事,究竟是什麽呢?是想回到武林中以牙還牙,以暴製暴把翡玉閣徹底鏟除嗎?他內心深處確實有這個願望,但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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